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局长掏出信封——那种邮局用来邮信的普通信封——半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数出来七张,丢在桌面上。余下的立即装了回去。凭经验,至少五千。
张医生好像根本没看见,说:“你不是滑医生的熟人吗,咱们又是一个小区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零头就算了吧。”
从诊所出来,李副局长长长叹了一口气,都说一个感冒就得花一二百,真不是说着玩的。
又想,那个药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怎么那么贵。
李副局长从安苑小区出来,转到大街上,霓虹闪烁,华灯耀眼。李副局长缓步而行,呼吸着初春温暖的、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闲散溜达的人们,觉得生活真是美好,忽视真是罪过。
你还别说,经过创卫,城市面貌大有改观。李副局长款款而行,这就是自己的城市,自己深爱的城市,自己愿意为之付出青春年华的城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品味一番,轻轻吐出来,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展的。
他突然笑了,那个张医生,把自己认作一个安苑小区的了。李副局长长了个心眼,他不想让自己小区的人知道,专门到这个陌生的小区来的。
第二天,李副局长刚一上班就被马局长叫到他的办公室。马局长的办公室真是气派:两大间房子里西边一溜墙整整齐齐摆着四个楠木书柜,溜边是四节文件柜叠起来的铁柜子;东边是两扇大窗户,明媚的阳光正畅通无阻地普照在南面沙发前的绿色植物上,显得春意昂然。沙发边上有一扇小门,推开门,可以看见一间布置优雅的起居室,供主人休息用。李副局长刚搬进大房间办公,可以说是鸟枪换炮了,但相比马局长的办公室,还是小巫见大巫。“什么时候我才能熬到这间办公室里啊。”李副局长边走边想。
马局长面南背北端坐在巨大的老板桌后,仰靠在老板椅里盯着电脑出神。见李副局长进来,摆摆手,李副局长就乖乖坐在马局长办公桌前的椅子里,眼睛看着马局长,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马局长就喜欢小李这样。看着小李这样就喜欢,温顺阳光的眼神,干净而单纯,温婉的普通话,语速舒缓嗓音动听,最主要的是,小李肯动脑筋,灵光的脑子里装着那么多怪点子,让你什么烦恼事儿都可以抛开。小李,这个小李可是他一手栽培的啊。
“耀祖啊,今天有个啥事儿呢?”马局长自问不答,沉吟着。
李副局长不言不语,还是那样虔诚地看着马局长,作洗耳恭听状。
马局长一直叫李副局长小李的。前几天开会马局长还这样叫来着。今天这是怎么了,马局长竟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李副局长一时参不明白。不明白也不去想。李副局长笃信,领导的决定都是正确的。马局长这样叫自己自有马局长的道理。马局长怎么想呢?正常讲,应该叫李副局长了。可按机关规矩,一般以名字称呼某某局长,比如李副局长大号李耀祖,惯例叫耀祖局长。这实在是为了官场上避讳。不过,耀祖局长用当地方言讲好像要走局长,马局长觉得不好听。嗨,自己的部下,叫名字不是更亲切吗。
“你去过光明小街吧?”
李副局长点点头。
“光明小街上了市委创卫内参花名册了。”马局长转弯抹角终于抛出了这磅炸弹。
“那条小街是够脏乱差的。”李副局长说,“街虽然不长,但店铺林立,人员复杂,据说大多数有根有底,不好动啊。”李副局长说。
“国家联合暗访组这几天就该来了。暗访组暗访过关,国家创卫验收小组才来。暗访组暗访要是不过关,这国家创卫验收小组就打道回府,不来了。”马局长喃喃自语道,“昨天晚上十点钟,郭市长的秘书小林给我电话,要我一定把光明小街的问题解决好。我想你一夜,也没有个头绪,唉时间太紧了。这一早就把你叫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光明小街的问题李副局长早就想过,在局委会上也旁敲侧击地提过,没引起重视。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比如说暗访组三五天就来这样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
但李副局长之所以是李副局长,换句话说就是马局长之所以慧眼识才把李耀祖提上来,就是因为咱们的李副局长常常能未雨绸缪,想在马局长前面。
“马局,以前我常听你说,要立体思维,按常规思路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要打破常规。”李副局长侃侃而谈。
“耀祖啊,今天就别来虚的了,都什么时候了。”马局长摆摆手,其内心焦虑,可见一斑。
“是,马局。那条街,短时间整顿是来不及了。你看……能不能打破常规,让暗访组没法去那儿暗访?”这一次,李副局长有些小心翼翼了。
“让暗访组没法去那儿暗访?”马局长陷入沉思。
“我在想,什么地方暗访组不能去呢?”李副局长也陷入了沉思。
“暗访组都是便衣,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马局长爱言自语。
“就是说他们都是自由身,没法限制他们的去向……马局长,他们也是人,有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除了把那儿变成工地。”马局长双手放在老板桌上,吐了口长气。
“其实,那条路破破烂烂,早就该修了。”
“好,耀祖,就照你的意思办。你马上去落实,施工队今天上午就要进去。”马局长站起身来,一脸坚定地命令道。
“是,马局。”
“快去吧。”马局长信任地拍怕李副局长的肩膀。
“马局……”
“还有什么困难吗?”
