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明影一家
明与暗之间,纠缠,战斗,猜拳,请裁判,明胜,暗输。
村长判好的时候,忘了给影自主选择权。就像被迫嫁来的媳妇,一辈子纠纠绊绊,吵嘴不断。
影说:我爱上暗了,我要走。
明说:暗可能也爱上你,但你我的姻缘已经牵好,你还是会回来的。
黑夜,白天,影不断走,不断回来。
2钱权一家
这家房子盖得最好,老婆最丑。
钱权讨老婆的时候,傲气十足,要找最漂亮的,震动了整个村庄,但是,他二十岁那年,没有人愿意唱歌。
他出去找老婆,结果几天后就回来了。他信誓旦旦地说,几天后就回有个美人回来。
后来听说,他在外面遇到一个媒婆,就给了她很多钱,要她去外地买一个。
买来的时候,媒婆给他碗里放了点药,他也没看就做了不该做的事。
女人,又肥又胖,破喉咙一喊,震得村寨都要抖三抖。但是,钱权有钱,可以说服。
后来,女人聚敛了大笔的钱,跑了。
但留下的女儿,真如花一样美。
3老头儿
老头儿只有一个人,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
白天,他在村头的大树下,铁锅、小土灶、材火、油。不同季节伴随不同东西,只要地里长的、田里跑的,他都放在里面炸,啪啦拉,啪啦拉,嘴巴在上下不断嚅动。
晚上,路过他门口的人,不是听到他在哭,就是他打得撼屋的呼噜。
人们问他,他用很诡异的眼神看着别人,两只手不断地摆动。
他似乎总要说什么,但他是哑巴。
4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一家
“女人这么高,男人这么矮,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呢?”这个问题一直挂在村里人的嘴上。
哎,这些都是人家的家事,有什么好管呢?
女人本村的,男人是外面来的,跟着女人姓。
男人懂很农事,比如田里的苗怎么就蔫了,树上的怎么就退了,门口的瓜怎么就大了……
女人都津津乐道,这是她的福气,本来她家的菜、果子都吃不完。
谁叫生了三个儿子,什么东西只要到再添三张嘴什么就不多了。
第一个儿子,很矮,像男人。
第二个儿子,中等身材,像女人。
第三个儿子,高个子,村里最高,两个都像,又两个都不像。
5小寡妇家
小寡妇很小,才15岁,她是被冲喜嫁过来的,第三天,她的丈夫就死了。
跟着公婆过日子,公婆对她像女儿一样,村里人发出啧啧地赞叹声:真有福气。
哎,小姑娘家懂什么呢?她是隔村的,没父没母,跟着80老几的姥姥过日子。姥姥死之前给她订的婚。
过来后,她爹妈叫得勤,“爹妈”也算疼她。
她喜欢种花,各式各样的野花,她都要从野外摘来,而后在屋前屋后刨土,种下。
真好看,一年四季花儿都在飘香。
6郎中一家
村里就这么一个郎中,60多岁的老头,底下一个20来岁的徒弟跟着学。
郎中说话很少,只说关于药草和看病的事。
小徒弟也不太说话,但很好学,大大小小的病他已经会看个大概了,但用药的法子,他是不会的。
郎中**有套《本草纲目》,他每晚都看。
小徒弟看不懂上面的字,很想有一天也能看这本天书,这是小徒弟的愿望。
村里大大小小的病都是郎中看的,村里人都敬若神明。
7老婆子一家
老婆子都90多岁了,身子骨还很健朗,偶尔还能下地劳作。
村里人时常这么感叹:“唉,真好,我能活到这么老就好了。”因为村里有这个一个规矩,年龄愈大愈加受到尊重。
可是啊,他们在后面隐了一句话:老婆子的儿子媳妇在40多岁的时候就死了。老太婆的年龄好像都是从他们那里补来的。
现在孙子和孙媳都30多岁了,身子骨都不是很好,孙孙女和孙孙子也都长得很大了。
……
(2)
我快进村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老头子在大槐树下坐着,眼神一直朝着我看。我上去,发现他油锅里的油都快干了,他手里拿着一只炸好的蜘蛛津津有味地吃着。我不说话,在他旁边的地上坐下,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总感觉他有话要跟我说,手在不断地抖动,我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把眼珠子爆得直愣愣的,手没有用,脚就开始动起来,脸上的皱纹此起彼伏,伴着某一种节奏,不断地舞蹈。他究竟在说什么呢?
