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学校的第三天，也就是九月二十日，便是新学期的开始。学校在上课前先举行新生入学军训，时间为一个月。

乾坤，一生最大的愿望是进部队。他说在这样一个任何事情都泛滥膨胀的时代，哪里还保存着人间的一块圣土，那里还拥有人性的一点光辉；在处处都充满贪婪与欲望的社会中，那里还有情义；当娘娘腔的太监在社会横行时，那里还有男人；当淫声笼罩着整个地球时，那里还有雄壮的歌声，那里有人的勇敢和果断，那里有爱的血泪与汗水，那里有为他人奉献的精神。

可惜，他与这唯一的圣土无缘了。因为在他三年前的一次车祸中欧冠摔得遍体鳞伤。

虽然部队是他心中仅存的那片神圣之土，可这次军训他却之去了一天，就再也没去了。他说那就像一帮富老太婆每天早晨起来扭着那让人恶心的屁股一样——除了让人作呕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效果。其实他们这句更是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似乎觉得别人叫他那样做，而且自为荣。

他用“冇谷”来比喻那样的行动和人。在军训的那个月里，他每天都躺着睡觉，也不太理会人，十足向他自己说的——进入了秋眠。

正式开课后，恰困之去上了一星期，以后的课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偶尔去，其他的课程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他上课从不带课本，而且不是坐在第一桌就是最后一桌。且他那黑风衣、黑**、黑军靴的装扮，再加上那高达的身影和威严表情让人一眼便可以认出来。

又一次，《政治经济学》的老师问他怎么没带课本？

“我是来上课的”，他不快不慢的说。

“什么”？那老师一头雾水，“上课就不用带课本了，要是我画重点怎么办”？

“既然是画的，那不画也罢”！乾坤依然用那语气说道。

“哎呀，我的同学，这画的都是考试要考的内容啊，难道你就不知道吗？别人来上课为的就是老师给他们画的那几分钟。你倒好，真是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

乾坤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你还笑，到时候考试“不万岁”怎么办”？

那老师的脾气还比较好，也稍微有点幽默。他说的“不万岁”是“不及格”的意思。因为谁都知道当代中国大学生里有流行这样的一句顺口溜——59犯罪，60万岁，61浪费。

“还万岁呢，一岁都不属于他的”。乾坤对着转过去的老师又加上了一句。

老师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那和蔼的好好老师除了想那是学生都气话，还能想到什么呢？他怎么知道在乾坤心里鄙视形式与虚伪，他怎么能明白那种自己甚至不是做自己的牺牲品。残喘的活着，用100年时间换取100年的痛苦。

乾坤还会去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那课程、那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他说，好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让中国人编成教材后，就像女人嫁了汉子一样可恶——思想性没了，哲学死了。只剩下腐烂的尸首散发着让人窒息的气味。本来就称不上哲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怎么能遭这般的**呢。

是因为那任课的老师还残存着一线的光明，所以乾坤走了进去。那老师姓梁，名叫正气。从他的双眼间似乎还真的透**一点正气。他是西北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本来是学数学的，可他对于历史、地理等偏文科的知识也格外的丰富。他像李敖一样有那门道弄到不少的小道消息，这样一些东西当然能激起大众的神经。可乾坤看来，那也仅仅像讲性笑话一样博得大家的零星性欲和一场欢笑罢了。他关注的是梁老师那讲课的方式和那作为老师残留的一点光芒。

不管怎样，乾坤绝对的把那当作一线难得的光芒。可以以此温暖一下那冰冷的心头，尽管那梁老师讲课方式或许是为了博得一笑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又何妨呢，还不是凤毛麟角。皆大欢喜的方式是不是也是诸位同学可以学一学的呢？这难道不是他们一直赞赏的其实最为可耻的交际吗？可他们还是不懂。还是来看热闹了。看着一只猴子在那表演，猴子笑了，别人笑了，自己也跟真笑了。要不然绝不对不会问那老师关于老师重点的问题的。

