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东北辽河岸边的辽水市。

　　河水封冻，五谷上仓。一夜从天而降的雪花，飘飘洒洒，似菩萨临凡，活佛转世，给这污浊的人间带来漫天洁白清凉的亮点。

　　铃铃铃……

　　赵晚程拿起电话。“晚程吗？你妈得腰间盘突出了，从粮库打车去街里，让任大夫给看看。你接一下吧！”撂下电话，他急忙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材料，准备出发。

　　这十冬腊月，妈妈怎么得了这个病。他跟同屋的行 政办主任盖建丽请了假，就来到粮食收储公司办公楼外，准备接从东郊三粮库家属楼来看病的老母。老母今年63岁，早年在国营企业工作，退休后先无退休金，后来参加社会保险统筹，总算能得到400元左右的养老金。生活总算有了保障。虽然晚年信佛，可还是疾病连连。

　　时值中午刚过，天上布满铅灰色的云，飘着零星的雪花，街上车流不断，赵晚程站在路旁，寻视着哪辆车里能有他的老母。20分钟过去，还没有出现母亲的影子。晚程心里开始烦燥起来。三粮库离城不过10里左右，按说早该到了。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坐我车去吧！”晚程回头一看，见二楼的年轻的黎书记，拉开铝合金窗户，向他招手。晚程冲楼上点点头，表示谢意，并解释说是等母亲看病的车。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踪影。赵晚程又回到二楼自己办公室，给家里打个电话询问。父亲说母亲由粮库一个女同志陪着，坐电动三轮车早就走了。晚程又回到楼下，骑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向西街那木斯乡诊所急驰。来到诊所，上二楼到中医科，一问任大夫，才知道母亲没来。晚程又回到楼下去等。过了10分钟左右，才见到拉着母亲和寇姐的三轮车的影子。车到近前，晚程赶紧去搀母亲。母亲这次病得历害，走路疼得直哎哟。车钱4元，晚程替母亲付过，谢过寇姐，就独自搀着母亲上楼。二楼虽然不高，但母亲上得很吃力。晚程连搀带拖，总算把母亲送到任大夫屋里，任大夫在这一带是了不起的名医，人送外号任高手。现在已60多岁，退休后回聘，单位每月给他工资1万元，每天坐皇冠轿车上下班。任大夫见老患者前来，又见病得这样重，忙放下别的病人，先给她看。任大夫边拿银针边说，这病西医叫腰间盘突出，我们中医不这么叫，说着将几根银针扎入母亲的腰部正中。然后，又让晚程搀着绕地行走。接着，拿起桌上一张白色处方单，准备开药。母亲说：“对了，我嘴起泡，口腔溃疡一块治吧。”任大夫停住笔，安慰道：“还是看好眼前这个病吧！”下楼划价、交款、抓药。回到楼上，已是11点半，医院该下班了。母亲刚扎完针，仍走不动，只好等一会儿。任大夫说：“不忙，我先走，门是自动锁，你俩一会儿走时，门一带就行。”大夫走后，母亲又歇了片刻。然后，由晚程搀着下楼，她身靠楼梯，一步一歇，终于到了楼下。她叫晚程到外面找一辆夏利轿车，这样上下车方便，车费定在5元。晚程一连拦了三五辆车，都是价格不妥告吹。晚程最后跟一个电三轮司机问价，人家说只有5元才行。晚程回来跟母亲说明情况。母亲说：“在粮库有时坐电三轮3元一位，能拉到念佛堂呢！哎！也许是人家回去空车，就坐这辆吧。”于是，晚程把母亲扶上车，先预付了5元车费。晚程要一同坐车把母亲送回去，母亲不肯，只让晚程给他爸打电话就行。