“你看光明街包给鸿泰建筑公司行吗?朱经理有市政府准入资质。”
“哈哈哈哈,这种小事,你定就行了,不用请示。”
“是,马局”李副局长稳住扑腾的心,大声说,尽力显出坚决完成任务的神情。
一上午轻松愉快地过去了。
下午上班路上,李副局长拐到光明路。好家伙,一条街已经翻的不成样子,用蓝白条棚布围着,搅拌机、运沙子水泥的车停在一边。尽管中午让朱经理强拉去久次微笑大酒店喝了几杯,头脑还是相当清亮的。
晚上,李副局长下班直奔安苑小区那家诊所。
值班的是滑医生和那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
今天,她俩还是爱理不理的,互相绷着个脸。可对患者可以马上换一副笑脸和嗓音,也是半辈子职业生涯的收获。不论医生还是护士,面对患者,就像老师面对学生,再不顺心的事儿,再大的委屈和痛苦,也不能带出来。这是那个年代赋予他们的神圣的职业操守。
很快,李副局长就在里屋的病**咪上眼睛,进入半睡眠状态。今天一天够劳累的,加上昨晚一高兴,和娇美的妻子邱虹好一番温存,半夜都没睡好。要不是平时下工夫,早上马局出的题儿,说不定就弄砸了。
邱虹在兴华律师事务所有限责任公司上班,是名执业律师。律师这个职业很严谨,一是一二是二。,做什么都要搬法律条文,有板有眼。可是邱虹在家里一点儿也不死板,反而很有生活情调,特别在**……想起邱虹,他的下腹一阵热。
迷迷糊糊中,好像很嘈杂,又好像工地的搅拌机在轰隆隆的响。李副局长越发迷糊了,看到另一个世界里晃来晃去的花香。
哐当……哎呀……
这两声太具体太真实了,李副局长在激灵中猛然惊醒,粉红色的液体不滴了。
“护士……”他喊。可是根本没发出声音来。
屋外却是人声鼎沸,有喊叫的,有质问的,有拉架的,有劝慰的……李副局长虚弱地叹口气,液体忽然滴下来了。
一会儿,滑医生进来,让身后的患者躺在**,问她哪儿不舒服,又按按肝部,问她痛不痛。
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进来道:“好你滑卫平,手也太狠了,你看看,我的头发,你看看,心有多黑。”说着话,边从卷曲的褐色头发中理出一缕缕发丝。“我要叫你家吴天看看,滑卫平拽下我多少头发。”
滑医生立起身道:“你不打我脸我能拽你头发不能?啊,叫大伙儿看看我的脸,”她把脸故意张了张,“我要照张相,叫法医鉴定。”
“你不骂我我能扇你的脸吗?叫你骂人!你多大了还骂人?”
“你先骂我的。”
“你先骂我的。”
“徐平,咱俩又不是没在一个单位过,谁不知道谁啊?”滑医生面带讥笑。
“就是,把单位养成的作风带到这儿来了。”叫徐平护士不甘示弱。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我现在要给病人看病,请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滑医生义正词严。
“原来她们是一个单位的,退休一起开了这家诊所,关系应该很好,怎么闹到这步田地。”李副局长心下哂笑:“这人和人啊,真是人心隔肚皮。”
滑医生给那个患者看完病,出去开了药方,徐护士照方配药,进来扎针输液,竟然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知识分子吵架,就是和市井愚民不一样。
那位刚进来的女性患者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靠在床头喘着气,也不管李副局长爱听不爱听,发表自己的慨叹:“你说俺又不是个好人,拉又拉不动,劝又劝不开,俺的心呐,”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哎呀,使死俺了,就是好人也不行啊,俺又有心脏病。”是个心直口快的热心人。
“谁和谁吵架啊?”李副局长还真不敢下结论。
“那个医生和护士呗。”女性患者压低声音说。其实,徐护士临出门把门带上了,外面不会听清里面的谈话,因为他们听外面的说话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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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副~的快乐烦心事儿之三』
“她们怎么了?”“俺刚~来她俩就拉拉扯扯的,俺也不知道呢。”她忽然打住,眼睛转向房门,好像有人走过来了。李副~也盯住房门,好像那里隐藏着一个杀~。他们盯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当他们不约而同把脸别过来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徐护士拿着一瓶~~。“刘惠洁?”徐护士问。“是。”刘惠洁答。徐护士就帮刘惠洁~~针,调了一~~速,向李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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