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晚,伴随着日军在四周的喊叫,无名的恐惧深深涌上了这个大家小姐的心头,此刻对于她来说,孤独的恐惧胜过了死亡。
这时,身后传来了及时的脚步声,清弦回头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他们,是那两个国民党兵!王平和大头见清弦一个人站在黑夜中,吃惊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黑塔呢?我大哥呢?”清弦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他背着你大哥走掉了。”
“什么?走掉了?去哪里?他娘的混小子,把你一个姑娘丢这儿,老子揪住他揍他娘的……”大头愤愤说。“别说了。”王平打断道,“鬼子追来了,快往巷子走。”
王平向身后虚开一枪,转身往身边巷子里转,身后传来鬼子的叫嚷声和枪声。大头招呼清弦:“你走中间,我断后。”清弦不敢落下,紧跟着王平,拼命地奔跑,耳旁尽是子弹打在墙上的声音。
在漆黑的巷子里,也不知跑了多久,那么纵横交错的巷子,王平竟如从小在这长大一般,轻车熟路,躲过了鬼子数次的围堵。然而,清弦已经感觉到了脚下乏力,深居闺房的她哪经过这样的亡命奔逃,几次脚步阑珊,幸亏大头一路搀扶。
正在前有来敌,后有追兵,无处可逃的时候,王平从腰间**一把手枪,打开枪栓,递给清弦:“姑娘,对不住了,我们保不了你了,枪口对着鬼子,扣扳机就可以了。”又对大头说道“|走吧兄弟!为了国军的尊严!”大头吼到:“跟小鬼子拼……”突然嘴巴被人捂住了,那人说道:“喊这么响干嘛?跟我走。”
三人吃惊一看,不是黑塔是谁?清弦惊喜交加:“你怎么回来了?那个军官呢?”黑塔冷冷说道:“别问了,等会再说。”只见黑塔轻轻一纵,双手攀上旁边墙头,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又从腰间绕出一条绳子,扔给王平:“快。”王平将身子往清弦腰上绕了两圈,递给大头:“你带着她先上。”大头左手握绳,右手抱住清弦,嘴里笑道:“就知道二哥对我好,大姑娘让给我抱。”说着手上用劲,脚蹬墙面,纵上了墙头。那姑娘听着大头调侃,脸上已是红扑扑的。
这时,鬼子的枪头已经探出来了,一颗子弹擦着王平的肩膀而过,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手雷:“最后一个,赏你们了。”只听“轰”得一声响,王平已经上了屋顶。大头笑道:“鬼子们,爷爷走了。还是黑塔你有主意,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别废话,快走。”黑塔打断他,矮身贴着屋檐,快步走去。王平三人紧跟其后。
说到也奇怪,愣是听见下面鬼子嚷嚷声,就是没被发现。翻过几间屋顶,来到一个院子,黑塔对三人说:“这里安全了,进来吧。”清弦惊异地说:“这不是苏红姐姐的家吗?”开门的却是一个男的,对屋外说道:“快进来。”清弦呆若木鸡,驻足不前:“是你……”那个男的就是她17岁后再没见过的章天元。为了他,她与好姐妹闹僵,为了他,她退了学堂,做起了大家闺秀。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见面,心里便如翻了五味瓶一般。王平等人看着气氛,便先进了屋。章天元打破了尴尬:“别愣着了,里面有你想见的人。”清弦不知如何应答,只好不作搭理,低头进了屋。
屋里陈若愚静静地躺在**,身上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苏红清洗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对清弦说道:“妹子,我给他重新清洗了伤口,你就放心吧。”清弦涨红了脸,小声嘀咕:“我放心什么啊,他又不是我的谁。”
大头拍着黑塔的肩头,开心地笑道:“你小子平常闷屁也不放一个,能人啊!怎么让你找到这儿的?”黑塔说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哥表嫂,是新野的名医,军务空的时候我来看过他们,现在大哥受伤,正好来找他们。”章天元招呼道:“都到客房去坐,长官刚洗过伤口,需要静养。”
王平说道:“黑塔,你去屋顶,大头去门外,我守着大哥。”章天元道:“长官你放心,我的伙计在门外看着呢,你们就放心休息吧。”王平又说了句:“把灯灭了。”便不吭声,搬了个椅子坐定陈若愚床前。大头、黑塔各自而去。苏红只好叫上清弦去她房间休息,章天元便靠在客房椅子上。
新野的黎明将要到来,鬼子们像幽灵一样,还在地毯式地搜索。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在惶恐中度过,又有多少户人家被鬼子像狼狗一样砸门搜人。
