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风与沫
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二天，尹恒便又打算回忘城，他觉得，那个繁华，奢靡的城市，才是他想要的“天国”。
他临走时，最后一次约了月兮。
在二中空旷的操场上。天空中的云，拖着自己沉重的梦，一步一步往前走，从不回头。
而为什么？每一个人，在艰难的爱情道路上，有那么多纠缠，有那么多挣扎，有那么多不舍？
“你一定在恨我？”尹恒冷冷地说。“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又想威胁我做什么事？”月兮真的不敢多相信他的话。
“不是威胁，是请求。”他怔怔望着她。“请求你忘了他，过你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比我幸福！”
月兮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忘不了。”她低声说。
“月兮，他有什么好？只不过是一个李存琰而已，你有必要这样浪费你自己短暂的青春吗？”
“短暂的青春？”月兮转回来。心想：他知道了什么？
“是啊，人生是一个漫长的煎熬，但青春只有短短几年，你怎么可以因为他李存琰一个人而放弃你自己的幸福呢？你这样做，值得吗？”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还好，没有人知道她的生命即将结束。
“你话别说得那么文邹邹的，好不好？很不习惯耶。”月兮岔开话题。“你还是骂我好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
“我真想好好骂你一顿，但我开不了口，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孩，没有要求，没有反抗，没有刺……”
“刺？”月兮冷冷一笑。“我已经伤了很多人了，在我刺伤别人的同时，我才发现，我也受伤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伤我很深啊？……”他淡淡地笑了。
“尹恒，你回忘城吧？以前的事，都忘了，以后……，你也最好不要在回来了，这里不适合你，你应该远离这个地方……”月兮其实是怕，有一天，他会看到自己在无奈中死去，他会悲痛……
月兮转身向自己的方向走去，放弃了所有对她的恨。
看来，尹恒是走不了了。
他刚刚出二中门口，景然就不知不觉，神出鬼没地站在他面前。“怎么样？向她解释得还顺利吧？我想，她一定很恨你！”她一步一步走近他。
“你来找我干什么？”尹恒不屑一顾地看了她一眼。
“最初，来找我的人可是你呀！怎么？现在想走啊？挑起我和存琰的误会，你高兴了？你要离开？”她步步紧逼。“你觉得我可能让你走吗？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你想怎么样？”他一把捏住景然指着他的那只手。
她甩开他的手。“我要你求存琰！求他原谅我，把所有的事向他澄清，否则，你别想离开汉源，离开智县！”
“什么？要我求他？你做梦吧你！要我求他？你还不如好好和我干一架呢！”他做着很夸张的动作和表情。
“干就干！有种你别走！”景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谁不敢谁是孬种！！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考虑。”尹恒还很是为这样一个朋友而觉得心寒。“为什么曾经，那么好好的一圈子人，到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那么单纯的你，变得这样……这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半个月？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个星期吧！”景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你不用跟我讲这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就看不惯她林月兮比我幸福！”
“你够恨！也够贱！！”
回家吧，他又觉得落不下那份硬撑起来的尊严。不回吧，让他忐忑不安。
尹恒快四年没有回过父亲母亲家了，突然回去，他很担心，父母不会原谅他的过错，他的叛逆。
影子在地上渐渐拉长，看着太阳收敛起耀眼的万丈光芒，在自己的路轨里一点点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而他自己，却为何没有丝毫的勇气向自己的家，向最亲最爱的父亲母亲走去呢？难道，他注定过着居无定所，漂泊流浪的生活吗？
有谁不愿意一生来就有一个温暖和谐的归巢？
他一步一步向回家的方向越走越远，最后，在一家离兰河不远的“兰心旅社”住下了。
