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风雨

一九三九年六月的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鲁中的青龙山区。

一大早天就特别地热，到了八九点钟的时候，原本阳光灿烂的天空中，从北边的山后，突然间就黑压压地涌出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乌云向上翻滚着，如海涛一样直直地冲过来。很快地，乌云便遮天蔽日了。紧接着一道剧烈的闪电，天空像裂了一道白色的口子，一声响雷，“轰隆隆——”，仿佛就在头顶上，干干脆脆地。狂风猛地平地刮起，到处是尘土飞扬，树叶上下翻飞着，王家庄村边的树一个劲地摇晃……豆大的雨点随后落了下来，“唰唰唰——”如同珍珠门帘一般。

一场暴风雨来的就这么简单，似乎只是转眼间的事。正在王家庄赶集的男女老少可糟了罪。一时间，只听见人们呼天喊地，就看见男女老少东奔西突，在天昏地暗中，忙着找地方避雨。王家庄集场一下子乱了套。卖鲜桃的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却被乱跑乱跳的赶集人不小心踢了几脚，摊子翻了，鲜桃滚落了一地……

集场南边铁匠铺子的屋檐下，挤满了避雨的人。其中有一个穿戴整齐的年轻人，这一带的百姓大多认识他，他叫李文远，原来是苗庄小学的校长，现在是王家庄小学堂里的先生。看上去，他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四方脸，浓眉大眼，显得特别有精神。但此刻，从他的眼神中流**的却是焦灼。这场雨虽然没有淋湿他的衣服，却把他阻隔在了这里，他有好几件急事要做，心里怎能不急呢？

昨天晚上，他刚吃过晚饭，就在油灯下批改学生的作文。妻子杨瑞雪忙着洗碗，缝补衣服，而七岁的大女儿大珍正哄着两岁的三女儿玩。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定睛一看，是他的同学陈德昭。大珍叫了一声“陈叔叔”，陈德昭却没有和以前那样走过去抱一抱她，而是一脸严肃地径直做到了李文远的对面，低声说：“文远，出事了！”

“啥？”李文远一时没明白过来。“出了什么事？你连夜跑来了？”

“杨瑞杰叛变了！”陈德昭狠狠地说：“这个坏家伙，见利忘义，投靠了秦启荣。”

李文远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放下手中的笔，盯着陈德昭：“到底怎么回事？”

陈德昭接过杨瑞雪递过来的茶碗，喝了几口，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杨瑞杰是杨瑞雪没出五服的兄弟，现在是八路军第九独立营的营长，正在两河县城驻防。他本来是一个蚕茧经营户，有自己的茧场，家境比较富裕，一心想做大自己的生意，无奈祝家庄的大地主祝千里财大气粗，垄断着这一代的蚕茧缫丝业务，他很不服气，却不得不向祝千里低头。他参加革命的积极性原本就不大，只是曲于祝家的势力，当初岳明仁去做他的工作时，几句话打动了他的心，他比较积极的参加了革命，和冯兰亭等人在三八年冬天组织成立了一个游击队，名叫两河县第十七游击队，冯兰亭年纪大，不愿在外奔波，就推荐杨瑞杰，见有利可图，杨瑞杰就高高兴兴地当了队长。后来，第二年，国共两党联合抗日，在游击队基础上扩充了人员武器，成立了八路军山东军区第九独立营，他当了营长。没想到，半年多时间，他就被岳家庄的地主岳明满的儿子岳茂仁说服了。岳茂仁在国民党秦启荣的二十一梯队中担任团副官，他和杨瑞杰是狐朋狗友，岳茂仁几次派人找杨瑞杰，杨瑞杰自然是顺水推舟，带领队伍投靠了秦启荣，被委任为二十一梯队第三旅二团副团长，这几天带着队伍往青龙山区一代进发，不知有什么阴谋。家是岳家庄的游击队员赵成水不愿跟随杨瑞杰，偷偷离开了队伍，今天刚刚跑了回来，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岳明仁。是岳明仁派他来找李文远的。

