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次翻看过去的照片,都觉得特别的窝心。
父亲的手搂着母亲的腰,母亲抱着我。我们的家就这样彼此关爱着,
怜惜着。
就像太阳、月亮、星星是吉祥如意的一家。可是,这种窝心往往会在一分钟之后变成了寒心。于是,想哭。
我是一个男孩子,却不知为什么,在三年之内突然变得这般失意、脆弱。
我躺在**,脚架在床头,手里握着泛黄的旧照片,让那些窝心、寒心、伤心的感觉百转千回,客厅里的打骂声,拍案声和布料撕扯的声音,岂是一扇关死的门能够隔开的?
这种戏剧的生活,从来不曾停缓过,我根本不明白,两个相爱快二十年的人,为什么会因为生活中无端的误会而闹得鸡犬不宁?
说是无端的误会,我也不知道,那种误会到底是什么。我听不出那些不同发音的字组合在一起到底蕴涵着什么意义,但我明显地感觉到每一个发音之间相撞击的那一刻,都冒出了火花。
那种火花远远不及他们恋爱时,或者前些年一样,强烈而又温馨。它完全地变了,就像一根木柴被燃烧成了碳一样,失去了生命力。
“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你跟你情人去啊!有种别回家……”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以为我爱回啊?见了你就跟见巫婆一样,令人讨厌!……”我听到父亲把母亲推倒在电视柜上碰响的声音。
“你滚!咱们离了算了,反正,我跟你也过不下去了……”
“呵,就等你这句话了,离就离!谁怕谁啊?”
……
以前他们也经常这样吵,可从来不会提及“离婚”二字,听到那样的话,我仿佛觉得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被什么掏空了似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我从**翻身起来,一步跨到门口。当我流泪的手心触到扶手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将面对的是一个破碎的家庭。打开门,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母亲撕扯着父亲的衬衣领口,两个人在地上撕杀着,搏斗着。
我平静地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看着他们足足一分钟。“爸,妈,你们离了吧!我宁可没有家,我也不要你们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我隐约看见母亲头上额头被电视柜角擦破了流出的鲜血,和父亲脖子上以及胳膊上的母亲留下的紫红色的指甲痕。
随着自己两半**合拢,我竟然流泪了,我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液体,像两条飞湍而下的小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但我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坚强。
父亲和母亲都停止了搏斗,彼此松开手,四只眼睛僵持地看着我。
“离了吧!对大家都好!”我把脸侧到一边,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
“小沣?!”母亲从地上爬向我,半坐在地上,双手握着我的左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小沣,你跟着妈妈吧!你那死没良心的爸爸照顾不好你!”
“你滚开!”父亲冲过来,把母亲推到一边。
我的身体随着母亲身体的移动,使劲地抖了一下,但始终没有倒下去。可我不知道,我这样还能撑多久,我的精神世界早已颓废不堪。
“小沣是我的,当然得跟我!你算什么东西?”父亲把我拦在身后。这染我想起模糊的小时候,做错事以后,母亲拿鸡毛掸子打我,父亲全力维护我一样。但那时,父亲至多说一句“小孩子嘛,顽皮一点是天性,打有什么用呢?他会改的嘛!”,而现在不同了,这么美好的回忆,仿佛也跟着时代在变,新的时代却再也找不回旧的东西,连家也不例外去追求新的主人。
“不,爸,妈,我谁也不跟,我要一个人过。与其不能让这个家圆满,不如让它更破碎一些!”我轻轻放下父亲挡在我胸前的左手修长结实的手臂,冷笑着说:“要散就散得彻底一些,我只想快些摆脱这种家的纠纷,整天看你们打打闹闹,我快疯了,我受不了了。至于这个家怎么分,我等你们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后,你们最好不要再见面,不然早晚会出人命的……”
“小沣,你别……!妈妈决定不和你爸吵了,我们不离婚,你安心上高三,考上大学!啊?!”母亲从地上站起来,蓬头散发,灰头土脸,憔悴不堪地抱着我大哭。
父亲一直不表任何态度,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烟圈遮着他的脸,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他在外面有情人,这是我和母亲一直都知道的事。
他开始只是偶尔不回家,住在那个女人的公寓里,却还骗我和母亲说单位忙。接着是连续几天不回家,骗我们说要到外地出差,都后来是一两个月难回一次家。
