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发，韩家篱笆墙上生机勃勃，绿蔓翠藤间绽开无数朵红蔷薇，遮掩了院。

踏上萋萋庭草，越过青青院树，韩信推开草舍门。

草舍四壁，除东墙挂支洞箫，一无所有，他解剑悬于箫旁，采雪亦从院中拿进淘好的糯米，水浸的青箬。她未过门，但已常住这里。不是今天某些男女青年同居，半年一换，与时俱进。而是我只属于你，早点睏觉无所谓。

采雪用刚摘的艾草、菖蒲扎成剑，掛在门上却邪，端午习俗。

端午，楚国屈原的祭日，淮阴旧属楚地，民间对屈原极崇敬。

公元前278年，被贬荒塞的屈大夫忧国忧民，楚怀王父子的昏庸，大臣的奸妄，致楚将被秦亡。他悲愤写下《怀沙》诗后，当年五月五抱石沉入汨罗江。人们怀念这位伟大诗人，每逢五月五，纷纷在江中赛龙舟，抛粽子，惊吓鱼龙，祭祀。又伸延出浴兰汤，佩香袋，喝雄黄酒，掛蒲草剑等风俗。

伟人啊！公元1953年屈原被世界和平理事会立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殊荣。

韩信本想看书，采雪少女之体香撩拨他无法静心，见她正用五彩线扎小粽，也搞起课余创收——做芦笛。

灶台红亮起来，青箬香满屋。

吃毕草菇、香菌、莲子、豆瓣为馅的鲜美素粽，天已黑，采雪无归家之意，飞针引线做起五色香袋。

她精女红，不长时间，十余只香袋已成，只只绣上梅、兰、菊、莲之简约花卉，装上早准备的由雄黄、白芷、丁香、苍术、香草等配成的香粉。她取一只香袋佩于衣襟，飞旋身子嫣然一笑问韩信：“美不美？”韩信直点头。她又道：“明儿我去卖香袋，女孩都喜欢佩香袋，再编些草织昆虫，小孩也爱。我想攒点钱，给你添件衣。”说毕，她取来芦叶编织起来，穿进插出没几下，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小蚂蚱、小蜻蜓、小螳螂、小蝴蝶在她指间跃然而出，或蹦或飞……

这是一双多灵巧的手啊，编织着华夏悠久的民间艺品，

韩信看呆了，道：“采雪，你不该去卖花，以你的女红编艺该开衣铺、作坊。”

采雪又怡然一笑：“生活所迫，逼学几手活命技巧，创业开店说笑了。若你，会使剑也懂拳脚，难不成就能设镖局开武馆？”

“不！你行，我不行。”韩信忘形，又道：“咱们不卖花不钓鱼了，筹家衣铺名叫‘一剪梅’，弄个作坊称作‘芳草遗香’。或者干脆学某些商家，搞大，三尺门面也称‘大秦天下’。我们的衣铺就取名‘龙凤绣’，吉祥的龙，富贵的凤，写不尽美丽人生；作坊不妨称‘巧夺天工’，不行，该叫‘编织吾梦’或……”

“打住，韩郎，你太喜欢做梦，我不知它是好是坏，可能梦能成真，或许生活会给我们想要的东西，若太刻意，会让我认识到那没什么意义。知足常乐，贫民也会快乐胜王侯。我求务实，只想有个家，小砖小瓦，窗明几净，能挡风遮雨。好，夜已深我有事走了。”

“不！今夜请你留下来，明日我们一起去祭江。”韩信忙拦住采雪。

“留下来，你就只有那件事，韩郎，你夜夜苦读，尚要……真不注意身体。”可采雪还是止住了脚步，倒在了韩信怀里。

两只大小正合适的怒乳，挤得韩信舒泰，又逗他迫不及待。一会，她被剥成只温顺的白羔羊。

榻上，采雪已酣然入睡，精力过剩的韩信仍睁着眼。不过，此时他的脑中已不是采雪美奂美仑的胴体，而在思虑为了梦、为了让身边的少女幸福，该怎样去走丈夫道、青春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的诗他并不常读，偏偏记住了这一句，由此而设问。