他觉得这件事，他一个人扛不下去了，只有打电话把韦岸从念城拽回来。韦岸，刚刚埋头苦做完一部网络动画，这段时间可以休息休息。他便随口就答应了尹恒。听说月兮受到景然的伤害，愤恨不已。
“你可要把月兮保护好，该怎么对景然就怎么对景然，她可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这句话，韦岸说了好几遍。
“她不让我靠近她啊，她总感觉我会害她似的。”尹恒一副无奈的表情，躺在**。
“你他妈的活该！”这两个人，真可谓是见不得又离不得。见面就吵架，分开又开始想念关怀。
月兮坐在书桌前，把台灯的光调到了最弱，开始写日记，写小说。
窗外，远处的火车笛声呼呼地响起。然而，却始终不见爸爸妈妈的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
看到镜子里，憔悴，消瘦的自己，她反而希望他们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她，永远也不要知道，他们女儿的生命，已经开始了沉重的倒计时……
与其为自己在最后的日子里幸福快乐而让他们因为突然失去女儿而疼痛不堪，不如，让那个秘密，随着她的死去而死去……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个那么害怕医院的女孩，她害怕有一天会像姐姐一样，躺在阴冷的“太平间”……
一个注定要死的人，有再多的点滴和药物，也能奈命运如何？
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只想做好她自己。三年时间，在一天一天，一分一分地减少。然而，尽管她有那么多美好的愿望，也许，都无法实现……
她只能在自己的路轨里，一路播种着对亲人的赤爱，对朋友的真诚，对未来的追求……趁自己还年轻，趁自己还活着，趁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求生欲，好好地爱他，爱亲人，爱朋友，爱自己……
面向天空，花香鸟语，莺歌雁舞……
月儿不眠的夜晚，多么引人遐想，多么让人难眠。
存琰又喝醉了酒。
可是，碎了心又怎么能感觉到酒精的刺激呢？
也许没有人知道，他还是那么地爱着景然，即使，她有千错万错，他也无法说忘就忘了她……
然而，月兮呢？月兮在他心中又算什么呢？如果只是妹妹，月兮宁可不叫他哥哥，只在心里默默爱着他，想他，站在妹妹的虚假称谓上，对他关怀，对他爱……
这个世界上，也许根本没有谁会愿意对不起别人，宁可别人对不起自己，自己也不要在内疚中苦苦生活一辈子。
存琰亦是如此。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他明白，他欠月兮的，他已经永远也还不了了。
有一种思念，也许真的是，我在这头，你在那头。
——这么近，那么远……
朦胧的泪眼里，景然渐渐模糊起来，那么远，那么远……
连月亮也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让人不眠，让人狂欢的夜晚，景然也把头埋在被子里，悄悄流泪……
“如果不是欧阳宇对我轻薄、侮辱，我绝不会离开存琰……
天知道我有多爱他，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一想到和欧阳宇的那一切……我便好想逃避每一个人……
每每看到存琰对林月兮好，我就忍不住想要在她身上发泄。
他为什么永远不懂我的心，永远不明白我有多爱他，我只是……我只是有我的苦衷啊……”
欧阳宇就是常常在她身边，会亲热地叫她“小然”的那个男人。景然的爸爸做为“云伶”初中的校长，贪污了扶贫基金近二十万。
因此，她只有求教育局长，欧阳宇的爸爸，对那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她故意结识了他的儿子欧阳宇，还答应嫁给他。
如今，她看到爸爸只是撤职，而没有坐牢。她满足了！
她做了一个好女儿，但她却做了一个背叛王子的天使。
“我只有继续对欧阳宇好，甚至要一辈子对他好，因为他是能够拯救我即将崩溃的家庭的唯一力量……
只要爸爸妈妈能够平安无事，我宁可牺牲掉我一生的幸福……
对于，对月兮的伤害，我必须做下去，做到底……，因为我是那么那么地爱存琰……甚至常常会把睡在我枕边的欧阳宇完完全全当做是他……
天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他，我不喜欢他身边的别的女人，不希望他心里再容下第二个我之外的女人……”
三月已经远去。四月，以一个不同的方式到来。
白天黑夜，这片天空总是刮风，却，一直没有下雨。
阴沉沉的天，压在头顶。让人无法呼吸，无法心跳。
韦岸在这个有风的季节里，回到汉源，回到智县。
他是个幸福的孩子，他有一个温暖的家，他回到家里，犹如外出多年的小鸟，终于归巢，用笑声祥和把整个家填得满满的。
但他反而觉得家人对他的关怀、问候是种喋喋不休的闲语，对他的迁就、包容，他仿佛觉得是家人对他的畏惧。
天底下哪有这种幸运的儿子？
韦岸回智县，第一个要去找的人自然是月兮。他们两家离得不远，只需穿过一条十字街。
他回来的第二天，恰逢周六。
他约月兮出来，被她扣掉电话。