这一切,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和父亲都在汉源电视台工作,怎么会不知道他忙不忙,有没有出差。这种谎言真是苯到了极点。母亲却一次一次原谅了他,她知道,一个男人养一个家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左邻右舍亲朋好友,难免礼尚往来。她从来都不追究父亲在外面的“逢场作戏”,可她没有想到,终究有一天,还是“假戏真作”了。而且,父亲还学会了在家里拿钱。
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三年前,也就是我初三的那年,父亲喝了酒回家拿钱,母亲问了一句,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便对母亲大打出手。
母亲也绝非是一个懦弱的人,她一直以自己能够独立生活而满足。有时说话是冲了点,但并不无道理。偶尔我也会和她争上几句,但自从她和父亲感情有分歧的时候,我便开始同情她。偶尔也会抱怨父亲的没心没肺,但每次母亲都是一句“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他是你爸!”。我看得出母亲有多爱父亲。
听奶奶说,母亲当年要嫁给父亲时,姥姥姥爷以及全家都反对这门亲事,可母亲却死心塌地,从不动摇。
而现在,这个由他们死去活来的爱情组建起来的家庭,竟然被他们自己亲手摧毁。
“我是多余的!你们散了吧!对谁都好!”我扶着母亲的身体,让她勉强直立起来,然后,转身离开家,离开碟苑(我们住宅区的名字),甚至想离开汉源,离开陕西,或者,更远……
走到楼下,我便生起了想要喝酒的念头,很想。
我有个朋友是开出租车的,确切地说是个开黑车的。仗着大舅是市交通队的总指挥,便成天开着个没本的车到处乱窜。他叫吴旺,他常常说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无望”了。
我打电话让他过来陪我喝酒,他十分钟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无精打采地上了他的红色夏利,里面坐着一个女孩,看上去像个学生,很纯的那种,她坐在后排。我在她旁边坐下的时候,她朝我甜甜地笑了笑。
我板着个脸向她点了点头,
“喂,是你客人?”我望着吴旺的后闹勺。
他稍微侧了侧脸,额前的五六缕红的、黄的头发很自然地向我打了个招呼。“一个妹妹。”他笑得特邪。
“祸害!你真他妈的祸害!”
“什么祸害不祸害,真是一个妹妹,一个表妹!”他辩解道。
我把头侧向那个女孩,觉得着实不像。“我才不信呢,你这种人,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孩都是你妹妹,你哪有这么都亲戚?”
“我叫沈溪,是吴旺的表妹,我管他妈叫舅妈,很高兴认识你!”她的声音很干净、温柔、幽雅、婉转|,我真恨不得把所有华丽的词语都用上。
“你好!”我突然有点惊慌失措。“我叫凌沣。”
“你是一中高三(8)班的?”她很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认识我?”我完全地忘了在家里发生的那些事。确切地说,是为这个女孩着了迷。
“你认识沈汶吗?她在(7)班,其实她注意你很久了,你都不知道吗?她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哦!”
“沈汶?那个疯婆子!”一提起她,我就火大了。
“你怎么说话呢?”她两只眼睛大大地瞪着我,特像王心凌的那种可爱。“我姐那么夸你,你还这样说人家,你是不是人啊?”她把脸侧过去,透着玻璃,四月里温暖的阳光照在她微红的脸上。
“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哦!”我这人就这么直接,打心眼里开始喜欢这种女孩,突然又冒昧。
她没有再理我。阿旺一边开车,一边咯咯地笑。
“你恶心不恶心!”我用力地拍拍他的头。
在我眼里,沈汶是一个让谁见了都觉得她是男人婆而且有严重精神分裂症的疯婆子。
和她认识是上高二那年,我还在高二(2)班。开学的第一天下午,我从教室后门出来,站在(3)班教室前门与我班后门的相接处,她疯疯癫癫地拿了一把画笔往外冲,和我撞了个满怀。
雪白的衬衣前襟,五花八门都是她手中水彩画笔的杰作。我气急败坏地对她吼:“没长眼睛啊!”
“去你的!你才没长眼睛呢!”她蹲在地上一边捡画笔,一边仰着头狠狠地瞪着我。
“什么?你要不要脸啊?弄脏人家的衣服,还骂人?真是泼妇!!”我一边用纸巾擦拭颜料,一边骂。
“哼!我就是泼妇,我就是要你们这些臭男生见识见识我的厉害!”她站稳了之后,在手中选了一支最大号的染过红色颜料的像刷子一样大的画笔,在我的胸口画了一个硕大的叉,然后刷子朝我的脸丢过来,左眼算是被她“毁了”。她撒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你站住!别跑!我跟着跑去女厕所,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她”疯女人,神经病“,吓得一群小女生像见了怪物似的往外跑。
那会儿,我真觉得自己是一只三只眼睛,四只耳朵,五张嘴巴没有鼻子的怪物。
此后,我经常在学校的N多个角落看到那个不男不女,弄着蜂窝头,穿着男人装,走路大大咧咧的“疯婆子“,阴魂不散地到处可见。
现在,每每一想到那个人,我都恨得牙痒痒的。
“哎,沈姑娘,你几中啊?”我主动去讨好她,一激动忘了她叫沈什么来着。
“什么沈姑娘?演古装戏啊?什么时代了,还姑娘姑娘的?记不到人家名字,还想讨好人家,真是的!”
