一九七七年上半年，我们也陆陆续续被招回城市。我分配到攀钢烧结厂，在子弟学校教书，卢大头在十九冶当了一名架子工，若比特去了矿山机械厂。在许许多多的知青中，或许我们是幸运的。告别凄凄冷冷的农场，回想起一幕幕壮怀激烈、催人泪下的场面，我的心头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参加工作以后，同学之间往来少了，在新单位建立了新朋友，同学之间见面的次数更少。一九七八年，我忙于考大学，家都很少回。若比特到荷花池来看过我几次。每次来时都开着一辆白色的伏尔加，他是矿山机械厂党委书记的司机。若比特开车纯属偶然。一次在参加厂里召开揭批“四人帮”罪行大会的路上，遇到一位跌倒的老大爷。老大爷告诉他，他刚从乡下来不久，在家憋了几天，今个出来走走，不小心崴了脚脖子。老大爷浓重的山西口音，使若比特倍感亲切，他把老大爷一直护送到家门口，用家乡话和他聊天，抿圪斗啦猫耳朵啦，老大爷高兴坏了，非认这个小老乡不可。没想到，这位老大爷竟是他们单位党内最高职务的爹。党委书记是支左留下的，很喜欢若比特，一句话直接把他从锻工车间调到厂办，经过三个月的培训，安排在身边当了专职司机。
若比特一进校门就不停地摁喇叭。我赶紧跑出来迎接他，怕他不停地摁下去，影响学生上课。他摁喇叭一半是通知我他已经到了，一半是给大家看的——能坐上伏尔加的少说在地师级，能给大领导开车，又年纪轻轻，更令人刮目相看。他呆的时间不长，一是给领导开车不能跟没影儿的兔子似的，二是不想影响我复习考大学。望着我满屋子凌乱的书籍，若比特颇有感叹：“锤子，全他妈的耽误完了，我一看到书就头疼，同学们当中就看你的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就这么凑合着过吧。”闲扯几句，抽根烟，然后起身告辞。走时甩下一包“春城”或“红梅”之类的香烟。在当时这些烟都卖三毛多四毛呢，一般人抽不起。我当教师算普工，地差粮贴加起来一月的工资三十二块，若比特算技工，每月二十八块。别看他是个司机，他比谁都潇洒，
若比特还开着那辆白色的伏尔加，摁着喇叭去找过雁雁。他是带着一颗复仇的心来找雁雁的。雁雁在十九冶，整天在建筑工地上递个砖头接个水泥桶清理瓦块儿什么的。他从工地上找到雁雁，二话不说把她连拉带拽地塞到车里，然后把车开得飞快。雁雁在后座上蜷作一团，吓得魂飞魄散。朝鲜故事片《卖花姑娘》里有句解说词：只要人的心诚，石头也能开出花来，难道说，花妮的心还不诚吗？一想起雁雁，这段话就在若比特的耳畔回响。他质问雁雁：“我的心对你诚不诚？”“诚！”“诚你为啥子还要耍弄我？”“我没耍弄你，我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你们的爸爸官儿都比我爸爸大，还有别的门路，我咋办？我不能一辈子呆在那里呀。”说着她伤心地哭了起来。若比特的心里酸酸的，他突然觉得雁雁确实可怜，他不再痛恨雁雁了，他痛恨那个该死的农场，那个该死的“反腐蚀”运动。若比特说现在没人管了咱们接着耍吧。雁雁说不行，她爸爸已确定转业，她要随父亲回安徽老家。妈妈不在了，需要她照顾爸爸。雁雁还说她晓得她伤害了他，对不起他，今天任凭他处置，她决不反抗。说完放声大哭。若比特停下车来到后座，像坐在农场的那块光秃秃平展展的大石头上那样，**地搂住雁雁，也哭了，而且哭的比雁雁还痛心疾首。若比特没有处置她，他没有办法在这种场合这种心情之下处置她。两个人只是抱头痛哭，撕心裂肺似的，直哭得天昏地暗，汇流到一起的泪水永远地冲走了若比特的初恋。
若比特为两任党委书记开专车，鞍前马后十五年。这期间结婚生子，无所用心，日子过的还挺舒坦。他的爱人叫卢小花，是卢大头的妹妹。除了脸长了一点，倒也不难看，骨骼宽大，是一副典型的北方姑娘的身材。她比我们小一岁，晚一年毕业也下放到农场，两年后招工和若比特分在一个工厂。自从若比特开上车以后，卢小花总好有事没事的找他，捎带一瓶芝麻酱或是一饭盒饺子什么的。开始若比特以为她讨好他无外乎图个趁车方便，往往复复有三年，直到有一天在他俩回家的路上，卢小花问他芝麻酱好不好吃饺子好不好吃？若比特嗝儿都没打，连说好吃好吃。卢小花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大号：“罗志福！好吃你说怎么办？”若比特一怔，他把头扭过去看了看卢小花。卢小花侧着身，非常严肃，满脸通红，眼睛热辣辣地盯着他。若比特一哆嗦，急忙把眼放低一些，正好落在卢小花的胸脯上。天气很热，卢小花硕大的**在剧烈的起伏，裸**深深的**和白晰的肌肤，若比特又一哆嗦，方向盘一偏，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用若比特的话说，卢小花三年前的那颗相思泪，终于落到了他的面前。