月兮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悻悻地捶打沙发的靠背。
然后，冲进洗手间，用力地用水冲洗被他吻过的唇。快一年了，她依然对那件事痛心疾首，刻骨铭心。她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更不想见到他，甚至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他是那么地爱着她，可她却那么恨他。
他一遍一遍打电话给她。她只好关机。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打给她家里。
月兮仔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不可以那样对别人，因为她是一个快死的人。做了恶事，会去地狱的。听说那个地方，不可以有想念，不可以有祝福，不可以有爱……
“月兮，你为什么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我电话呢？”韦岸的声音里映出一片凄凉，寒心。
“哦……，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月兮说得吞吞吐吐。
他半信半疑地说，“好，我暂时相信你。你对我真的就那么讨厌？”
“谁知道呢？”月兮反过来问他。
“你过得好不好？”月兮不屑地说。
“听说，前些日子，景然和你……”
“没有啊，我们很好！”
“你别骗我了。我在你家窗户下，我就是为这事而回来的。”
“你在我家窗户下？不会吧！”说完，就一声尖锐刺耳的口哨从窗户像蝴蝶一样飞进来。她不曾忘记，那熟悉的口哨，是她上初中时，存琰每次叫她的信号。三年来，她对是那么熟悉。而两年又过去了，却突然又显得那么陌生。
这一次，吹响它的虽然不是存琰，但还是勾起了她沉甸甸的往事，令她浮想联翩。
她打开窗户，确实，那张她不想看到的面孔，正在向她微笑。他用那只抱过她的手，正向着她挥动。
月兮实在无法再继续逃避下去。只能乖乖地走下楼去，站在他面前。不欣喜，不激动，也不反感，不排斥。没有任何表情。
“……我，是昨天回来的！”韦岸只有自己打破尴尬。
“哦。”月兮小声应着。
他们一直沿着月兮家，屋后的荒草地走。从背后看去，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段僵硬的距离。
“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听存琰说，你和景然……，她最近是不是老给你找事啊？”
“没关系！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对我的。”月兮将脸正对着太阳四十五度角，让明媚的阳光，灼烧那段过去。
“你还在恨我？”
“没时间！”月兮冷冷地说。
“你连恨我都没有时间？”
“我们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以为我很闲啊，又是钢琴，又是小说诗歌，我才不会在乎那些不值得我在乎的人和事呢！”
“连他你也不在乎？”
“真正的爱是不用说出口的。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很好，我和景然之间什么也没有。”她停下来，侧过脸，望着他，不耐烦地说。
“可是，她都叫人对你下手了，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的景然了！”
“不用你管！我会处理好一切的。”月兮不希望再有更多人为了自己而伤害他们多年的友谊。一个要死的人，没有权利没收别人那么多幸福。她一直坚持着这样的信念。
她不难看出尹恒和存琰的关系已经僵到了不可能和好的地步。她也清楚地看到韦岸的冲动和对存琰的愤恨。
“月兮，我希望你幸福！”
“我很幸福！谢谢你的关怀，你回念城去吧！好好工作，我也希望你幸福！我不希望再有更多人因为我而担心，伤心，寒心了。”月兮的语气一点一点平缓下来。
她真的不希望有更多爱她的人，留在汉源，留在智县，看到她一天天憔悴，一天天消沉，一天天枯竭……死亡……
尹恒和韦岸是在存琰家门口碰见的。恰好，这个星期存琰不在家。他们俩相见如故，很亲热。
常常打闹的他们，见面依然不改老方式。尹恒跳起来揉乱韦岸的发型；而韦岸则是趴在尹恒背上，把他的两只耳朵拉得老长老长。
“死胖子，还这么胖！”
“当然，不胖能叫胖子？那像你这根‘电杆’啊？还留这么爆炸的头型，蜂窝啊？”尹恒一把揉乱韦岸精心打扮的头型。
“死猪你干吗？知道什么叫‘头可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没有油’吗？”
……
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走过了几条街。“月兮到底怎么回事？”韦岸问。
“哎，都怪我呀！不应该过分强求她，害她这么恨我。”
“好了，别自责了！”韦岸拍拍他的肩。“你和景然的误会怎么处理？”
“当然少不了打一架呢。”尹恒说得很自如。
“有把握吗？”