“这个坏家伙，不知要干什么坏事呢。明仁让我告诉你，千万要小心！你别忘了告诉王焕臣、宋长河他们一声，一定要提高警惕。”陈德昭站起身来说：“我得赶着回去！明天晚上到岳庄悦心酒楼开会，你们几个别晚了。”

送走了陈德昭，李文远的心里再也无法平静下来。眼前老是晃动着杨瑞杰那胖胖的脸。当初，岳明仁要做他的思想工作时，李文远就有些顾虑，他老觉得杨瑞杰这个人不可靠，商人意识太强，容易见利忘义，经不起考验。可岳明仁认为，多一个革命者就多一份力量。坚持让杨瑞杰加入了组织。想不到这家伙这么快就

背叛了革命。杨瑞杰投靠了敌人不可惜，可惜的是那支队伍，他们受了杨瑞杰的蒙蔽呀！再说，那百十来只枪可来之不易呀！幸亏赵成水跑了回来，要不然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呢！明天，明天一定要尽快找到宋长河与王焕臣他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一夜翻来覆去，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没睡好，公鸡刚叫明，他就起床了，胡乱吃了几口饭，带上学生作业，急匆匆赶到了苗庄小学。原想立刻去王家庄，不料想学校里有一摊子事等着他去做。等忙完这些，他这才急忙往王家庄赶来，不成想，离集场还有几十步远，就来了暴风雨，他紧赶几步，只好到铁匠铺子下避避雨。

“听说过了吗？国军快撑不住了。”旁边一个头发蓬松的老婆婆问另一个头发发白的老汉。

“这小日本可真够狠的，听人说别看他们个子矮，打起仗来个个像饿狼一样，凶着呢！”另一个光头老汉接上话茬：“他们谁要是往后跑，长官就拿着大刀扎他们的肚子，也活不了！”

“怪不得呢！”，“这么吓人！”其他几个赶集的人附和着。

铁匠铺子里的伙计高柱子一边抡着手中的大锤，一边问：“黄老头，驻在你庄上的新四师不是也去打鬼子去了吗？”

“唉，谁说不是呢！”光着脑袋的老汉黄三说：“就这群孬种，一点也不顶事。一个个还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呢！”

老铁匠看了黄三一眼，提醒说：“老黄头，说话也不注意点，你不想活了？小心叫‘黄阎王’把你抓了去，拉到西南汪枪毙了喂狼”。

老黄头满不在乎的说：“这时候他们那顾得上我呀，别看他们平时对咱们老百姓凶头凶脑的，一到日本鬼子面前就熊了。我听说，在老虎山上，已经打了两天两夜了，死了不少人呢。”

雨，似乎小了一些，老黄头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接着说：“我听在村子里的士兵私下里讲，这一回日本人出动了两万多，要来个一锅端呢！你说，新四师能撑劲吗？前几天，就有一部分人偷偷地在夜里转移了，说是去了第六区。这文化武是什么人？鬼子六，见风使舵，他能那么傻，让自己的人跟鬼子硬拼吗？听说，其他的人正忙着准备逃呢！”

“你说这些国军，不去打日本鬼子，太气人了！”“日本鬼子一来，他们就跑，这不是孬种吗？”“国军能跑，咱老百姓能往那跑？”……

众人都愤愤不平。李文远也为国民党士兵的软弱而愤慨。

过了一会儿，头发白白的老汉压低了声音说：“我可听说，尹疯子抢了大沟村，你们听说过吗？这帮土匪这回是要混水摸鱼，趁火打劫啊！”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国军跑了，日本鬼子来了，土匪再来，这日子没法过了。”头发蓬松的老婆婆不无担忧的说。

“还过啥过？等死算了！”老黄头说。

避雨的人一时都不做声，似乎被这不好的消息给吓着了！迷茫的望着外边。

雨停了，避雨的人都离开了铁匠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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