凭心而论，卢小花称得上贤妻良母。从结婚那天起，若比特连一双袜子也没洗过。卢小花不仅用勤劳的双手操持家务，她还用那对硕大的**，在养育了一个又白又胖、招人喜爱的儿子的同时，也让她的丈夫在而立之年又进入了一个新的哺乳期。若比特一直纳闷儿：他妈的为什么人奶能使人的肤色变白？小时候在金沙江畔游泳时晒的黝黑黝黑的皮肤，开始渐渐变浅、变白了。
卢小花时常以功臣自居：是她不计前嫌，使她的丈夫柳暗花明，是她不辞劳苦，使她的小家蒸蒸日上。因此，她动不动发点脾气、指手画脚，也无可厚非。可是，无论如何，若比特说不上十分的快活，他总觉得这个家还缺少点什么。有一次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会回来，躺到**若比特依然兴致勃勃，他用手轻轻地抚mo着卢小花的双乳，又慢慢地移向她丰腴的大腿，然后在她那肥胖的臀部停留下来，玩味似地摩挲起来。卢小花连连打了两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把丈夫的手从屁股上拨掉：“揉面哪？有完没完！你到底要不要呵？”顿时，若比特身下那根硬硬的东西象被拔了气门芯，一下子疲软起来。打那以后的好长时间，若比特一直提不起精神，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某项功能被废掉了。
九三年，他伺候的这任党委书记因为受贿被判刑入狱，厂办收回他的车钥匙。从前厂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很尊重他，小罗师傅长小罗师傅短的，很是亲热。车钥匙收走后，他就像是瘟疫一样，大家对他躲躲闪闪。若比特多次找领导要求安排工作，领导说研究研究，一研究就是两年。开始还发工资没有奖金，后来每月只能领一个“基本生活费”。领导解释：“这几年不搞计划经济了，厂里没效益，你说啷个办？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嘛。”
若比特闹明白了，这分明是叫他下岗嘛。——锤子，老子不求你们！他一气之下辞去公职，成了无业游民。干什么好呢？开公司，没本钱，跟着别人跑信息，跑来跑去大半年，一事无成。有几次眼看要成了，中间人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害得他又赔吃喝钱又耽误时间，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若比特找到郭鸭子。他对他说：“看在党国的利益上，拉兄弟一把吧。”那时，郭鸭子是攀钢销售科的副科长，是我们这帮留在渡口的部队孩子中混得最牛气的，因为那阵子攀钢的钢材在全国都数的着，俏得很，要想得到更多的钢材，甚至需要到中央找人批条子。弄到了钢材，就意味着“白花花的大米流到了金哲老汉的口袋里啦”。若比特不用说郭鸭子就明白他的来意。他没有表态，只是说等等看。要钢材的客户天天排着队的请郭鸭子吃饭，每次他都叫上若比特，一块儿好吃好喝好招待。若比特很是为那一年在江边郭鸭子想多吃一条他烤的鱼被他断然拒绝的事后悔不已。他觉得郭鸭子现在放的屁都是油香油香的。跟在郭鸭子的屁股后头，看着一群群的客户围着他转来转去，车接车送，比当年他参加渡口市“知识青年先进分子经验交流大会”时还风光十倍。他亲眼看见一位客户接连请了郭鸭子一个星期，也没批到一吨钢材。这位老兄敢怒不敢言，拱手作揖连连说道：“老弟，后会有期，后会有期！”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渡口。就这么，白吃白喝跟着郭鸭子将近半个月，郭鸭子始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若比特的面子挂不住了，当郭鸭子再叫他陪客户吃饭时，他只好婉言谢绝了。
又该怎么办呢？谁也靠不住，还得靠自己。养兔子吧，对，这是他拿手好戏。于是若比特买来一群小兔崽子，真的养开了兔子。兔子很快养得又肥又大，当他来到集贸市场叫卖时，他才意识到他干不了这一行。那些贩卖禽畜的全是外地农民，浑身泥水，又脏又臭。他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打击，特别当市场工商人员粗声恶气地让他出示摊位证时，他简直怒不可遏。一气之下摔掉一筐的兔子，和那个出口不逊的家伙大干了一架！