“有把握，还叫你回来吗？你以前不是在瑾县呆过吗？听说你在那儿混得不错，你在那边叫些人来帮帮兄弟我吧！”尹恒突然很无奈地说。
“瑾县？不会吧，那么远。”
“你先说你帮不帮吧？”
“人倒是没问题，只是……”
“钱也不是问题，你不用担心这个！”
“什么钱不钱的，跟兄弟我提什么钱？只是，你还爱月兮吗？”
“你说呢？笨蛋。我不爱她，我干吗为了她打架？我撑得？？”尹恒用很夸张的表情，说。
“你如果还爱她，就不应该这样做，她还要在这里上高中，难道你会每天守在她身边保护她？”韦岸的想法突然变得很理智，周全。
“当然愿意！”
“可她愿意吗？她恨你，恨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受够了你对她的威胁？她是个敏感的人……”
尹恒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爱，是一场玩命的游戏。
尽管生活让他如此困窘，但他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让父亲母亲原谅他，宽容他……
“你说得对，爱她，就希望她幸福！”尹恒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快活的燕子，觉得天空无比广阔，空旷。
韦岸点了点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向他们自己的方向走去……
“月兮，你的钢琴可有所下降哦。最近，你到底怎么回事？整天心不在焉的，再这样下去，估计离上海艺大就有一段距离了，你要加油啊！”钢琴老师和蔼地对月兮说。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关心！”
月兮想，我考上上海艺大又有什么用呢？短暂的生命怎么可能走完我人生中最美的一段艺术路呢？
每一个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世界有着新的变化，有无数个婴儿呱呱坠地，有无数老人完结了生命……
对我而言，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而那一天，又将是哪一天呢？
这样的青春，这样的人生，足以让人流泪、流血……
存琰突然想打电话向月兮问声好。
“她没有在来找你吧？
这是一位朋友对另一位朋友的问候吗？
“我很好啊！”月兮勉强地回答。
“听说，韦岸回来了，有没有来找你啊？”
“好了，别提他了，我不想和你说他。”关于那个“初吻”被他掠夺，她是通彻心扉。
“你怎么了嘛？大家都同学一场，怎么那么小气呢？”存琰的声音里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笑。
“我小气？好，好，好，就是我小气，你也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对他这么好，你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月兮一提到韦岸就怒火中烧。
“你这人真是的！”存琰收起了淡淡的笑。很久，两个人没有再说话。
“月兮！”“存琰！”
他们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
“你先说吧！”存琰笑了笑。
“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月兮轻声说。
“说啊，我一定如实回答。”
“告诉我月亮和太阳到底会不会相遇？”
“太阳？月亮？”存琰诧异极了。“你没什么病吧？怎么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那就是说…，那就是说，太阳和月亮永远也不会相遇咯？”月兮的语气，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沮丧。
“当然不会，永远永远都不会……”存琰说。他哪里知道，他不经意的一个回答，却浇灭了她用整个生命来爱他的那团火……
为了那样一个不值得她流泪的答案，她却哭了很久。
她在日记里写道——
我短暂的生命里，你是我的唯一。我说过，我答应过你，也答应过自己，要忘记你，要彻底忘记你，哪怕用尽我一辈子，只为忘记你，忘记我深爱过的你……
然而，当我还未来得及放弃，我的生命便开始了倒计时……
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这个美好的世界上消无声息的离去，我对你只有这样一个愿望——你恨我吧！这样就可以记住我了……
在那个一直下雨的星期日里，景然再次在石心桥摆好阵势，约了尹恒。而这次，不止这有尹恒，还有韦岸。
“尹恒，我们向她讲和吧！为了月兮！”在中途，韦岸对他说。
“恩，不过有一天我会和李存琰好好干一架的！”尹恒很坚决地说。
“我也会的！”他握住尹恒垂下的左手，同样坚决地说。
“就两个人？”景然躲在欧阳宇的伞，显得格外骄傲。
“足够让发泄发**！”尹恒气冲冲地死死地盯着她。
“你好像很牛耶！”景然一脚就飞出去，沉沉地落在尹恒的下巴上。
“你干什么！”韦岸扶着尹恒，指着景然问。