大夫，我生存之路尚没寻着，路在何方，怎样求索？！

这段日子我有点愁，不思喧春，深锁自己在清秋。久盼之秦末风云不至，不能跃马扬戈，一战而成名。有时干脆想去效秦军，鸢飞鱼跃，以展其能。可蒙恬已死，秦乏良将，投戎于庸帅手下，父亲的教训犹存，我不甘。唉！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我韩信何处去？曹三笔下李斯同学说得不错：大丈夫于人世间，有两个问题必须问自己，活着时怎样站着？死去时怎样躺着？自然，后一个问题我不考虑，尚没弱冠，离死还远。哪我怎样站着？哪里容我立脚？我该站在哪里？可惜爹娘晚生我二十年，若适逢秦没一统，群雄争逐鹿，我定和父亲一样为楚将。项燕有我，王翦岂能轻易亡楚。不！我会取代项燕，了却怀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大夫，有我在，你也不用去投江。我只为军事而生，偏又生在太平年间，我文不能治国，又没以武安邦之良机，难道就守着采雪，我种花，她销售，在贫困中了却一生？难道就在碌碌中死去，躺在乱坟岗，陪同样无出息的父亲？哎！韩家坟头不冒烟，祖宗不丈夫，子孙难出名。垂钓老头姜尚所以桑榆虽晚，为霞尚满天，因他是幽王之后，祖上照应。奈何奈何！我固年少，风华正茂，然春居秋诸，年华似水流，翩翩少年人，也为青春忧，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大夫，我尚记住你一句话“举世浑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你太清醒，觉求索之难，已无路可走，就沉入大江。现在我也难，不能站立，无法跨步，是否效仿你……

断想中，韩信沉沉睡去，身侧采雪连呼“水……水……”也没听见。

翌晨，采雪还躺着，让她多睡会，韩信亦不叫醒，自去院中练剑。

一招“雪夜探路”复一招“霸桥飞霜”，一招“河朔立威”复一招“山河失色”。

一招“怒马冲阵”复一招“横扫千军”，一招“血鹰掀翅”复一招“羚羊掛角”。

惊涛拍岸、气壮山河；鹰击长空、鱼翅浅底；笑傲江湖、万里横行；单闯阳关、直捣黄龙；一冲破天、独立苍茫……他以剑使气，以招抒怀。剑使得一招接一招，招招精伦，式式惊艳，源源不断，滔滔而来……最后使出致命绝招“回首西北射天狼”。啊不，纠正一下，这招其实是“三星伴月雲飞扬”，果然妙绝人寰。

够累，抹去额汗，取葫芦瓢舀水喝下，韩信脱去湿衣朝枯藤上一甩，裸身呆坐白石墩，想着采雪的话：“我想有个家，能挡风遮雨。”是啊，我也想有个家，年轻人都想有个家，然而我穷。草舍不挡风，茅庐难遮雨，为使采儿不栉风沐雨，脏了**污了悄脸，我们的家总该有堵青砖小墙，撑起乌瓦大檐。可是建房要钱，没有工作哪有房贷？近邻无钱，远亲不借，这事有点烦。

此子表象率性，活得好似充实，常舞剑抒志，豪情满怀。实则他自知带表演成份，独舞，抒志自慰；人前舞，充豪情不让人轻看，内心毕竟落寂。

他不甘与巷中偷鸡摸狗，酗酒撒野少年为伍，落落寡合离群索居，几乎没同伴，在人眼中属另类。采雪的不离不弃，且是如此一位窈窕少女，实实在在驱走了他之空虚，平添许多生活色彩。但利弊总是如影随形，同时他感到——责任。

秦汉时期的女人，不似今天，叱咤风云威霸半天，十足强人。那时的女人似水莲花不胜凉风之娇羞，只是依附于男人这棵大树的柔藤，由男人养活。韩信知廉耻，私下他常想，我将步入壮年，难道反靠采儿养？！我终究要成她丈夫，何谓丈夫，一旦丈量，天字出头，“夫”者。夫者，责任。丈夫不能给心爱的女人筑就能挡风遮雨的——燕窝雀巢人之居，是羞耻。然而，我农工牧商全不会，要使采儿无怨无悔无委屈，咋办？全凭壮志得遂梦能成真。

故而两个问题折磨着他：何以为家？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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