我突然发现她的嘴皮子翻得很快,吊到手肯定不容易。“好!好!好!沈……沈……”
“沈溪。”阿旺马上补充道。
“算了,算了,不讨好也罢,反正你跟我也没什么关系!管她什么沈稀沈干的!”
“你说什么呢你?”她的脸红得像个熟透了的柿子一样,真想摘下来就咬它两口,只恐怕还没送到嘴边,我的嘴就要被打得像香肠一样。
“女孩子嘛,别那么凶,小心长皱纹,边成黄脸婆可就没人要了!”我又故意挑逗她,以为她会当做开玩笑,可是,却弄巧成拙了。“你怎么跟你那个‘疯婆子’姐姐一样?这样不讨男生喜欢的,你知不知道?”
“哼!”她瞪了我足足一分钟,然后,对阿旺说:“哥,停车!”
这时恰逢红灯。她用力地推开车门。
“别,别,别,再玩一会儿啊!”我连忙去拉她的手,却不小心摸着了她的屁股。
“流氓!”她一拳冲在我的鼻梁。然后,气急败坏地关上车门。
“啊!……”我悻悻地吸了一口气,目送她娇小的身体在阳光下,踏着愤怒的步子,向街的对面走去。心里是着实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
“小丫头,就脾气大了点,人还不错!”阿旺一边重新启动了车,一边笑着说。他回头斜了我一眼,“不至于吧!那么小一丫头就把你打趴下了?”
“去你的!”我将疲惫的身体平躺在后排的长坐椅上,感觉她的温度还在。
“去哪儿喝?”吴旺问。
“我真他妈的不是人,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我还有心思在这儿泡美眉,我还是人吗我?”我在自己的胸膛狠狠地砸了一拳。
“怎么?你爸妈还在闹呢?”
“哎……何止是在闹,这次是真是要离了……”
“啊?真离?谁提出的啊?”
“我!”
“你没病吧你!好好的让他们离婚干什么?”
“谁知道我有没有病,反正再这样下去,我肯定得疯!我这都高三了,他们再这样整天吵下去,我能考上大学吗?”
“俗!真是俗不可耐!考什么大学,出来跟哥哥我混呗,也不比你上大学挣得钱少啊!”
“得了吧你!跟你混,能混出个什么名堂?说粗话,打架,开黑车,泡妞,能这样过一辈子吗?我劝你小子早点儿跳出来,不然迟早得栽!”
“就你小子那样儿,你又能混出个什么名堂?跟个农村青年似的……”
“够了,别叨了!我烦着呢!”我用力地捋了捋自己飘逸的罗志祥式的头发。“去‘玫瑰岛屿’咱哥俩好好喝几杯,解解闷!”
他跟着长长地叹着气,习惯性地摇摇头,对我表示及至的同情。
到了“玫瑰岛屿”,我失落地摇摇头,觉得全身都在发凉,别的孩子都还在乖乖地在学校过星期三,我却跑出来和吴旺在酒吧里鬼混,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学会抽烟是初二那年,我把它视为正常的青春期发育心理适应过程,哪个少年不这样?
学会喝酒是高一那年,父亲常常不回家,母亲心情不好,就骂我是什么畜生,没心没肺的畜生。我知道她兴许只是指桑骂槐,但我的内心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割着。仿佛只有在那种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我才可以找到自我,得到放纵,得到自由,自由就是一种美!
我和阿旺要了一打啤酒找了个离舞台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酒吧里弥漫着各种香粉的味儿,酒的味儿,还有烟草的味儿,每一种都充满了诱惑,舞池里的人很少,但他们都很**地在扭动着蛇一般的身体。
我知道,我坠落了,也堕落了。
“阿旺,我很想发泄!”我杯子里的酒已经见底了,又再倒了一杯。
“我说你凌沣活该!”他喝了一小口。
“什么叫做我活该!你找不自在是不是?我是让你来开导开导我的,你反而说我的不是,小心我跟你翻脸啊!”
“你说你凌沣,瞎掺合他们干什么?你这还不算活该啊!”他用藐视的目光看着我。
“是啊,我瞎掺合什么呢?”我心里想。顿时,内心有一种犯罪感,仿佛这个家的破坏完全是因为我的掺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不过凌沣,我觉得你也没做错什么,既然不能让他们好起来,不如帮助他们‘解放’算了,对谁都好!”