有一天，若比特突然失踪了，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卢小花快把整个渡口找遍了，朋友同学谁都说没有见着他。若比特失踪的那一天是个上午，卢小花中午下班回家，一进屋吓呆了，家里被翻腾得乱七八糟，象遭遇了抢劫。放在柜子里多年不用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卢小花仔细清点一下，一样不少，只是装东西的大大小小的旅行包不见了。毫无疑问，准是她的丈夫干的事。可他拿走这么多旅行包干什么呢？到了第五天，卢小花的精神快要崩溃了，带着儿子跑到若比特在公安局工作的同学贺晓伟单位哭哭涕涕，商量是不是应该报个案。贺晓伟坚持认为若比特不会出事，嫂子长嫂子短好说歹说才让她平静下来，并让爱人过来陪着娘俩吃晚饭。吃完饭，唠了会儿家常，卢小花便带着儿子回去了。快到家时，儿子的眼尖，远远望见家里的灯亮着，大喊爸爸回来啦。卢小花将信将疑，这几天她神情恍惚，搞不清是不是离开家的时候忘关灯了。当她拽着儿子急急忙忙跑上楼，打开门一看，果然是丈夫在家。若比特蓬头垢面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从家里带走的大大小小的旅行包空瘪瘪地扔了一地。
“死鬼呦，你要害死我们娘俩吧。”卢小花上前抓住丈夫的肩头，狠狠地晃了晃。
“再不给我做饭，我真成了死鬼啦。”若比特一脸的沮丧。
卢小花揪起丈夫推进卫生间。“别吓着儿子了，活像个叫花子！连指甲缝都要给我洗干净，不然今晚就甭想上床。”洗完澡吃完饭，若比特喘了口大气，这才把几天来去哪了告诉卢小花。原来他在报纸上看到雅安的橘子喜获丰收，每斤价格比渡口高出五毛钱，他灵机一动，决定去雅安刺探军情，准备倒卖橘子。到了雅安他傻脸了，大街上跑的全是装得满满橘子的货车。一打听，成都的，西昌的，渡口的，哪都有，当地的价格一下子被抬高两毛钱。还倒个屁呀，就凭他这几个旅行包，连路费都挣不回来。闲逛了几天，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空手而返。
后来，在贺晓伟的点拨下，他承包了一辆出租车。一月下来除去租金五千元外，居然还能挣个两三千。五年下来，他自己也买了一辆出租车。
若比特兢兢业业地开着他的出租车。每天清晨他早早地开车出门，很晚才回到家中。他辛辛苦苦干活，一心一意挣钱。跑成都跑昆明，跑雅安跑会理，客人去哪他去哪，总是任劳任怨。这期间，他带着儿子回了一趟山西老家。父亲在百万大裁军之前离休了，为了孝敬老母，他没有住进干休所，而是在他出生的那个村庄的县城安了家。父亲的胃癌已经很严重了，临死前他一定要再看一眼他心爱的大孙子。若比特带着儿子赶到老家时，父亲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说话都很吃力了。他一看到大孙子，立刻两眼放光，努力地振作精神，大声说道：“好啊，好，小兔崽子！叫爷爷。”孙子怯生生地叫道：“爷爷。”父亲开心地说道：“小兔崽子，看让你爹吓的。别怕，你爹要是再敢打你，跟爷爷说，让爷爷拿棍子狠很地敲他！”父亲伸出右手，仿佛真要抓起一根棍子似的。若比特看见父亲的那只右手已经是皮包骨头，颤颤巍巍，这哪还是当年一把能抓六颗手榴弹的大手啊。若比特的心在暗暗地流泪，他多么希望父亲的手能够再次孔武有力起来，哪怕抓起棍棒把他打个半死，他也心甘情愿！父亲像一阵风似的吹过，静悄悄地走了。若比特陪着哭的死去活来的母亲整整三天。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学业，他不得不带着儿子离开母亲，离开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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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之后，若比特的生活又开始不平静了。开出租车期间，若比特结识了一位姓李的少～，大家都管她～小李子。小李子跟他是同行，也是一位出租车司机。自从结识这位小李子，几乎改变了若比特此生的命运。平常，的哥的～们喜欢在宾馆酒店或歌厅舞厅门前把车停成一溜等待拉客，没客人时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开开玩笑。小李子～格开朗，大大方方，不管多～俗的玩笑都不在乎。有一次一位的哥想趁机占便宜，顺～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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