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索半天,不得其解,无奈韩信起身进屋。见采雪还睡着,用手去推,“烫,火辣辣!”他惊得跳起……
采雪病了,一病不起。两个月中,苦了韩信,抓草药,央郎中,煮菜粥,熬鱼汤,又去收购他鱼的“野味斋”饭庄借钱,跪地哀告:“我不能失去妻,求老板救难,当衔环结草……”那鼻孔能哼出铜板、拉屎能憋出元宝的老板白眼一翻,甩袖而去:“又不是我的妻,饭庄不是妇救会!”
韩信叫天不灵,唤地不应,亏得那漂妇——宋妈妈,雪中送炭,伸出了援助之手。
以前宋妈妈常听韩信讲故事,浣纱河边常给韩信饭吃,一连数十天。
现下宋妈妈常替韩信陪小雪,让他休歇,去河边垂钓,以补贴家用。
她拿来了家中小米、芋头、田瓜。小米煮稀,一勺一勺喂采雪,芋头、田瓜尽让韩信饱。
韩信最感觉意外的是,宋妈妈家的柜里有藏书,卷卷竹简整整齐齐。宋妈妈娘家,姓朱,书香门第,后嫁宋姓塾师,虽为女性,却有古道热肠。当年,用宋妈妈话说:“始皇三十四年,不堪回首啊,那年头烧书,活埋读书人,我父亲亦被坑。丈夫害怕了投下笔去从戎,从此再无音讯。也许死了。耳濡目染我从小喜欢书,丈夫遗书娘家嫁书藏了满柜,可冒死啊!现在你喜欢就拿去读。”韩信喜出望外。不曾想,藏书中还有天文、地理、物候、风水方面的著作及图册,可辅兵书,拜读受益匪浅。
尤其一部《太公兵法》,据说已成寡本,只隐士黄石公留存,后传张子房。怎么宋妈柜中也出现?她娘家可能不普通!韩信不多想,如获至宝,沉浸其间。
这兵简,简直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要一走近,就会被它吸进去,无法自拔,仿佛世间万物,唯剩下此书,痴迷其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宋妈妈给了韩信物质、精神双重之恩,他感激,黄雀衔环思图报。
有天,他和宋妈妈在葡萄架下乘凉,韩信明心迹,说将来定报答。宋妈妈生气了:“谁要你回报,我看你可怜,其实,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你会有作为,只要你出息比啥都强。”
她轻轻拍去韩信肩头的落尘,又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你要用功读书。”韩信哭了,跪道:“宋妈妈,我是一孤儿,唯您疼与爱,您就是我妈妈,让我喊您妈妈吧。”宋妈妈拉他,韩信不起:“妈妈,答应我!”
宋妈妈也淌泪了,“好!我就作你妈妈。”母子抱头而泣……
“妈妈,我也要叫你妈妈!”不知何时,采雪出现院中。
“采雪能走动了!”韩信激动兴奋,急忙上去挽扶。
“孩子,快坐下,让妈妈瞧瞧。”宋妈妈掏帕铺上青石板。
此后,布衣巷中的三户邻里成了一家。韩信卷薄被,采雪取凉蓆,住进了布衣巷中唯一的青砖瓦房——宋妈妈家。这年七月七,乞巧,天山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那一夜,妈妈主持一双儿女成了婚。他们有了家,一个有砖有瓦的家。
采雪又上富人街卖花了。
在妈妈的建议下,韩信拆去旧宅草屋,种上花,省去花行批发价。
采雪每天带回在街头巷尾听到的传闻,七月末,一则传闻刺激起韩信敏感的神经,虽还是道听途说,乃使他狂喜。
天际滚惊雷,听说阳城九百乡民,被征丁赶赴渔阳,大雨泥泞断桥堵路,误期了。误期,秦法该斩。既然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惊神泣鬼,干脆扛锄把,拆秦庙。于是“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主鞭。”壮丁在阳城人陈胜、阳夏人吴广的率领下,大泽风雨中杀了押解的将尉,揭竿而起。陈胜自命为王,国号张楚,意张扬楚国。这可是一个纯粹农民领导的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起义,不得了!也了不得!果真“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陈胜好样的!”韩信大喝一声,我韩信只盼时势造英雄,你却英雄造时势。
但很快秦朝国家机器起动,中央、郡、县、乡、亭各级官吏出来辟谣,禁传,封锁。之后事态难知。
二千二百二十年前,闭塞,连给皇上的快讯也靠马儿撒开四蹄接力跑哪。
韩信颇感失落、茫然。八月中,酒肆又传出陈胜占领大泽乡之说,他又兴奋起。此后信息时断时续,淮阴城防务也时紧时松,一会布防森严如临大敌;一会大掀市集以示太平。反正禁令也好,掩饰也罢,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小道消息亦树欲静而风不止了。《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亡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韩信一直**着,收集义军动向,兵之纵横,局外人比局内人更忙乎。以一鳞半爪之得辅以柜中图册,判断分析,时为陈胜攻下陈县(河南淮阳)叫好;时为吴广久攻荣阳不下而叹息。
自然,他也在等待切入的最佳时机,深谙兵法的他先静观虎狼之搏再定动向。
愚蠢的秦吏还在粉饰太平,每年八月底,盛行的大集市亦不取消。
那天,艳阳日,采雪见丈夫痴于书剑,身心疲惫,想拉他洒脱走一回,抖落暑与疲。
按惯例韩信不会轧小民闹猛,“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是他日常准则。当然,此句诗是蜀相诸葛亮对儿告诫,韩信长他四百年,不可能拿作座右铭,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采雪邀夫本不抱望,不想这次韩信痛快答应,并道:“携美妻逛闹市,人生快事哉。”
嘴是这般说,才踏上市口,已不见其影。知其又打探去了,采雪自顾卖花。
她挤于人群,人熙熙,亦熙熙,市口繁华,逢集男女争上街,车如流,马如龙,人若过江之鲫……
喂,今夕是何年,现下是何时,你在描述大唐盛世,还是乾隆清平年?