“哎呀大哥,我不是让你做判断题,不需要你来说什么谁对谁错,你得给兄弟我想想办法嘛!”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瞧你那表情,都十九岁的人了,怎么着,还想哭出来不可啊?你既然话都说了,离就离呗,反正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存在什么心理打击。”他说得很自如。我他的生命中曾经经历了一个很重要的女人,那就是我的姐姐,他们的故事真可谓是扑塑迷离。
“那我这几天就只好去你家住了,我告诉你,你可少说什么推辞的话啊。”我一副无赖的样子。
“哥哥我哪回撵过你,不过我可跟你说啊,你得做点好吃的给我,你厨艺还不错啦。”
“吃,你就知道吃!吃你的泡面吧!”我扔给他一支烟,自己点燃后再把打火机扔给他。
……
喝完酒从酒吧里出来,我特想揪着谁打一顿,发泄一下满肚子的闷气。坐回车里,我已经开始晕眩,倒在后排的长椅上开始呼呼大睡。阿旺像只苍蝇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前些日子泡的那个妞有多漂亮,炫耀着她有多爱他。
“你小子闭嘴!显不得你吊了个女人,就开始翘尾巴,赶明儿,我也泡一个,给你那位比比!”我不耐烦地说。
“哎,你觉得我那个妹妹怎么样啊?”
“那个沈什么来着,是吗?”
“你怎么回事,老记不住人家名字?不是沈什么来着,叫沈溪啊,瞧你那副死样,我看你肯定没戏了!”他失望地摇要头,对我完全没了信心。
“对,对,对,沈溪…,沈溪……,说说,她有没有男朋友?住哪儿的,在哪儿上学啊?今年多大了?……”我模糊中问了他很多关于那个我第一眼就看上的女孩的问题。
“你调查户口啊?”他又开始卖关子。“说吧!有什么好处?”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不就向你打听个女孩吗?又是这又是那的,你恶心不恶心啊!我要泡到手,大不了请你吃顿鲍鱼得了。”我一边这样说,一边在心里默默解除自己的承诺:这可都是酒话啊,兄弟可完全别往心里去啊!
“就冲你这顿鲍鱼,我可就得出卖我那刚刚失恋的妹妹了。”他笑得特邪。
“刚刚失恋?”我若有所思地问。“难怪刚刚脾气那么大!早知道就不惹她生气了。”
“兄弟,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对她好啊,你小子可别对我妹妹有什么不轨啊!她就一个纯真的小丫头。姑父前年出了车祸去了,她跟着她妈也受了不少苦,你可不能再打她什么主意啊!”
“不会这么惨吧?跟我还这么相象……”我内心再次生起一种凉意。于是,我想到了我那个破碎不堪的家……正在破碎中酝酿着眼泪……
“你这小子是得意还是咋的?没见过你这么幸灾乐祸的人!”
我和阿旺的感情是越吵越好,很久不见,说不上还能打上一架呢。
“去你的!我要睡觉,待会儿到了,把我背上去,我才懒得走路呢!”
“你以为你新娘子啊?还背你呢?美得你!”
……
在笑谈中,到了阿旺家,准备洗了澡睡他一大觉,突然裤兜里的手机开始了悲凉的呐喊。屏幕上反复跳跃着家里的电话号码,我是接还是不接呢?我又不那个叛逆的孩子,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在逃避着什么呢?
“小沣,你跑哪儿去了?”母亲在那边哭得很厉害,很凄惨。
“我没什么。明天我会去学校的,你们别担心我,我希望你们尽快办手续,我不要再看到你们互相伤害。我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一个星期以后,你们最好不要再见面,我不想你们闹出人命!明天,你把我的书和作业,交给楼下的叶婷,让她带给我,我就不回去了!”我冷冷地说,心里却不停地翻滚着泪水,快要透过眼睛流出来了。
“小沣,是爸妈不是。我们……离婚是必然,可是,你……先回家啊!”母亲在那边苦苦地哀求着我回家。
“不,这件事你们一天不处理好,我就一天不回家!”我说得很坚决,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凌沣,你不是男人!有种说这话,就有种别哭啊!”
