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在得知三弟跃进自杀身亡消息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都说人没有灵魂,可他知道那是有的。因为在那一刻,他的灵魂就出了窍。他仿佛是只站立的蛤蟆,在漆黑漆黑的空旷里手舞足蹈,既上不着天,又下不着地。那是种什么境况呀?在黑暗中,跃进那破裂的血淋淋的脸庞,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包围着他,朝他发出嘶裂的喊声:大哥,救救我啊!大哥,你为什么不救我呀!。。。。。。那是斥责的喊声,是乞讨的喊声。这喊声如同那紧箍咒的梵音,咒得他头胀欲裂,心血欲滴。
昨天晚上,跃进到厂里找到了他,向他提出了借一千万元的要求。他对妻子说:把家里所有的钱全拿出来!结果,连孩子那陶瓷储钱罐都搬出来了。他对跃进说:这是我的所有,只要你需要,你可以拿去。跃进看着这区区几百元,歇斯底里地笑了,笑得眼里是流不完的泪。“大哥,你能够帮我的,只要你愿意,我知道。大哥,你真的不帮我,真的见死不救吗?我可是你的三弟啊!”跃进是一脸的鼻涕一脸的泪,哭着喊着出的门。
他真的没钱,真的是倾其所有了,甚至于连明天下锅的米钱。假如,三弟拿走了这些钱,明天他就会在仓库后面的地里挖红薯充饥,那是他自己种的。可是,三弟说的也没错。只要他出面借,那准比这一千万还要多!可是,这钱能借吗?借是要还的。怎么还?唯一的路,就是下海闯荡了。多少昔日的战友,还有那生死之交的朋友,蹭穿了鞋底,磨破了嘴皮,邀他出山。但他坚守着自己的初衷,领着这微薄的四十八元的工资,当着这不起眼的库房看料员。人各有志,他的志就是平淡即福。如同那小溪里的鹅卵石,圆是它的生存之道。当初,它的菱角,正是源于不利于生存才磨去的。而今,圆了,怎会又要生出菱角呢?要了他的命,他也不肯呀!
可是,三弟的命也是命。假如,要他的命去换三弟的命,他会毫不迟疑的。但,他真的不知道三弟竟这么脆弱,就这么轻易地舍弃了那宝贵的生命。他是极不赞成三弟做生意的,尤其是反对他那出人头地的经商之路。为此,他和三弟没少争吵,吵得几乎伤了兄弟的情分。后来,两人无形中达成了默契。就连回家过周末,这次你露个脸,下次我现个身,为的就是少点争吵。
这次,三弟遇到了难处,他也知道。毕竟是亲兄弟,打断了腿,还连着经嘛!他时时注意着三弟的行径。尽管他几乎不出门,隔三岔五的自有人上门告知他详情的。他不想借钱帮三弟,固然有不改初衷的意味,也有着让三弟受点磨难,能返回人生正途的期盼。
愿望是好的,可结果呢?理智告诉他,即使他这次帮了三弟,但帮不了第二次,第三次。。。。。。三弟的性格决定了他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但是,他也是有感情的血肉之躯呀!毕竟活跳跳的三弟,现在死翘翘了:毕竟三弟是喊着“大哥不救我”跳楼的。。。。。。三弟注定是不能上天堂的,而他现在就受着地狱之火煎熬着呀!
五弟卫东回来了。他只是受到了刺激,身体并没有啥损害。这次的精神打击,对这个还没涉世的少年过于强大了,以往腼腆的他,失去了嘴角上那羞涩的笑意,常呆呆地看着什么,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妈妈倒下了。跃进是她最疼爱的孩子,这简直是掏了她的心肝呀!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不然。那手心倒是肉,手背可只是皮呀!跃进人长得好,嘴特别的甜,又聪明又能干,从小就是露脸的料,没少让她这当妈的脸上有彩。这几年,他在外面够精彩的,当妈的心里那个甜呀,跑到蜜糖罐里了呀!可这说没就没了,这老天爷也太没眼了吧?