“你怎么这么笨？看不出我在打架啊！你有种过来还手啊！”
景然的改变，让韦岸毛骨悚然，不知所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修长的腿再次向尹恒飞过去。
尹恒被踢倒在地上。嘴角泛起腥腥的血泡。
“这两脚只是为了报你背叛我之仇。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小然，你站着别动，咱们今天不是来了这么多兄弟吗？”欧阳宇把她拢在怀里。
之后。便有一群像失性的狼一样，向韦岸和尹恒扑过去，拳脚相加。
在那样一个下雨天里，有无数行人车辆从那里经过，有无数人围观，有无数人猜测着这件事的起因经过……
但是，没有一个人制止。
难道，所有人都只有一种信念，“枪打出头鸟”？
这场雨，把世界带到了寒冷的冬天，把人类的温暖也带走了吗？
最最可怕的是，欧阳宇和景然竟然把韦岸和尹恒挨打的情形，在泥水中的挣扎，在拳脚下的疼痛和伤口一点一点拍摄下来，做成了CD。
“林月兮，想不到吧，又见面了。”景然这次是一个人，她堵在月兮的教室门口，同学那时差不多都走完了。
“你干什么？我没时间陪你？”月兮侧过脸，冷冷地说。
“我今天可是请假来给你送礼物的呀！”
“礼物？用不着这样吧，有什么你就直说！”月兮不屑地笑笑。“我现在是一个对什么都没有牵挂的人，你用不着隔三岔五地来给我找事……”
“但这张CD，你一定感兴趣！回去好好看看！”她把手中的CD盒递给她。
“CD？为什么要送我CD？”
“对了，给你纸巾，别哭瞎了眼睛！”她从包里取出一大包纸巾，塞在月兮的怀里。然后，得意地转身，高傲地迈出第一步……
月兮用颤抖的手死死地捏住CD盒，站在被景然伤害侮辱的地方，愤恨不已，把一大包纸巾撕的粉碎，在阳光下流离失所……
这样的CD，景然同样给存琰了一张。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上午，景然送到存琰家里去的。
“怎么？刚刚起床啊？”存琰打开门，她就说。
“是你？”存琰愕然地望着她。然后，移开目光。
“不欢迎吗？”她自己推开门，走进来，锁上。
存琰没有回答，向沙发走去，在他的心中，他是那么爱她，又是那么恨她。
他很自然地坐下。“学习还好吧！”
“就那样儿。”他不屑地说。
“看样子，你很讨厌我，恨我！”她觉得很委屈，多么希望她能再重回到他的怀里。
“没有啊！有什么你直接说吧！”他勉强地笑笑。
“不耐烦了？”她皱了皱眉头。存琰没有回答。她把CD放在茶几上，从桌面向他推过来。
“什么？”他莫名其妙地问。
“先看看再说吧！我冒着这么大危险去……，就是为了让你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她说得很沮丧。
这些话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她只是希望月兮痛苦，希望存琰幸福。存琰望着她，心里突然空空的。
“放呀，我陪你看！”她把脸侧向电视机意示他放开CD。
存琰看到那一幕幕情景，他傻了。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我是该感激你，还是该恨你！”他很平静。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为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这样做，错了吗？”
“谁知道你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你很聪明，可以让你的身边发生很多精彩的战争，更懂得怎么去破坏别人的感情，但有时你又很笨，笨到让我恨你！”存琰气冲冲地关掉电视。
“我这都是为了你，我也有我的苦衷啊！”这是存琰和她分手后，她第一次放下高贵的尊严向他诉说自己的委屈。“你以为我很快乐吗？我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可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林月兮呢？”他站在窗前，向外面的阳光望去。
“因为我爱你，我不希望你对她，不想看到她幸福！”她从背后抱住他，再次想起他三十六度半的体温，想起他手指间淡淡的烟草味道，想起他修长的双臂环抱这着她时的安全感……
他没有说话，任她静静地在他后背撕心裂肺地抽泣，流泪……后来，他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自己的坚持，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自己竟然也不坚强地流泪了……
“存琰，对不起，我还是要离开你，我不得不回到欧阳宇的身边，我有我的苦衷，你明白吗？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满足了……！“她踮起脚尖，吻了他……
“这是最后的吻吗？”他望着她绝望地问。
她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松开他的双手，一步一步后退向门口。
