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闷热,有人说入伏了。吃过早饭,我胸口憋闷得如塞着块砖,觉得两个鼻孔比平时似乎细了许多,呼吸不顺畅了。千万别是生病啊!趁太阳刚出来,还没热到劲,赶紧担几担粪,赶早不赶晚呢,别中暑了,我嘱咐着自己,又比划给哑巴。
粪舀子一杵进粪池,熏人的臭气便直冲鼻孔,胃一阵痉挛,我赶紧屏息闭气;刚缓过劲,一低头,见粪舀子里爬满白花花的蛆虫,胃里霎时间倒海翻江卷巨澜,哇、哗,哇、哗,哇、哗。。。。。。胃中的早饭如暴发的山洪,冲开咽喉的堤坝汹涌奔腾,势不可挡,一泄而出。正是:蛆虫滚滚臭气熏,口涌瀑布挂前襟,飞流斜溅三尺远,顷刻泄尽精气神。
一阵折腾,我身发软,气发喘,脸前金花乱迷眼。咬牙硬撑了两趟,已是身如醉汉,腿如辫蒜,浑身直淌虚汗。哑巴比划着让我休息,我顺从地撂下空担,一屁股跌坐到树阴下边。
太阳越升越高,仰脸看天,阳光似尖利的锥子刺得人眼生疼;树阴下热气蒸腾,无一丝凉气;身如开锅的笼屉,每个毛孔似乎都成了丰水期的小溪;树上的知了吱吱嘶鸣,趁机制造折磨人的噪音。我心里烦躁,只好捂紧双耳不听,闭紧双眼不看,模仿老僧坐禅,想静静心消消汗。
嘚——嘿呀!啪!随着一声高喊,响鞭如炸耳畔,震得我浑身一颤。赶紧睁开眼,啊,三瓜地!只见他慢悠悠赶着水牛,笑眯眯停在我身边。不用说,他接受了我的建议,在办好事呢。
他是记工员,胁下夹个记工本,到劳力快下班时按人头划一划,就算完了,自在得赛过神仙。
办好事不要报酬,他想队里没有好受的活,只有放放牲畜最清闲。但毛驴性子犟,不识号儿;骡子认生好尥蹶子,让它弹一蹄子不是耍的;黄牛支楞着两把匕首似的尖角,它要往身上一抵,不死也落两个血窟窿;只有这头水牛性子温顺,不管大人孩子,谁都可以骑到它背上。这还是前几年试种水稻时买的,拉车、犁地都比黄牛劲大,就是好洗澡,见水就跳,每天不洗两次澡草都不吃。
他觉得这就像在地畔屙屎时随手捉只蚂蚱一样,水牛洗澡人也洗澡,既办了好事自己也落个痛快,好好好,妙妙妙,没人胳肢也想笑。
走,给水牛洗澡去!由于得意,他老是嬉笑着脸。我摇摇头,话也不想说。今个是咋了?见我少气无力,他赶紧摸我的额头:不发烧,饥了吧?不等我回答,把牛缰绳塞到我手里,就往回跑。
一会儿,两手扣着5个鸭蛋呼哧呼哧跑来了,一边用胳臂擦汗,一边递给我:给,你吃仨我吃俩!俺娘临走时煮的,怕我上午做不中饭;午饭你帮我做吧,就别往您家走了,我刚才见俺大娘了,给她说过了,放心吧!
他就这直肠子人,我不好违拗。剥开鸭蛋皮,呼囊、呼囊,几口报销了;有了仨鸭蛋垫底,身上算是长了点儿力气。
村南的苇塘深处有个大水洼,方圆约二三亩,周围都是合抱粗的垂柳,是村人的天然浴池,不过大人多是晚上来。白天都是娃娃猴。三瓜地孩儿心不退,一来就似上了花果山。见娃娃猴们正坠着垂柳枝条荡秋千,他三下五除二脱成光腚,爬到树上。
看水牛的任务只好我来完了,其实不用咋管。水牛下到水里,只**鼻孔,嘴里噗噗着,一动也不动。我把缰绳拴到一裸出的柳根上,看“猴子们”戏水。
垂柳柔软的枝条拂着水面,让人联想到美女飘垂的长发,那一个个“猴子”就如同坠在上面的饰物。他们拽着枝条忽而荡到东,忽而荡到西;忽而一松手,“扑通”溅起老高的水花;忽而“哗”一声窜出水面,成了快乐的白条鱼。
我几次冲动跃跃欲试,只是感到气力不足,只好干瞪着羡慕的眼。
三瓜地好像天然的“美猴王”,他感到身上有了凉意,便爬上岸;岸边一圈小路就像学校操场的跑道,他边跑边用两手拍胯,嘴里喊着:晾、晾,晾麻杆,**头子打响鞭。看他肆无忌惮地疯跑,我脸上觉得热辣辣的,说实话,我替他害臊:一个大小伙子在光天化日下,浑身**,万一遇到妇女,丢人不丢人?
