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魈在这边盖花仙庙，楚雄18岁了，在公社中学里念书，有福在公社学堂小学里念书；继福五岁了，常跟着村里的大人到田里捡稻穗，当初楚雄干的活现在轮到他来接班，公社里还时常表彰这孩子；灵芝带着两岁的喜生，上山下地，晒谷，捣米，洗衣服，整理家务，井然有条。山魈干的活，全算工分，到了初冬，稻谷啊，麦子啊，番薯啊全收成了，公社里分谷（虽然分的东西挺多，但是，村里人都习惯叫分谷），山魈家可是真丰收：山魈按劳力全工分算，量足且有余，余的工分怎么办呢？村里会让他的工分兑换成钱，公干人家家里没有劳力，只能用钱顶，山魈自然也乐意。只是今年的工分估钱少了，一个工分只有9毛，山魈有点闷。“前几年都有一块，今年怎么只有9毛啊？”队长樟树也愿意回答：“现在公社穷，我们村发工资的人少，出门搞副业的人又越来越少，你山魈都没有用钱顶，钱哪里来啊？”山魈想想也是，况且自己的工分顶的不是别人，就是区里的公社书记树村，即便是9毛，山魈也够丰收了，一年下来，自己顶出去的钱就有50几个工分，有45块钱呢！别人一年都苦力在地里干活，最多也就那么300工。楚雄有福在公社里念书，有自己的定量，老婆虽然是女人，农忙时节，让继福带着喜生，也到山上干活，虽然算半工，但也少不了工分，继福喜生不能劳动也有自己的定量。一家人分到的稻谷合起来有1000多斤，加上麦子和自家种的一些番薯，估计今年是不用太多饿肚子了。山魈一家人过得美滋滋的，尤其是山魈：这么多年了，就今年的粮食最多。还让人家顶了这么多的工分，手中有钱，可以给孩子继续读书，还可以买些衣服过年。

口中有粮，心中不慌，干起活来也精神，没过多久，新花仙庙就结顶了。虽然是花仙庙结顶，但见不得有多少的隆重：虽然选过日子，这个日子村里的人基本上没有外出，村里的劳力也都来干活，几个孩子来观看，一小串鞭炮噼噼啪啪。跟当年邻里八乡烧香共拜的热闹场面相比相去甚远。结了顶，剩下的活都是细活，油漆啊，做木凳啊，立板门啊……山魈忙得是不亦乐乎，个把月时光，花仙庙就算完成了。村里的人悄悄地将花仙轿抬进花仙庙，好像也跟结顶的时候差不多，一小串鞭炮噼噼啪啪。

花仙庙盖好了，花仙进庙了，花村一如往日的宁静。许多年了，文化大革命的批斗声犹如隔世，除了重建花仙庙在人们心头荡漾起了一丝波澜，人们也习惯了这种宁静。

花村宁静得有些可怕，山魈感觉到了，他特别不安，每天早上起床，总得摸摸芝灵的肚子，山魈等待着；起床后，弄些吃食，安顿一家大小后，山魈立马上山下地，干个活，赚点工分，待来年。

咣——咣——咣——

“各生产队队长，副队长，花村的社员，户主，听到后马上到大会堂集中开会学习——”大队长刘长树大声嚷嚷道。又一阵咣——咣——咣——“各生产队队长，副队长，花村的社员，户主，听到后……”

咣——咣——咣——花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响过这声音了，这声音传得很快，山上干活的山魈也听到了，山魈慌了，又不知道是哪一出戏要上演了，他立即爬山一个**坡上用一只手盖住刺眼的日光眺望远处的花仙庙，不见浓烟，便也安心许多。山魈放下手中的活，立马回公社大会堂，还没有来得及放下柴刀就开始开会学习。山魈看着**台上，树村拿着一叠红红的文件铿锵有力的喊着，山魈根本听不进去树村在讲什么，只有一个词语在他的耳根处环绕：“……计划生育……国策……结扎……”。也不知道树村喊了几次，只记得大会开了很久很久，大会堂闹哄哄的，树村自顾自高喊着，声音有些沙哑，兴许他已经在很多公社里喊过，沙哑的声音也振振有词，语言也流畅快捷，人们也自顾自叽里咕噜。山魈没有心思听，脑子里浮现的就是灵芝挺挺的肚皮。

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安静不知多久的花村开始沸腾了。

“刘长树家有两个男孩，肯定得结扎了。”

“当然得结扎，他是队长呢！”

“刘干树家还有三个男的两个女的呢？”

“那更得结扎了，计划生育是国策，谁敢违抗。”

“宝树只有两个女儿该不用结扎吧！”

“是啊是啊，该不用结扎吧，还没有生个男的呢？”

……

大道小巷里就说着这个话题，只有山魈没有这个兴趣，他马上回到了家里，一家人默默地在屋里呆着，他一个人蹲在门口，拿出烟斗一边抽烟，一边恰手指：“一、二、三……”人们不知道他在数什么，抑或在点冬日里的工分；抑或在点今年剩余的谷米；抑或在点自己家的孩子；抑或是在点今年余额的工分挣回的钱；抑或是在点自己抽的旱烟……“笃笃，笃笃笃——”山魈灭了一口子烟，又装进一口，撵上未灭的碎火，又继续抽，又在掰手指：“一、二、三……”

抽完了旱烟，山魈支起了身子，直了直腰，惯例地整了整他那跟随多年的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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