“好,那你告诉我,你在哪?”母亲从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字与字之间都铺满了无尽的伤痛。
“一个朋友家!”我挂掉电话。
那会儿,我真像一个卖火柴的小男孩,竟坐在沙发上开始喘着粗气,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我这是什么人呀我?!”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突然有一种想死的冲动,让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所以事。
阿旺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把目光正对着我的脸。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也会有这么悲痛的一天!”我捏着一张纸巾去擦拭眼睛,却始终没有哭出来,纸巾上香香的茉莉味,让我不禁怀念起了曾经,怀念模糊的小时候。窝心,寒心,想哭,再一次在我的心里百转千回。
“去洗澡睡吧!”他无奈又心疼地对我说。
我以为他回骂我一顿,说我懦弱,甚至会打我几拳,帮我清醒清醒。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向浴室走去,给我放水。
“哎!”我对着他吼。“你过来打我一顿行不行?”我知道自己的眼里充满了杀气。
“你打我得了,兄弟我知道你想发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那样一句话。我很不想听他的,但我还是没有能够控制好我自己,冲过去就是三大拳。他往后退了几步,我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那几拳真的很狠,估计他是睁不开眼了。
我记不大清后来发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麻木了,没有一点儿知觉。
第二天早上,阿旺没有去出车,戴着个茶色太阳镜在厨房里,一边看食谱书,一边学着给我做了一碗炸酱面。有自己只吃了一包泡面。
面对他,我很尴尬。我昨天下手很重,他的右眼已经於青了。我的衣服已经被他洗了挂在阳台,我穿着他的衬衣西裤,很合身。
“阿旺……!”
“吃饭!你中午还要去上学呢。”他打断我。
“昨天我……”我一边坐下,一边说。
“还是不是兄弟?道歉有什么用啊?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什么事都没有。吃吧,吃吧!”他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
我不好再往下说,我是个犯了错的孩子。阿旺是唯一一个在我犯错的时候不责怪我的人。他平时是不做饭的,连面条也不会做。这碗面其实真的很难吃,不知道他家是不是准备开盐场,咸得要命。但我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对他的感激,把面条出完了。
他不爱洗碗,所以连我这个碗也被他一并扔进了垃圾箱里。我只是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的感情就是这种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却亲可以在饿了的时候喝同一碗稀饭的。
再回到学校上课,自然少不了老班的“批斗”,我是一个向来不会请假的人,与其低三下四地跟他请假,不如直接翘课,然后补上一节课五块钱的罚款。男人就要有这种气度,不就几个钱吗?这句话可不是我说的,是老大韩玮说的。
我主动交了罚款,老班便没有再说什么,他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不愧是教历史的,跟和中堂一样。扫地得分低要罚款,考试不及格要罚款,抽烟要罚款,翘课要罚款,男生女生开和玩笑也要罚款……搞得跟地狱一样。
我是一个学习不怎么好的人,整天都闲得无聊。上课睡觉,下课乱跳,天天上网,偶尔通宵。我们这群疯子的美好前程,可能终究有一天,要败在这种自娱自乐的天性上。
人是回到了学校,但是心却还依然沉浸在家庭破碎的那种悲伤之中,我这孩子一生下就命苦啊,小时候没少挨父母的打骂,好不容易长到了十九岁,多少算个成年人,算个男人了,却面对的是一场惊涛骇浪的离散。
它可真让人痛啊,痛得让人无法坚强地不青春这面旗帜一直扛下去,一时间变得很多愁善感,这像个男人吗?
刚刚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就被一个“飞行物”扑了个满怀。又是一大把画笔。用小脚指头上的末梢神经想便知道,又是那个疯婆子!
她是美术兴趣班的班长,第四届全国中学生水彩画大赛上,她获了高中组特等奖,所以常常往美术老师办公室跑,恰好美术办公室就在历史办公室的隔壁。
“瘟神!怎么每次都是你?!”她一边对着我大吼大叫,一边蹲在地上捡画笔。
“哎!!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先撞到我的耶!你以为你老疯了不起啊,撞到人家不道歉还对着我大呼小叫的!”我不依不饶地一只手狠狠抓住她细长的胳膊,指着她说。
“什么,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儿叫我老疯?”她气急败坏地在我的胸膛落下一拳,挣脱了我的手。
“疯婆子嘛!不叫你老疯,叫你老婆不成?”我抚摩着被她击打的地方。
“你!你!你过分!!”她像一年前一样,拿同样大的刷子,这次是两个,一个红色,一个蓝色。她把两个刷子捏在一起,想一年前一样在我的衬衣前襟上画上一个叉。真是“红配蓝,狗都嫌!”
“疯婆子!你个疯婆子!”我恨不得抓住她从四楼上扔下去,或者达得她满地找牙。
“干嘛呢?干嘛呢?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午觉?还让不让人睡午觉?”