他看着手背上，她滴下的泪水，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恨，全体瓦解，所有坚强，所有意志，全体崩溃……，倒在沙发上，久久爬不起来……
月兮看到CD里的画面，内心的伤痛和愤恨自然不由分说。
内疚更让她痛哭不已，“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呢？她为什么狠心到这个地步，要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已经不再去想那些关于爱情的事，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呢？”
她一边抽泣，一边拨通景然的电话。模糊的泪眼已经看不清外面明媚的阳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恨我可以报复我，可你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呢？他们也是你的朋友啊！难道你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切？”
景然用力地吸了一口阳光下的闷气，停止了抽泣，又开始用她高傲的语气对月兮说，“终于看完了？怎么样？画面还算清晰吧，这可是今年刚上市的相机拍出来的哦。内容呢？也不错吧，‘国产功夫片’，这个定位怎么样啊？……”
“你太过分了！！你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你会死得很惨！！”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谁比谁惨？！如果你再纠缠存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伤害，你可不要做什么‘红颜祸水’哦！！”说罢，景然挂掉电话，自己也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所以，她希望有更多的人不幸。也许，在别人的不幸中，她才可以找到一点安慰和幸福的感觉。
此后，每个人都开始了各自的想念，孤单的想念。
那种遥遥无期的感觉，把每一个原本就很漫长的日子，拉得更加漫长。
仿佛，每一天，都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煎熬。
在那种想念中，泪纷飞，心破碎，好似尘埃，好似沙沫，任风吹到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曾经幼稚，曾经相拥的地方……
“尹恒，韦岸，你们走吧！不要再为了我，在这个不值得你们停留的地方伤痛了……”月兮和他们站在茜苑广场的一角。
他们俩谁也没有出声，怔怔地忘着她消瘦的影子和清秀的脸庞。“我对不起你们，我很内疚……，你们为我付出的一切，我今生今世…已经无法…回报了，你们忘记我吧，你们有你们更美好的未来……”月兮觉得有些吸不上气。
“好，我们走，你可以来送送我们吗？”尹恒说。
“恩，电话联系吧！”月兮有些吃力地说，然后转身离开。
她刚刚走过一条街就昏倒了。她倒在地上，眼角还残留着泪水，内疚而感动的泪水……
月兮被围观的几个人送进智县最好的医院。她这次的昏迷时间不算太长，只有两天就醒过来了。而那时尹恒和韦岸已经失望地离开了。
病房里静悄悄地，临的一位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她母亲趴在她的床边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月兮觉得自己很渴，就取下氧气罩，掀开被子，下床了。恰恰这时，几位医生走了进来。“唉，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护士姐姐过来又扶着她躺下。
“我想喝水！”月兮无力地说。护士姐姐给她端来一杯不烫不冷的水，她闭着眼睛就一口气喝光了。
“你觉得有没有好一些？年轻的男医生关切地问，之后用听诊器检查了她的心跳。
“恩，我好饿啊！”月兮半睁着有些红肿的双眼，望着医生。
“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目前你只能喝水，你患得不是普通的病，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是胃癌！”月兮自如地回答。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不住院呢？”
“我还要上学，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以你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最多还有两年的时间……”