爸爸的精神也垮了。虽说跃进让他心里堵得慌,可终究是自己的孩子呀!父母的恨铁不成钢,那恨,是爱呀!一把屎一泡尿的,看着襁褓里的小不点长成男子汉,容易吗?这积蓄的爱,就如那蓄水的水库,一旦决堤,再大的恨,也被它冲得没多少泡沫了呀!当然,他的痛和老伴的不同。养不教,父之过。他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谴责。哪有天生的坏孩子?责任在己,是自己没教育好呀!尤其是这几年,总想着鸟儿翅膀**,由它飞吧;就没想到它不往天上飞,尽往地上扎。早知如此,还不如折断它的翅膀,让它扎,也就是个伤,不至于死呀!
一家子一下子病倒了三个。好端端的一个家,经这么一折腾,也就如那秋叶挨霜打般的没多少生气了,也就只好由禾花和谷花来照顾了。
这两个女儿倒是想着爸妈和弟弟,可她们一个是丈夫在跃进这事上有责任,心里内疚;一个事正处于热恋之中,那心思全拴在约会伤了。他两人在娘家都不久留,做完了事就溜。
建国到殡仪馆处理了三弟的事。捧着三弟的骨灰盒,不敢往家里送,生怕爸妈见了伤心。他把骨灰盒带回了自己的家,就放在自己的床头边。让妻子和女儿回家里住,固然是照顾一下家里。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他需要独自想点东西,只有他一人独处时,那思想才不受任何干扰,自由自在地飞翔。
“三弟,你糊涂呀!”他心里不停地喊着。
地上的烟头还冒着烟,他手上的烟又去了半截。在烟雾的缠绕下,他想到了三弟短暂人生中的一切。往事如烟呀!在这缥缈烟雾中,三弟朝他走来,从蹒跚学步到风度翩翩。。。。。。不曾忘记,也不会忘记呀!而在三弟的身影旁边,依稀还有个身影,那就是他自己呀!那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可是,真的了解了吗?了解了,又有什么用吗?
妻子大秀回来拿换洗衣服。回来时,看了他一眼;离去时,看了他一眼。她没接近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一来一回的当头,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秀是个地道的农村女子,尽管她对生活没有过高的奢望,但她对自己的男人还是有期盼的呀!当年,建国被审查三年后出来,她毅然嫁给了他,图的就是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呀!
当然,在她的眼里,他还是真正的男人,只是。。。。。。怎么说呢?他原本该是棵耸入云端的大树,可现在却是墙角缝隙间生长着的一株小草。尽管生命力是顽强的,可也正因为此而让人惋惜呀!
大秀也读过书,尽管那时的乡下初中是“戴帽”的,有些愧对那毕业生的名称,但也接触到了中华文化的边缘。知青下乡时,她也从他们带来的闲书中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她知道中国古代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个故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可是,三个三年都不止了,自己的男人不但不鸣,连个大气都不透,这怎么也抚平不了她的心呀!
眼前这蓬头垢面的男人,整天都没句话出口。那身蓝色工作服,长年累月地穿着,都褪出本色来了。若不是那时而抬起的眼睛还有那坚定的光,她没准把这人划归村头树下磕烟锅那帮闲人了。
大秀的长叹,叹得建国心里一阵阵颤栗。他知道大秀叹得是啥,可他真的没办法,那心的旮旯里藏着的东西,不是轻易拿出来示人的呀!何况,个中滋味又有谁解?
燃着的烟头,灼痛了他的手指。丢去烟头,再拿过茶几上的烟盒,空了。于是,他立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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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骨髓里的~才~(二)』
又是个晴朗的天,太阳倾情地撒着光芒,毫不吝啬。他垂~眼帘,眼睛条件反~地躲避那份夺目。乍从那~暗的~走出,沐~着这灼~的阳光,~顿起暖洋洋的~,很~用。于是,他走得很从容,有种~大自然恩赐的样子,烟~也消失得没了踪影。这是条厂区小道。由于农机修配厂地~郊区,经济效益甚微,这路面就年久失修了,坑坑洼洼~竟有了绿色的苔痕。从宿舍区到路~的小店有数百步距离,这路旁也就间隔着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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