我抬起头一看是高一音乐班的班主任,自然是个“音乐疯子”,他手拿两根鸡毛掸子,穿着一套旧得可以送去博物馆的背心短裤,架着一个一千多度的远视眼镜,头顶没有头发,呲牙咧嘴地对着我和“疯婆子”大吼大叫。
“疯婆子”“啊”地一声窜进了美术办公室,进去后,还不忘得意地把头伸出来,探望一下被吓得半死的我。真是“善良”啊!
“老王子”拦在我面前,挥舞着两根鸡毛掸子,喋喋不休地骂我,还唾沫乱飞,我站在旁边一边听他骂,一边回忆一年级学生叫他什么来着。——哦,“音魔王子”!
想着想着,我不禁抿着嘴巴暗自发笑了。
“笑,还笑!”他像一只饥饿已久的狼向我这只善良的小羊扑来,一掸子打在我屁股上,火辣辣的疼。情急之下,三十六计,逃为上策。下了四楼,“老王子”没有再追来,我便松了一大口气。
经过操场的时候,遇见了叶婷,她看见我灰头土脸地,吓得把书本作业塞到我怀里,便捂着嘴巴,像看怪物似的望着我一眼后撒腿就跑。
我只好抱着书,快速潜入男生宿舍。都在睡午觉呢。哎,可惜这样一个万紫千红,花萦柳绕的春天啊,竟让他们用这样的方式**掉,悲哉!
我是从**把韩玮揪起来的。
“啊!”他差点没被我吓厥过去。“你……你……怎么搞成这样?”
“快!快给我找一件衣服来!”我小声地说,生怕别人听见了,那些人心理不怎么好,见我这副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准得晕过去不可。
“哦,你等着啊!”他翻下床,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行李箱,打开,在里面随便拿了件橙色的T恤给我。
“哟呵,还是美特斯?邦威的呢?”我知道他是个超级杰迷,多数衣服都是美特斯?邦威的。他的歌唱得很好,不枉费做了这么多年的忠实杰迷。
穿好衣服后,我不打算洗这件衣服,反正把它还给阿旺,他也只会摇摇头扔进垃圾箱。不如拿回家做纪念,说不定哪天“疯婆子”当了画家,这也算她的“真迹”吧!还能值些钱!
一个星期就这样在我们自鱼娱子自乐的天性中渡过,真希望能把七天当做七世纪来渡过那样就不用这样快地面临父母的离散,而笑得稀哩哗啦。
我准时地于星期三下午五时零五分按我家的门铃。
屋子里没有什么变化。我以为,我再回到家以后,屋子里会发生天大的变化,什么家具,衣物都会被分走,没有想到,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反而比以前多了几样家用电器,还多了一台我一直想换的笔记本电脑,我亲爱的“联想”终于可以光荣下岗了。
天啊,我还是人吗?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着我的电脑?家都快没了,有个电脑又能怎样?说不定哪天,我连电费都交不起呢。
“妈,爸呢?”我不知道我这样问会不会不妥,母亲会不会认为我这样是不在乎她。
母亲不再哭哭啼啼的了,很平静地说:“你爸去他那边家了!”
“‘那边家’?怎么讲?爸真的跟那个女人去了?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我非杀了她不可!”我扶着母亲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使劲地拍了一下茶几。
“小沣,这都我命啊!认了吧……!你明天跟老师请个假,跟我去趟法庭,这事啊还得你出面!小沣,告诉妈,你到底想跟谁?”母亲一边惆怅地皱着眉头问我,一边用双手抚摩着我的脸。
母亲是个年轻漂亮,又温柔贤惠的女人,如果我是父亲,我一定会珍惜那份幸福,永远不离不弃。可是,现在我只能成全父亲和他的新宠在一起。以母亲的才华相貌,一定可以再嫁一个好老公,我怎么可以拖累她呢?我只希望她能尽快重新找一个爱她的人,或者跟她同行一生的人。
我只想一个人过,给自己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空间,好好想想我的明天,如果这个家注定不会太完美,那么,这所有的罪让我一个人来背吧!
“妈,你别强求我,我只想一个人过,我们每个人都是将来,你也可以像爸爸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你不要因为我而舍弃了它,知道吗?”我握着母亲白皙的手,开始有一点恨父亲,恨父亲的移情别恋,忘恩负义!
用韩玮的话说就是,那样一个不仁不义,背叛诺言的男人,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小沣,妈不能没有你啊!”她倒在我的怀里便开始嚎啕大哭,像个幼儿园里受了欺负的小朋友。
可是,有哪位小朋友会受她这样大的欺负呢?这根本不是一种自己食盒里少了一快红烧肉,别的小朋友抢了自己的大苹果,或者同桌的男孩得一朵大红花而自己没有的那种委屈,母亲失去的,是一个和自己同舟共济,同枕共眠近二十年的爱人啊!