苏红拿了一件外套,轻轻披在清弦肩上:“为什么还不睡?”清弦呆望着将要升起的旭日,说道:“我想回家看看,看看我爹、我哥,还有小凤……”说着,两行清泪滑落两颊。“傻丫头,现在怎么回得去?”说着,轻轻搂住她的肩头。
城北,破旧的土地庙里,孙有财被从破洞刺进来的阳光晃醒。这天已经立秋了,温度和阳光不是很匹配,孙有财又捋了点稻草盖在身上,可是还是觉得冷。外面的狗吠个不停,扯着喉咙,似要将天也扯下来。孙有财气得扔掉身上的稻草:“叫叫叫,叫你个鬼东西,大早上的连个好觉都不让人睡。”喊罢,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怀里,长吁一口气:“还好,大洋还在,不是做梦。”昨夜里的枪声,差点让他回不来,吓掉了半条老命,幸好这一块大洋给了他最好的补偿,仿佛昨夜的枪声已经消失远去了,便如做了个惊悚的梦魇一般。
孙有财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心里盘算着今天上哪里把这一块大洋花掉,是去花红院找个小妞唱个曲啥的,还是去醉仙楼喝两坛陈年雕花。好家伙,那平日里可是地主老财才能享用的。孙有财透着门上的洞向外张望,一看大街上店门紧闭,便咒骂道:“奶奶个球,大晌午了,连门也不开,让老子喝西北风去啊,不就来了群小鬼子么,怎么的还不让人吃饭了?”琢磨着先出去晃悠一下,便把破门推开。
“救……救我……”一个声音从他脑后传来。
孙有财一个激灵:“他妈的,有鬼?”又停了一会儿,没声音了。孙有财估摸着是昨天吓到了耳朵出现问题了,抽了自己一耳光,迈步正要走。
“别走……救我……”
孙有财确定听清楚了,可是这声音虚弱飘渺,像是从地狱传出来一样。孙有财不敢转身,大骂:“大白天的,你装什么鬼啊?奶奶个球,给老子出来。”
“我不是鬼……救我……”
孙有财壮了壮胆,转过身,只见土地庙里除了稻草和废弃的幔布,什么都没有,地藏王菩萨的两颗眼睛却显得异常诡异。孙有财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急道:“地藏王菩萨,你不要吓我啊,我孙有财虽然占了你的屋,但也没冒犯您啊!哪年我发达了,一定给您重塑金身。”
只见墙边稻草堆里缓缓伸出一只沾满血的手,稻草在蠕动。虽是大白天,但阴森的土地庙让他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大气也不敢喘。只见那手伸出来之后,又缓缓地从稻草里探出头和身子,浑身是血。
那头抬起来后,只见那脸上从右边眉角到嘴边一道长长的疤,是已经有些年月的老疤,但是新受的伤流出来的鲜血以致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孙有财认出了他身上穿的是国军的军装。
好歹是个人!孙有财定了定神,走到离他三尺的距离,缓缓蹲下,问道:“你是……你是哪个?怎么会到我家里来?”那国民党兵气若游丝,用轻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我是国军,和……我的弟兄打散了,你……救救我……我打鬼子……”孙有财说道:“你打不打鬼子我不管,救你有没有好处?至少得给一块大洋吧?”孙有财想起昨天的意外之财,还想再捞一笔。
那国军轻声说道:“有好处……你过来,我给你……给你大洋……”孙有财一听有大洋,美滋滋得靠过去。只见那原本剩下半条命的国军,突然扶地起身,猛地一把拎住孙有财的衣领,一下掀翻在地,掏出手枪指着他脑袋。孙有财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快要死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量,那黑洞洞的枪口吓得他直筛糠子,忙道:“好汉……好汉饶命,您有……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给你去办,饶命……”
那国军恶狠狠地说道:“你给老子去买纱布和药,或者去找个大夫来,要是让日本人知道我在这儿,老子一枪打得你脑袋开花,知道了没?”孙有财点头如小鸡啄米:“知道了,知道了,长官,您放心。”那国军松开孙有财的领子,孙有财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站住!”那国军突然又叫住他。孙有财胆战心惊地问道:“长……长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身上的大洋在我这儿。”那国军掏出一枚大洋,冷冷地说道,“你要是不回来,这个大洋我就拿走了。”孙有财一摸怀里,果然不在了,惊道:“你什么时候拿去的?你拿了我的大洋我怎么给你买药请医生啊?”