“这些我都知道。我不在乎的，活着，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死算什么，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我不怕。”她抢过医生的话，然后，从病**坐起来，看样子精神很好。
所有医生看着都为这样一个女孩感到惋惜，却又不得不臣服。“如果每一个病人都像你一样乐观就好了……”
“哦，对了，医生，你给我开一点药吧，我想，我要回家了。”
“那是当然。”医生从怀中的夹子里取出一张处方给月兮。“这些只是在你胃疼的时候可以止痛，但并不能控制你的病发。你必须住院……”
“谢谢啊！”月兮对于住院，似乎很不屑一顾。
其实，月兮并不是没有悲观过，而是，她已经绝望得麻木了。
医生走后，她还是悄悄地流泪了。
临床女孩的母亲见月兮躲在被窝里，没有任何声响，就拉了拉她的被子。
那时，她才看到月兮原来是在哭啊……
她沮丧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她深感悲哀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
“单老师，您来了！”临床女孩的母亲站起来，接过单老师手中的礼物。
“我来看看小纯，她没事吧？”
“没事，就阑尾炎，手术成功。”
“是吗？那黎老师，你就别太着急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啊。”
小纯是老师班上的学生，黎老师是单老师的同事，更是好朋友。
月兮在被窝里听到干妈大声音，吓的全身都发抖，把头埋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这病房就你们……”单老师把目光移到月兮的床。
黎老师把嘴贴近单老师耳边，说：“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又记不起在哪见过。患了癌症，看样子和我们家小纯，和你们之初年龄差不多大，真可怜啊。”
这一切，月兮其实都听的一清二楚。她渐渐回忆起那个姓黎的老师，之初带她去过黎阿姨家，她和月兮妈妈也是同事，是月兮妈妈离岗的前一年从“月伶”调去“育才”的。
“是吗？怎么那么小得了癌症？”单老师把目光一点一点移向月兮。她最先看到的是月兮放在枕边的手机。“那款手机好熟悉啊……”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拿起冯宇送给月兮的手机。“怎么会有之初的大头贴呢？这…这……这不会是月兮吧？……”她觉得这一点都不现实，像做噩梦一样。
“月兮？是秦老师的小女儿吗？不……不…不可能吧？！”黎老师一步一步走向月兮的病床。“难怪我觉得那么眼熟啊？”
“月兮？……你是月兮吗？”单老师伏在被子上说。
月兮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把头伸出来，无奈地看着干妈。“干妈？”
“月兮？月兮，怎么会是你？你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干妈把月兮揽在怀里。泪水打**月兮的发梢。
“干妈，干妈！”月兮轻轻地推开干妈。然后下床站起来。“干妈，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再失去我的话，他们会活不下去的……我求求你！”
“怎么行呢？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以不告诉他们呢？我一定要跟他们讲的，并且，要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疗……你会好起来的！”
“干妈！”月兮激动地跪在地上。“我求求你！”
“月兮，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啊！你这么虚弱……”
“干妈，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干妈，请你谅解我的一片良苦用心……我真的不能再让尝到失去女儿的痛苦了……”
单老师想了很久，就暂时答应了。“你先起来！好，好，好，我先暂时答应你，好不好？”
月兮扒在干妈怀里。哭得死去活来，撕心裂肺。
窗外，渐渐阴暗起来，有一点闷热。
风，呼呼地吹动着窗户的玻璃，像吹动着月兮不想屈服的命运一样……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9章：星·光·月”内容快照：
『星·光·月』
第九章星•光•月之初～着一大摞书，去月兮家。对于月兮患病的事，她也知道了。她把书放在茶几～，二话没说，就～着月兮，开始沮丧地～～起来。“～～给你说了？”月兮不敢看之初泪～盈眶的眸子里。“恩。”之初点了点头。“不过，你～答应～～，你不许消沉，不许放弃，不许悲观……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了，我依然还会在你～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