我觉得自己很不孝的儿子,让母亲在同一时间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我和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受到惩罚的两个男人。老天,你怎么着也得替我老妈出口气啊!
“妈,你打我吧!我是个不孝的儿子!你打我吧!打死我,也算是替天行道,我这条烂命死不足惜!”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跪在母亲面前,央求着她打我。
母亲毫不留情地打了我响亮的两耳光。“你有什么权利说你这条命的烂命?你要再在我面前提一个死字,我就真死给你看!”她立马又扑倒在我的怀里。
我很想哭,却依然是流不出眼泪,有谁明白这种流不出眼泪的感觉到底让人有多郁闷。
脆弱的我,要怎样才能用我单薄的双肩,去扛起整个家的破碎?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有多少这样灼灼光华的青春可以容得人去浪费?我以为我会永远没有忧伤,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流泪,可是,我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还像原来的凌沣吗?
过了许久。母亲看样子是哭累了,我扶着她在沙发上躺下,拿条毯子给她盖上。打开门,从楼梯上五阶一步地飞着下去。
一步踏空,撞在了一楼楼道口的垃圾箱上,整个身体几乎全从垃圾箱上翻过来。它跟着倒下,污秽物倒了一地,一些零落的果皮散了我一脚。
“这是什么东西?”我从地上爬起来,便一连把它踹了好几脚。
真他妈的想杀了那个破坏我们家的小狐狸精!我是越想越气愤,便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地把那个拌倒我的垃圾箱当做那个第三者女人一样,踢得面目全非,污秽物全部落出来,嘴里还骂道:“去死吧!去死吧!”
后来,被楼管大妈逮了个正着,死缠烂打地要我把垃圾罱起来,还要罚款五十元。简直就“针锋对麦芒。我说不交,大妈就拿起笤帚打我。“死老婆子,你想干吗?”
那一刻,什么礼仪,什么尊老爱幼,我全部抛在脑后。满肚子子都是热油,炸得五脏六腑都冒出火花了。
我抢过大妈手中的笤帚,扔在一旁的花园里,就头发一甩,大步地走开。
刚走出“蝶苑”,便遇见了叶婷,也正往学校里走。她是我一个高二的学妹,住在我家楼下,人很可爱,也很乖。
“凌沣,你怎么会在这儿?一块儿走吧!”她手里抱着一大沓稿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你先去吧!我跟老师请了假,家里有点事!”我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我不想让任何知道我的家即将破裂,,也不想别人知道我哭过。
“哎,对了,我想对你进行一下采访,你不介意吧!”她**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说吧!”我随便地应了一声。
“是这样的!我要写一部小说,是用男生口吻写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假如你们男生遇到了父母要离婚,你们会哭吗?或者你们会选择谁?”
天啊?她怎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呢?我的心里,一阵阵酸楚,一阵阵凄凉,一阵阵疼痛。
“放在我也许会看不起那种遇事就哭的男生,而现在,当事情发生在了我身上的时候,我该轻蔑的是流泪的自己,往往当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再也不会像说得那样天不怕地不怕,谁叫我们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呢?”我沮丧地说着,仿佛心都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似的。
她怀着歉意看着我,明显地听出了我的不幸。“你到底怎么了?叔叔阿姨还在闹吗?”
“何止是在闹?他们明天就要离婚了……”
她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们怎么会那样呢?”她有点不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才好,你自己……要学着坚强一些,知道吗?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问你这种傻问题了,我也不要再写这一类的小说了……”
“不关你的事。哦,你在写小说吗?”
她自信地点点头,很乐意地把手中的文稿递到我手里。“是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他分手后,我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我就只能用写作来发泄情感喏!”
“真是很厉害啊!”小丫头确实挺厉害的,厚厚一沓,好几百页呢。“你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作家!什么时候借给我看看?”
“好啊,有时间再说吧!”她又重新接过稿子,左右对齐了一下。“真不好意思,我问了不该问你的话。”
“真的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快去学校吧,不然待会儿得迟到了。”我终于勉强地笑了笑。
“那我先走了,可是凌沣,你要坚强哦!”她向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我也认真地望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要坚强。这个世界上,没有上不去的山,下了去的坎。我不是说过,父亲母亲的离婚,是对我们三个人最好的解脱吗?
就当这是他们给我最后的疼爱吧!谁都有未来,我不想强求他们,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新的希望……
当第二个黎明,唤醒沉睡的城市,我仿佛觉得自己不再那么悲痛,是什么教会我坚强呢?