那国军冷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叠毛票,扔给孙有财,道:“这些,加上你自己的毛票,够买纱布和创伤药了,要是请回医生来,你的大洋,再加两个大洋,都是你的。”
孙有财没有办法,只得点头称是,垂头丧气地出了庙门,上了街。那国军看着孙有财走远,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四脚朝天躺在了稻草堆上。
孙有财心里咒骂着今天的值日星官,本来是个号天气好日子,却偏偏碰上这个瘟神。他在心里嘀咕:惹上他,不知要倒多少霉,可是一块大洋哪,那可是老子两个月的工钱!
孙有财上了街后,才发现今天街上的气氛不大对,零零散散只开了几家店门,开了得也都是半遮半掩,大街上行人也少,走来走去的都行色匆匆,脸上的表情好像天要塌下来。这个时候,孙有财才意识到,日本人确实来了,新野城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天了。
路上遇到好几拨日本兵,孙有财贴着墙走,也没为难他,好像日本人也没那么恐怖。走了好几条街,也没看到一家药铺开门,他找的有点不耐烦了,便随便找了一家去敲门,敲了老半天,一个伙计终于探出个头来,看见衣衫褴褛的孙有财,没好气道:“去去去,到别处去。”孙有财怒道:“老子不是讨饭的,老子有钱,老子要看病。”
那伙计看也不看他一眼,说道:“不看病,到别处去。”孙有财吼道:“小崽子狗眼看人低,把你们掌柜叫出来。”伙计没好声没好气道:“掌柜不在,在也不看病。”孙有财道:“那我买药。”伙计说道:“药也没有,有也不卖。”说完,便关了门。
孙有财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呸,有买卖不做,疯子。”
在苏红家,“大哥,你终于醒了。”王平喜道。陈若愚道:“二弟,是你?你还活着?我这是在哪里?”苏红和章天元听见声音走进来,王平说道:“是这两位医生救了你。章医生和苏医生。”陈若愚要起身致谢,章天元连忙拦住:“你伤口还未痊愈,不要起来。”苏红也说道:“是啊,好好休养,暂时这里还安全。”
王平喊道:“黑塔,大头,快进来,大哥醒了!”大头大笑着走进来:“大哥,就知道你命大,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哈哈。”陈若愚笑道:“小子没大没小,等爷起来了,揍你屁股开花。”黑塔也乐道:“大哥。你终于醒来了,弟兄们为你着急。”王平道:“这两位医生是黑塔的表哥表嫂,这次也多亏了黑塔,否则我们都完蛋了。”
陈若愚看着王平,道:“兄弟们还剩几个?”王平语塞,转头不语。大头替他回答道:“就咱四个了。”陈若愚默默地闭上眼,轻**了点头,不再说话。
“你醒了?好点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说道,清弦也走了进来。陈若愚惊异地说道:“是你?你怎么也在?我记得是你救了我。”
“我一个弱女子,哪有这么大能耐。是这几位大哥和红姐……红姐夫救得你。你不要多说话,好好休息。”清弦说道。陈若愚道:“不管如何,总归是姑娘你伸出援助之手,之前多有冒犯,还希望姑娘你……”
“别说了……你没事就好。”清弦突然想起死去的父亲和生死未卜的大哥,转过头去偷偷抹泪水。
这时,章天元诊所里的伙计跑了进来,向章天元使了个眼色,章天元走出门外。过了一会儿,章天元进来,急道:“不好了,日本人正在全城搜所有的中药铺和西式诊所,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苏红道:“大家不要慌,我们马上想办法转移。”章天元道:“对,我去吩咐伙计们做下准备。”
王平道:“你们没打过仗,还是我来安排吧?”陈若愚制止道:“不,听苏医生的。”“大哥……”王平不明白,急道。
陈若愚道:“我相信章医生和苏医生。”说着,眼神中透**不易察觉的笑容。
章天元对清弦说道:“还有一个消息,你哥哥还活着,在日本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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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第7章:钉子”内容快照:
『钉子』
章天元话音刚落,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王平、大头等立即~出~~准备迎战。苏~摆摆双~,道:“~~张,我先出去看看。”王平、大头持~站在房门两侧,黑塔蹲坐在陈若愚~前。苏~打开门,只见一个人~~褴褛乞丐模样,大摇大摆站在门前,~道:“你们掌柜的呢?”苏~道:“我就是掌柜,你有什么事?”那人又道:“你就是掌柜?我~买~,~看病!”苏~道:“你~买什么~?看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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