而后,他把油点燃,烤一种很奇怪的昆虫,烤完就把它递给我。我说,我不吃,对油炸食品我不吃。我看见他眼睛里闪出泪光来。他硬把它塞给我,我从树上摘了片树叶包起来,跟他说,我待会饿了再吃。他开心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放出灿烂的光芒。
隔了一段时间,有几个孩子也跑过来,他们在他旁边也坐下,叽叽咕咕了一番。老头子又开始炸,还是跟我一样的昆虫,我看见孩子嘴巴里的口水一酡一酡地掉下来。他们咽口水的声音让我想起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孩子们嘴巴里开始唱一种歌,音调很奇怪,高一会低一会,像走调又不像走调。
此时,风来,我看见有树叶掉在锅里,他连同它们一起炸。
炸好之后,小孩子就吃起来,老头子咯咯咯地笑。我看他们吃得那么香,打开用树叶包好的昆虫,闭上眼睛就往嘴巴里送,那种香那,我感觉在云中舞蹈。我不由自主又上去要,老头子手依旧不断地抖动,而后伸出一个指头在我眼前晃。
没要到,我悻悻地走到一旁。小孩子们朝我笑,笑里带着一种纯真与轻蔑。一个小女孩对我说,这个阿,我们都是排好队的,今天正好轮到我们来,每个人只能尝一次。
于是,他们就飞快地跑开了。进树林的时候,女孩还回了一下头,朝我腼腆地笑。
满眼的夹竹桃,红的,粉的,白的,变成一只只小小的蝴蝶,在我的身边飞了一圈又飞了一圈。我想做个长长的网,把你们一只只抓住,放回我的春天。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呢?
我把你们养在尘世中,从春到夏再到秋,我天天静守着你们的开放。你们属于好多个季节的,不像有的花,娇贵的在某一个季节或某几个特殊的情况下开放。不能说太喜欢,于你们的爱,应该是一种习惯。
我看见过用栅栏围的各种建筑,还是没有见过用夹竹桃围着的村庄。怎么会这样,一个大大的村庄就被这种我习惯了很多年的花重重包围了?所以,进村庄的路几乎只有一条,很少人敢穿越层层叠得的夹竹林,因为在他们的记忆中这是一种有毒的花。距离不可太远,又不可太近,所以就用来做屏障。
那么多的人在羊肠小道的两边站好,很多人穿着深色的衣服,有几个还穿着大红的衣服。我想可能是结婚,我以前在我的故乡看人们结婚就是这个样子的。而后,一种清亮的歌声穿过小道飘进我的思绪来:
春日迟迟,你来得更迟。
小鸟等待飞翔,花儿等待开放,我们等待你的到来。
喜雨来,暖阳来,重重的光阴弹奏着悠扬的曲调,咪咪扫,咪咪扫。
归途的沿中,你在何处流连?
微风,燕子斜斜地飞出来;细雨,鱼儿缓缓地跳出来。你,认识归家的路吗?
咪咪扫,咪咪扫,捧出一个一个甜美的微笑。
……
似乎又不是这个声音,我就着音调瞎乱附和地吟唱。喜欢,恬淡的微风朝我温柔地点头微笑。
“欢迎回来。”“欢迎回来。”“欢迎回来。”……
我被这种声音蛊惑很多遍的时候,我慢慢相信,我原来是属于这里的。是不是小的时候我被人抱走,还是我在某一个时刻因为跟谁赌气而跑了,抑或我是这里的血脉,而我的出生在尘世中?