那天，梁老师有点生气的说：“我第一节课的时候不就已经都告诉你们了吗，你们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但绝对不能问关于考试的问题，因为我学习不是为了考试。以后谁再问我考试的问题，我给他零分。记住,我们是来学习，外面不是来考试的。

是的，乾坤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点残存的光芒。在第一节课的时候，梁老师还说——上课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要给我翻课本。要看课本不用来到这教室，自己在宿舍躺在**不是更舒服？最后，我叫你们翻的时候才翻。你们好好的听我讲，把我的方法给学回去了，咱们的这课也就算完成了，也不至于白忙一场。至于课本里面的东西，你们看来，想记可以记点，忘光了也无妨。

梁老师每节课都表演者、欢畅着。到最后一节课他这样告诉同学们说——你们该怎么睡还怎么睡，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如果到现在我的方法还学不会那也没办法。至于考试吗，试题是老师出的，试卷也是老师改的。

在课程安排的最后十节课里，梁老师不再讲课不再表演了。而是安排同学每个人都进行以此讲演。内容是围绕着高尚。

由于乾坤的学好是最后一位，所以他的讲演是在最后节课的最后一个。

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歌颂解放军多么高尚，歌颂教师多么高尚。没有歌颂友爱、情爱多么高尚。他甚至没有歌颂高尚，而是批判高尚。他讲演的题目叫《打倒高尚》。

那天，他坐在最后一桌。轮到他的时候，他站立起来，向讲台走去。那坚定的脚步和重重的军靴踏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使教室显得格外的宁静。

乾坤有个习惯——他每次演讲不是马上走到讲台的正中央，而是在讲台的左侧先引出问题，然后才走到中央正式开始讲演。

今天也没有例外，他走到讲台旁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几十双眼睛都望着他的同学们和站在最后面的老师，便开口说：

“同学们，平时我们说老师教育学生是高尚的，警察维持秩序是高尚的，医生救治病人是高尚的……你们想过没有，高尚是什么意思，他到底以为着什么？说明着什么？又是那阵风能将他捧得那么的高。他是真的本来就该受人尊敬，还是这一切都是骗人的伎俩？如果没有思考过，我们不妨思考一下；如果思考过了，也再问问自己和问问高尚自身。如果者的是该受人尊敬，那么外面继续歌颂他；如果不是，那么外面打倒他。今天我要说的题目是打倒高尚”。

说完，他走到讲台中间开始了他的演讲。

“同学们，大家应该都记得郑州公安局局长任长霞吧？是的，我相信没有人会忘记，因为她太伟大了。他不顾不顾自身的安慰与歹徒搏斗，最后光荣的牺牲了。她用生命来维持了一方的秩序，用生命换取一方的安宁。在看到追悼会上大家惋惜她、歌颂她的那一幕，我们没有办法止住我们的心酸和泪水。在我们脑中永远无法抹去他的笑容，在我们的心中永存那光辉的形象。因为她太高尚了。

可，同学们。当我们在痛惜这样一个警察的离去，我们歌颂她的高尚的同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所以颂扬她，之所以会因她而感动，是因为她尽了警察的责任。

试想想，在一个警察仅仅是做了本职的一个工作，仅仅是尽了本职的一份责任而让全国人都感动，为全国人歌颂——这说明了说明问题？

这不是说明她有多伟大，她有多高尚。而是说明像她这样的人太少了。是的，像她这样作为一个警察能尽到警察的责任的人太少了。人们留下了感动的泪水，其实更是那无人为其做主的无奈身心在那一刻找到了一个支点。他们常年堆积了的无尿在这样一位警察形象中得到了释放。

高尚，其实不是我们认为的凌空于朴实之上的神秘的伟大。最大，高尚最多只能是朴实。而透过高尚，我们却看到了无尽的丑陋。争是由于在太多的丑陋的痛苦折磨中，偶尔能见到一点朴实，捡回心酸感动，兴奋不已。无以形容，歌之曰——高尚。