山上的猴,戳不起来头。“小猴子”们一看“大王”换了玩法,立刻跟在“大王”身后排队跑起来。跑够三圈儿,三瓜地又躺到那片沙地上,把那烫人的沙粒撩到身上,孩子们立刻模仿起来。少顷,三瓜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跳入水中,孩子们紧跟着扑腾、扑腾,像一群受惊的青蛙钻进碧波。
吃饭啦!不知谁家大人喊孩子,有那怕挨大人打的,悄悄爬上岸准备开溜。见手下的“士兵”临阵脱逃,三瓜地如同威严的指挥员,高喊一声:挂号!得令的“士兵”们,立时潜入水底,每人手抓一把污泥,像飞镖样射向逃兵,创造出一个生动的“泥猴”。
“猴王”和部下正哈哈欣赏战绩,没提防“禁区里”闯进了不速之客——“泥猴”妈找孩子来了。
三瓜地呀,三瓜地|(续22)
三瓜地这回吓“憋浆”了,本想撒腿一跑了之,可是由于衣裳脱在岸上,没法躲,只好潜到垂柳的枝条下,但水面上柳条稀疏,根本藏不住人,他脑袋半遮半露在柳条的缝隙里,企图蒙混过去。
他是她斗败的鹌鹑。这女人是我本家的远房嫂子,差火半吊的,敢和男人摔跤。那些长得单薄的小伙,遇到她叫阵,都赶紧挂免战牌。怨三瓜地不知深浅,他仗着有一百多斤肉,不把她放到眼里,言谈间常露轻慢之意。那好唆憨狗的便趁机说三瓜地:你这副披挂头,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一听摸不着北了,似乎他就是那豹子头,生擒一丈青非他莫属了。
那天队里起猪圈,男女劳力都往外抬粪。当三瓜地**记工本走到时,正赶上休息。不知谁一怂恿,两人都往手心吐唾沫,急于决输赢。大家想看热闹,便纷纷鼓掌,把两人围在核心,呐喊助兴。
两人头抵头互相抓着胳臂,兜了两圈,女人有实战经验,看出三瓜地只有蛮力,脚底无根,抽冷子上面猛力一推,下面左脚用力一钩,三瓜地趔趄着向后跌去,一屁股蹲到暄土上,砸下去个深坑,惹得大家哄然大笑。三瓜地红着脸不服气,要求再战。有人评判:三打二胜吧。接下来他败得更惨:一个嘴啃地,一个仰八叉。三战三败,他翅膀算是耷拉了,不敢逞强了,任凭谁挖苦他是王八,是麦秸,是狗熊,他都认了,再也激不起他的英雄气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三瓜地一照她的面儿就骨酥了,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牙都不敢龇,屁都不敢放。今天他理亏心虚,更是怕成了缩头龟。
女人是护犊子的母牛,一见孩子浑身泥巴,立时红头涨脸,扯喉咙骂开了:狗杂种,都给我滚出来!“小猴子”们这时候已经不受“大王”的约束了,他们都怕“母夜叉”。一个个乖乖出水蹲在岸上,像一干受审的罪犯。
这是谁干的?女人指指“泥猴”,声色俱厉地质问。“小猴子”们都不敢吭,只斜着眼往水里瞟。女人一看那半遮半露的脑袋,活脱脱一个躲鬼子的胡传奎,立刻明白了一切。
都给我穿上衣裳!母夜叉下的命令,“小猴子”们执行得雷厉风行。女人目光又四下一洒,照定我的屁股就是一脚:兄弟,你给我站起来!我屁股上立时像挨了马蜂蜇,发燎鼓热疼起来,忙用手揉屁股,不满地说:干啥呀?女人见我没挪窝,抬脚又踢,我吓得身子像弹簧样跳了起来,女人乘势拿走我坐的衣裳——那是三瓜地的。
还是女人来时,我怕她看到三瓜地的衣裳,偷偷塞到了屁股底下的。只说神不知鬼不觉的,想不到这女人粗中有细,看出了玄机。女人一边卷吧卷吧夹到腋下,一边挖苦我:怪会溜沟子啊!能得啥好处呀?我没还嘴,只白了她一眼。“小猴子”们似乎受了启发,纷纷给“泥猴”擦洗,“母夜叉”看他们个个手忙脚乱,扑哧笑了。
待“母夜叉”领着“猴子们”离开,三瓜地才落水狗一般爬上岸。光着腚咋进村呀?我**汗衫让他围住腰,赶着水牛,躲着行人往家走。
进村口,见三瓜地的衣裳挂在路旁树杈上,这女人真会耍人!我赶紧拿鞭杆挑下来,所幸家家都在吃饭,街上没人,三瓜地又是一个三下五除二,穿上了衣服。口里骂着:“母夜叉”你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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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瓜地啊,三瓜地(10)』
天已过午,我的胃好似有人在揪拽。三瓜地把一瓢白面、一把豆角、几个鸭蛋、~西~柿放到案板~,让我~主,他不会~饭。这也难怪,他在娘和爷跟前是~宝宝,~饭这活从不让他~~。哪里像我?一到家娘就说:学吧!没孬好。反正没外人。家务活就是我每天必完的作业。没办法,我只好带病工作了。焦裕禄带病治理兰考县,不信我~不了一顿饭!当个平民~好一顿饭,不是难事,能办到。再说了,这白面可是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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