好像真的来过。你说没有来过,我怎么可能听得懂这里所有人的声音,闻得出各种花的味道?
我看到我的青鸟在天空朝我飞来,夹竹桃却依旧在安然地开放。我跟着他们走,想起小时候我去打酱油不小心走丢了,姥姥满村子地找我。她找到我的时候,心里泛着五颜六色的波涛。
(3)
我走进村庄的时候,我看见很多人家柴门虚掩,我想起一幅画:黄昏的阳光照着一扇篱笆门,似开未开,屋内炊烟袅袅。
他们说一些很纯净的话,说我以前的很多事。我几乎不能把他们说的事与我的曾经一一对映起来。他们说的时候,我感觉我又站在了山上,透过薄薄的云山隐隐约约地看这个好像属于我的村庄。
我弄清了一件事:我到这里,是来教书的。一路上,最小的孩子跑在最前面,再大一点的孩子在后面点,进村就朝我笑的女孩依旧时常回头看我,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老人念念有词,时高时低,我对这种声音心有余悸。
他们把我带到一片竹林中,曲径通幽处,有一座用竹子搭建好的房。
一个老者说,你就在这里教我们。我说,我不会教。
她央求地说,你随便教。我们这里缺老师,我们需要一个集体的声音跟我们说话,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久而久之都不知道怎么去交流,更不知道怎么去微笑。没有微笑,小孩子们成天在村子里头乱跑,撞着,就昏天暗地地哭了;没有微笑,年轻人都不知道怎么去爱,20多岁的姑娘小伙,都泛不起爱意来;没有微笑,成年人只管自家的事,只要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别人家哪怕有人要死也不会过来帮忙;没有微笑,老年人都懒得讲过去的事情,村里的脉恐怕要断了呀。
我说,那好吧,我来试试。只是,我分明记得这里面有一个小女孩在我进村的过程中一直在笑。
她继续说,谢谢青衣老师。
我是来隐居的,可能真是这样。看见满眼的竹子,一种淡淡的忧伤慢慢从心底里滋生:我在涉河,淌了好久后,又意兴阑珊地回头。继而是清淡的情怀,时而泛着诗人的某一些诗句。我浅吟低唱,所有意象安然地回来。在这一瞬间,我知道,遇见,在适当的时候,才会开了心中的那道阀。
在尘世之外,我竟然要给一个村庄的人上课了。我要跟他们说些什么,说我尘世之中的事,还是尘世之前的事,或许我要向他们杜撰一些美丽的故事,说那就是我的尘世。
“青衣老师”,他们都这么叫着。我被叫出了一种责任感,只是,像我这样的女子,什么都不懂,我要用什么来教他们?我不想误人子弟,何况是一个村庄的人。
“婆婆,婆婆”,我好像没有那本事了,我要回去。我真的要回去。这个时候,青鸟用一种鄙讽地姿态把我落在很后面很后面。
那晚,我蹒跚地回到我的房子的时候,我整晚都在做梦:梦见我在一座座写字楼上演着各种刀光剑影的故事。我始终不会他们处事的方式,我依旧是一个孤独的个体,逐渐演化成一座孤岛。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3章:第三章”内容快照:
『第三章』
(1)那晚,我是在半夜里醒来的。“知知为知知,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醒来的时候嘀咕着这句话。想起我在尘世的事,我在尘世,我虚晃的青~。那时,我看过一些书,古代的,浅浅地涉过;现在,草草地掠过;外国的,期待着某一天会去看,可至今依旧空白一片。其实,在那里,我学会更多是与人~的技巧。白日,我会化浓浓地妆,每天出门前都~摆一个微笑;晚~,再卸~所有虚伪面纱之后,就~~浅浅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