在庄严的法律面前,他们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各自的名字,这一落笔,我的家就真的破灭了……爱的风筝,被我们三个人自己剪断了长长的线,飞入了远远的云端……
根据我强烈的意见,法官没有把我判给任何一个人。我是他们的儿子,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难以抉择的一天,因此,我放弃选择,只选择了自己……
法官还把家里的房子也判给了我,他们只能带走自己的衣物用品,每个月每人给我四百块生活费,一直到我大学毕业。
这样的结局,好像对我很优越,可是,我却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泪意。就像母亲常说的那句话,这都是命啊!我拿什么和老天去争,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苍老的孩子……
父亲没有和我们一块儿回家,而是直接上了那个女人的QQ车,我和母亲都没有看到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
母亲的行李是前几天就收拾好的,她回到凄凉的家,便坐在沙发上,六神无主地看着窗外温暖的四月的阳光,我也跟着坐在了旁边。
彼此都保持着沉默。后来天色暗了下来。我说:“妈,我做点吃的给你吧!你都饿了一整天了。”
“心都死了,吃再多东西也补不回来了。你出去玩儿吧。妈想一个人静一静!”母亲绝望地说。不管母亲有多绝望,我还是站起来走进厨房,打算给做一点简单的东西吃。
我刚打开火,母亲就跟了进来。“小沣,你为什么不选择跟妈在一起呢?妈会照顾你的!我可怜的小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她用双手抚摩着我的脸,她的眼眶满是泪水。
“妈,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还这么年轻,一定可以再嫁一个好老公的!”我也用手握着母亲的手,心里拔凉拔凉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也在外面勾三搭四?”母亲很激动。
“不,不,妈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爸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他不值得你去爱!”
“你说什么呢你?他是你爸!虽然我们离婚了,可他还是你爸,你还是得像从前一样好好孝顺他!他怎么不是个好父亲了?他辛辛苦苦挣钱,供你吃供你穿,你怎么不长良心呢?”母亲反而说我的不是,我自己觉得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母亲的敬意。到现在她还依然这般维护伤害自己最深的人,我不得不感动啊。
我愕然地望着母亲,心里一阵一阵酸楚,为她,她为我自己。我没有再说什么。
“小沣,妈把电视台的工作辞了,我在《汉源日报》社找了一份工作,你别告诉你爸,还有,我在‘翼苑’重新卖了房子,你要记得有空过来看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看得出,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发音,都足以让她肝肠寸断。
“妈,我突然有点看不起你!”我怔怔地说。“看不起你的懦弱!”
母亲傻了。
“你为什么不抓住那个小贱人?不狠狠地打她一顿呢?”
“孩子,你还小,你不懂!”母亲放下抚摩我脸的双手,轻轻地转过身去。“妈曾经对你爸说过,我们要对彼此的父母好,对彼此的朋友好……”
“可是,跟那个小贱人有什么关系呢?”
“她好歹是你爸的朋友,我答应过他要对他朋友好的嘛!”
“你对她好!可谁来对你好呢?”我有些忍不住地激动。
“小沣,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要好好上学!”母亲猛地回过头,眼泪滑到了下巴。
“你们是大人,我就是小孩吗?”我和母亲对望了很久,窗外这时正下着小雨,还呼呼地刮着风。
这是什么天啊?下午还夕阳无暇,这时却又下起了雨。这哪一点不像我们的家啊?曾经的晴空万里,此时狂风暴雨……
母亲拎着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便出了门。我忙着关掉火,匆匆跟了出去。母亲坚持着一定要离开,我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就只好帮母亲拎着行李,叫了辆出租车,把母亲送到“翼苑”,在楼下她怎么也不肯让我上去,把我直接赶了回去。说什么还没有收拾好,过些日子她会回来接我去的。我知道,那一夜,母亲一定流尽了她一辈子所有的眼泪。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拨打父亲的电话,对方却传来服务总台温柔的小姐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一停止使用!
看来,他真的忘了我们母子俩人,曾经是他最爱的人吗?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借口,让我相信他依然还爱着我们,依然是那位值得我崇拜敬仰的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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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白天融化在黑夜里,黑夜覆盖了白天。我就这样白昼不分地过了一个星期。坐在教室里,跟坐在监狱里有什么区别,残酷的英语课每天都残酷地到来还几节。教室后黑板~,倒计时牌~~色的醒目的“离高考还有六十二天”,~刻地雕化着我渺茫的前程……阿旺这几天,每天在放学的时候,都会开着~半新半旧的~色夏利来校门~接我,然后送我回家,顺便好在我那儿混顿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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