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有股余香。

知亚深深吸上一口气，忍不住四处张望，草原是如此的辽阔，曾让他把自己藏在不可强求的自由里。

草原上究竟吹着什么风，令草原静止不下来？

那应该就是自由吧。

知亚的眼神失了焦点，直到伊哲带他越过草原，草原过去，依旧是草原。

直到白堡出现在眼角，还难相信，直到两人靠近时，灯光亮起。

这就是伊哲的能耐，一两天的时间，便能够盖好一座简单的三楼欧风宫殿式建筑，这就是他照顾知亚的本事，什么都难不了他。

「请进。」伊哲替他敞开大门，道。

一进去，昏暗草原的景致成为室内壁纸，大块窗口擦得晶亮，室内陈设依循知亚的喜好，简约素雅。

「您先坐下休息，我立刻去准备晚餐。」伊哲等他在沙发上坐下，才走入另一个隔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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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微波炉定时运作结果，伊哲戴上隔热手套，拿出加热的鲜奶，这是知亚情绪低潮时习惯喝的。再加入一匙黑咖啡，搅匀了。

伊哲虽然很了解知亚，却无法喜爱他吃东西的口味。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将方才做好的面食、低卡蔬菜色拉和餐具摆上拖盘。

接着放上一盒装苏打饼干，准备走出去。

…

『你为什么要在鲜奶中加入黑咖啡？我不亲你了喔！』

知亚闻到了浓郁的鲜奶搅拌咖啡的香气，耳边彷佛又听见那个声音。

「伊哲，再加。」

听见知亚低落的语气，伊哲脸上略显忧心，应道：「知道了。」

再加入一匙黑咖啡端出来时，知亚已先坐在餐桌旁。

主仆两人开始安静静的用起餐来。

知亚缓慢的用叉子卷起一小口拌面，却没有吃。坐在对面位置上的伊哲，动手打开一包苏打饼干，塑料袋的摩擦声，突兀的响起，虽然他很细慢的咀嚼口中的饼干，但声音却在安静中十分刺耳。至少他本人这么觉得。

知亚失神半刻，忽然抬头观察他。伊哲，不愧受过良好（严峻）的教育，仪态总是那么的斯文得体，有时还会觉得他比自己更像名门，更有教养，即使他身为一个仆人，却恭敬的十分高雅。唯一令他无法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晚餐老吃他最讨厌的苏打饼干？而且都不配一口水？

「唉……」知亚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伊哲原本要伸手拿第二包苏打饼干，因为他的叹息而停顿，望向他问道：「秦先生，你累了吗？」

「伊哲，别再喊我秦先生了，我听腻了…」知亚说着，推开食物，趴在餐桌上。

「伊哲，至少你不要对我这样…推高我，让我再那么高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我一直无法对你说出来，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想要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知亚的声音变的微弱，后来停止了。

伊哲上前探他，他是真的累了。

望着入睡的知亚，伊哲心想：已经到极限了吗？你的忍耐，我都知道。但是，很抱歉。知亚，你不明白，我不同于一般仆人，我是为你而生。为你而生的这个命运，注定了我在你身边的位置，所以不能直呼你的名讳。

我该如何跟你解释？才能不刺伤你即将崩溃的心房？

他已经没有自信，他虽然有保护知亚的能力，但他再怎么样厉害，也不可能保护得了他的心灵。

知亚，你又为难我了…

˙

有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是从冰冷的母体中出生的，诞生在冰冷的巨大城堡，常在冰冷的空旷房间中，独自望着窗外拂动的景色发呆。除了风，他看不见一丝丝自由。如果不是风的提醒，他不会发觉自己是个被囚禁者。

每当他走出房间，在冰冷的廊道上行走时，那冰冷会更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冰冷的目光、冰冷的态度，冰冷的、冰冷的城堡。于是，他无法自主的变成一个冷冰冰的人。

除了冷，不再有其它感觉。

有一天，传来冰冷的话语，「二少爷，主人回来了，要召见您。」

召＿见＿？父亲大人传令『召见』自己的儿子？

他冰冷的心，暗自嘲笑着。

「儿子，为什么不抬头看我？」浑厚又沙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似乎想展现难得的温柔。

他抬起了俊秀却冷冰冰的脸孔，没有回话。

此时，他才注意到了父亲的怀中抱着一个年纪比他小而且看来十分细弱的小男孩。哼？是情妇的儿子吗？这么亲昵的抱在怀中，是故意要刺激我吧！﹖一付娇小可人的模样，那是什么眼神？同情我吗？黑抹抹的真恶心。

若不是他精心装扮着一身高贵正式的男孩服饰，他还以为父亲带来的是一个女娃。

他忍不注甩开头去，冰冷的脸上带着难得的怒意。

他的父亲此时却扬起了慈爱的微笑，可惜他的儿子没并看见。他将怀中的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放下，那男孩文雅秀丽的脸庞，询问式的抬头望他。他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点点头，然后，小男孩走向了他的儿子。

那位父亲，此时脸上又出现愉快的表情，似乎在回忆什么。

小男孩回过头，目光冰冷冷的注视着这个比他矮一截的小男孩，敌意是很明显了。

可是，对方却径自**了漂亮的外套，面容和善的带着温柔的微笑。一个黑发黑眼的小男孩，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问道：「主人，您若觉得冷，请先披上我的外套。」

他在惊愕之下，无意地推开他伸出来的小手，向后跑开。）

˙

伤痕累累的草原，淌了血。

有一个人，伫立在草原上望他看。

好哀凉的神情。

…

知亚作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时，已经记不清梦中的事物影像，唯有残留在心中的痛楚，让他记得梦里的哀凉。

脸上泪痕已干。干去的泪痕，让他明白，他的心房是如此空虚。

他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套上浴袍，头上还滴着水，走到落地窗旁，望外看。

蓝天，草原，在他的窗外，真不可思议，那么久的日子，蓝天和草原，竟然一点改变也没有。而他的心，却已支离破碎。

耳边是谁的说话声，那么美那么动听，令他着了魂魄。四肢忽然失了动力，于是在身旁座椅坐下。

仔细听清楚，四周明明这般的安静。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知亚说。

伊哲打开门，一看见知亚的模样，先从置物柜找出一条毛巾，上前替他擦拭湿漉漉的长发，一边提醒道：

「秦先生，您有偏头痛的毛病，最好不要用冷水洗头，要洗头发的话，可以吩咐我，我才能立刻替您吹干。」

「伊哲，你忘了我昨晚的命令吗？」知亚带着严峻的口吻，看着他。

伊哲没有停止动作，温柔回视，冷静的说：「基本上，我必须服从您的命令，但责任上我不能踰越主仆的礼仪，这点希望您能成全，请原谅我不能服从您这项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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