　　母子俩在医院门前告别，晚程望着电三轮车离去，直到消失。

　　第二天，天降大雪，街上行人稀少，汽车缓缓而行。傍晚，晚程忙完工作，就骑车来到三粮库的家属楼。他母亲住在四楼，二室一厅一厨，53平方米。这楼原是晚程的，后来，公司要盖新楼，就转卖给母亲。后来，晚程因住楼费用高，又卖了楼，买了母亲西街卖不出去的三间平房。

　　进了门，见母亲坐在西屋**。晚程问：“妈！好点没有？”母亲说：“好点了！我可以扶墙上厕所。”晚程父亲说：“我看任大夫开的方子不对。”晚程父亲是懂点中医的人，平日常读中药书。自从上楼后，给粮库职工开了不少方子，效果显著。母亲撇了撇嘴：“我才不信你呢！人家任高手每天坐自家皇冠车上班，你坐了？晚程，你明天用单位电话找晚明，让他回来。”晚明是晚程的弟弟，在地区级的福田市。去年离婚，新任妻子很有钱，其夫病故，留下一子。晚明现在呆在家里没干什么，母亲想让晚明回家照顾自己。晚程说：“咋不用咱家电话？”晚程父亲忙说：“用家里的费钱，而且我已打过，没人接，不知他上哪去了。”

　　晚程在楼里住一个晚上，感到还是住楼好。因为现在晚程住的是平房。一年前，晚程上了公司家属楼，是7楼，建楼时单位领导说取暖费按使用面积收取，每平方米15元，可后来按建筑面积收，每平方米20元。晚程的楼101平方米，要交2020元，再加上电费、水费、卫生费、物业管理费、晚程每年要交3000多元费用。而单位80%开资，晚程每年收入才3000多元，上楼还借了外债。这可把晚程愁坏了。今年春天，有份买楼的，晚程赔了5000多元，总算卖了出去。而这时他父母的三间平房一直没有合适的买主，晚程就按父母的要价，花1.5万元买了父母的平房。住平房夏天还可以，冬天就遭罪了。要买煤、扒炕、劈引柴、生炉子、掏炉灰、有时犯风，还把屋弄得冒烟咕咚。

　　晚上，在客厅里，晚程问父亲：“我妈咋得这病了。”父亲说：“咱管不了，上你姥家打一宿麻将，坐凉板凳冰的。”母亲在西屋听到后，忙对晚程说：“别听他的，我是去取你四姨给我的棉裤。才打八圈。”晚程劝道：“妈！天冷路滑，街里不能再去了，有事打个电话，我给你办。”晚程一想到不安分的母亲，就感到头疼，去年夏天，在楼下不远处，母亲开荒，种了一块菜地，常与人发生争端。还逼着父亲跟她一块干活。父亲常说：“我不想让人家说我是累死的。我是老了，干不动了，可我一月开1000多元，足够生活的。我这月29号死，白瞎一月工资，我下月1号死，你就多得1000多元。这么简单道里你咋就不懂呢！”还有一次，晚程看到母亲在阳台摆花盆，因没有护栏，就劝她拿下来，怕砸了楼下人，母亲吼道：“砸谁呀！”再就是今年九月初四，母亲过生日那天，她竟以上念佛堂为名，要买电动摩托车骑，她话一出口，晚程心就提到嗓子眼，这么大岁数，要是摔了咋整？哎！老人是老小孩，老小孩不是小孩。劝又不听，骂又不能，打更不行，怎么办好呢？那就只好等惹出事来再说吧！晚程也看佛书。他想：这可能就是书里面说的，虽然有人已信佛，发心向善，但由于多世积累的不良习气，一时还很难改掉，有时可能还不如层次高的不信佛人。父亲没有信仰，一无所求，随遇而安。母亲这点就不如父亲，她是吃讲营养，穿讲高档，住讲装潢。任性急躁，劣根甚多。大概就属于这种情况。这一夜，晚程想了很多，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见母亲有所好转，晚程仍去上班。每天晚上就到父母楼里住，帮助父亲照顾母亲。等任大夫的药一吃完，就抓父亲开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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