原谅,此地特殊点,它是大秦会稽郡淮阴县。此郡此县无论秦楚,甚者溯至春秋皆富饶,名扬大江南北。淮阴有名,不因是政要治所,兵家重镇,资源产处,旅游胜地,仅因为是商埠,水运发达,万商云集,促成繁荣。
会稽郡在秦朝四十一个郡中属富都,屈指一二。
淮阴县在秦朝一千多个县中属强县,排列前十。
淮阴县城内,商号鳞次栉比,商者不计数。确实,此时秦廷正处于乐极生悲,秦民正临于否极泰来之界,一时之帝国大厦即将轰然倒塌。暂不管,反正那年那时那块土地上乃富强,人濒死尚回光返照。
会稽为何富,淮阴为何强,非父母官领导有方,也不仅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仅因为是经济特区,税减策倾。秦始皇在那里划了一个圈,千古一帝,挺有战略目光,不尽干竭泽而渔的买卖,有时也造福一方。他外抗匈奴要筑长城,内兼生死要修宫陵,不弄几处将养生息,一旦山穷水尽哪里去取钱。有些郡县先歇歇,搞活经济,有朝一日连本带息。
这就造就了异形淮阴,即使泡沫经济,也带七彩。
集市呗,搞它个五光十色。虽说年头将不太平,官吏想,一、贼离这远着,八竿子以外;二、秦廷有纵横铁骑,几个毛贼难搅局。故允商会请求,一切照旧,趁机捞钱。
扯远了,且说采雪转悠半日,芦笛等草织物出手了一些,可篮中仍鲜花簇拥,花儿无人问津,戏谑却不绝于耳。
“人比花美,卖什么花,干脆卖人,让爷临老入花丛,一树梨花压海棠。”
“花?不感兴趣,只喜把玩幽草,妞儿,让少爷独上兰舟解罗裙,捋捋。”
多年历练,采雪早已成太湖上的麻雀,啥风浪没见过,不屑不睬逗谑戏辱,自顾物色买花客。惜哉,除了瞧她姿色的轻薄目光外,没人朝花篮瞅一眼。她急了,我们是靠花吃饭,一定要把花儿卖出去,她擅长唱,为招睐张口就唱: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错了,那是在唱南泥湾与往年不一般,往年应该这样唱:
“天涯涯,海角……小妹妹唱歌郎弹琴……”真是乱弹琴,又不对,此是《天涯歌女》,我的老本行,不是卖花姑娘。去你的,干脆不唱了,吆喝:
“栀子花,白兰花,三分两分买一朵……”
采雪挎着花篮在长街上奔走着,叫卖着,日灼鲜嫩小美颊,汗湿碎花小布衫。
蓦然,集上有人奔突起来,远处小贩在惶急收滩。耳际,马嘶清亮,蹄敲路面之声若雨点。城管来了?
“噹——”随一声惊天锣,大街上涌现许多兵马俑,哦不!是乌衣黑甲的秦军骑士,马蹄翻飞,踢出青烟,旋风般朝城门驰去。
几位灰袍县役急步行,猛搥锣,大声吼嚷:“大家听着,县令告示,有贼人造反,聚众前来攻打淮阴。青壮男女,赶快回家操兵器,有刀拿刀,无刀持棍,上城头助军协守。胆敢违抗,杀!”“噹——噹噹!”
瞬间大乱,瓜果踩得满地,菜蔬抛得乱飞,鸡鸣犬吠,酒洒蛋打,大喊小哭,呼爹唤娘……市人奔命夺路,霎时,街上空无一人,只剩野狗。
早知大泽草民聚反,尚远着,怎么来得这般快。寻夫不着,采雪慌不择路,被撕裙,被踩鞋,才近布衣巷。
此时起风了,真的起风了,树卷如云,尘沙腾空。
真娘的,秦天也真配合局势,助长声势,凑起热闹。
巷头,妈妈焦急打转,手搭眉间不住远眺。狂风吹打着她的身子,沸扬着她的衣袖、衣角,她跌倒又爬起。
一听韩信尚未归,采雪转身就奔。
“回来,他机灵着,不会有事。”妈妈喊。
“不!我不放心。”采雪不听。
“你走他来,找岔麻烦。”妈妈嚷。
“那……唉!”采雪一想也对,万一岔开,他又寻我反坏事,止步。
采雪边回头张望,边携妈妈挣扎着回家。
计时香燃尽,娘俩申时到家,现下已交酉时,还不见韩信踪影。唯院中他那件换洗的青袍子在清冷冷的风中孤独地舞蹈。
韩信一夜没归,母女抱着或许下一刻他来了的期许,一夜忐忑不安,一夜惊魂不定,一夜忧心如焚,而破巷子里一夜夜猫子嗥嗥,南城墙上一夜杀声震天,淮阴上空一夜战鼓破风……
挨过黎明前的黑暗,拂晓时风收敛了,一切静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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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张良』
一日零~,韩信在哪里,得从头叙起。晨起动征铎,小夫妻双出门前徐步行。到了市集,韩信趁妻与花客讨价还价时,钻~酒~巷,直奔“三江客”。三江酒楼,异乡人聚~,有名。东家整日忙活笑~常开,“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酒客,有珠宝巨贾绸丝豪商;有青楼名妓卖艺~子;有江湖豪客风尘异人;有换防将士豪门养士;有盗马贼首化缘行者,反正鱼龙混杂,什么鸟都有。不用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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