任长霞并非高尚，她是最朴实的。她仅仅尽了自己的责任。而正是由于太多的警察的不尽责任，没考虑到本职的工作的丑陋之风把朴实的她高高的凌虚在中国的上空。

老师也一样，尽其心而不误人子弟，尽其能而授之于精华——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师德。因为那和德没有关系。那也仅仅是作为一位教师的基本责任，是老师的本职。顺便说一下，一切和德扯上关系的都难免有凌空神秘的成分。如：道德品德等等。

而现在不用讲为了避免误人子弟而事先研究学习的了，能偶尔遇到一个能为学生考虑的老师我们肯定也歌颂他的伟大、高尚，也别指望在那能得到什么启蒙。“老师”也已经成了“老”师了，他们不再是一些最有权威、有思想、有知识的队伍。他们大多是半生不熟的无能之辈。没有思想，还自负。如果能碰到一个不是念课本的，不是一个讲义用一辈子的，或者在你表达出自己的思想而不至于挂科的，那他真的是无比的高尚了。

大学，本是一个学术研究中心。朴实的学生，朴实的老师成就了朴实的学校。高尚的学生，高尚的老师造就了高尚的学校。然而，不用说好多大学，尤其是民办的高校，成了一台台榨取金钱机器外别无他用。曾朴实的北大也成了高尚的水浅王八多了。

我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当你们看到那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时，有什么感受？也许你们会觉得平常，甚至说他们“乡巴佬”。可是当我看到他们的身影和表情的时候，我格外的感动，甚至比看到任长霞的牺牲还要感动。如果要说高尚的话，他们是最高尚的。但是我不愿将他们凌空抬起，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我这么做。他们是最朴实的，他们是最真的。

是啊！你们从来不会以为他们高尚，我因为在他们太多了，你们习以为常了，更是因为在你们眼中他们太“乡巴佬”了。而任长霞太少，全中国只有一个，她太突出了。

是啊！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分内之事已经被人们抛却。警察不保护人们，反而欺凌百姓；教师不教书育人，尽是扼杀人才；学生不再研究学术，而是横流物欲；学校不再培养人才，而是榨取金钱。在这样一切都脱离其本质的跌落泛滥的漩涡中，人们不由自主。偶尔抓住一根结实的“稻草”，那时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多么的踏实。人们能不歌颂他的伟大，歌颂他的高尚吗？

高尚，是丑陋的产物，是一群迷茫的人对一切底线濒临崩溃的仅存一点光芒的呼声。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跌落到不属于自己的地方，而把自己高高的凌空于最高处加于颂扬，加于朝拜。这是人类的一大愚昧和社会的一大悲哀。

这样的高尚，同学们，我们不要他了。我们要把他从神秘的牌位上请下来，就像把佛祖从神坛上请下来一样。我们要打倒高尚，消灭虚无的幻影，让朴实归于朴实自己。而这一切就要求我们消除我们的丑陋，从跌落中走出来，到本属的朴实中去做回自己。让所有的警察都保护人们，让所有的老师都精心授业，让所有的学生都热情研究，让所有的士兵都为人民服务。

打倒高尚要从消除愚昧开始，消除愚昧要从教育开始，教育要从我们这时代先锋和学术中心的学校开始。学校绝不是榨取金钱的机构，老师决不是愚弄学生的自负汉，学生决不是惟利是图、惟俗是从的时尚儿。

打倒高尚，我们要从从满思想开始，我们要从用教育打倒教育开始。

演讲完，教师中鸦雀无声。没有平时的窃窃私语，也少了惯有的掌声。梁老师站在后面脸也发青了。

乾坤讲完走了下去。这时，老师才缓过神来。他走上讲台，和其他同学演讲玩梁老师都做总结一样，他也给乾坤做了总结。但只有两句话，说话时也一反平常激昂的语调。他用缓和的语气说——乾坤是很有才，可才用错了地方。

对于梁老师那样的评价，乾坤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早就明白，梁老师虽然有别与其他来说，但是也就仅仅那点光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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