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深深地爱

宋长洪跟儿子大坤赶回家时，看到父亲宋锦章手里拿着蒲扇，指着长河正在发火：“你也老大不小啦!不要让我不放心。昨天晚上不回家，也不说一声，你娘急得又犯了病。你说，你对得起谁？”

躺在**的宋董氏有气无力地说：“你少说两句吧，孩子这不是回来了嘛。”

“你参加共产党，打鬼子我不反对。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个先生，是一个文弱书生，干嘛非去逞能？打日本鬼子是当兵的事，你老老实实教书，有什么不好？”宋锦章余气未消，下巴上的胡子跟着一动一动的。

“当兵的早跑了。”坐在床沿上的宋长河小声反驳道。

“你别不服气，当兵的跑了，也轮不着你去出头。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长河还想说什么，他的母亲拉了他一把，他忍住了。

宋锦章正要继续说下去，看见长洪站在门口，就转了话头：“长洪，你也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爹，什么事？你说吧!”长洪在父亲面前一直规规矩矩地。

“这世道不太平呐！”宋锦章摇了几下蒲扇后，才长叹一声说：“鬼子要来了，往后的日子要变了。你们兄弟三个，长江年纪小，一些事不明白。长洪，你是大哥，又是保甲长，你可要多长几个心眼。你虽然读书不成，现在看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最起码你的心踏踏实实的，不像长河那样，心高气傲，让人不放心呀！”

“爹，长河干得是大事情，我怎么能和他比呢！”

“大事情？哼！”宋锦章沉了沉脸，接着说：“就怕大事做不了，小事又不愿意做。”

“哪能呢？长河学问好，人又聪明，肯定差不了。”

“你别替他说好话，我不听。对了，长洪，你吃过饭后，到南马庄你舅舅家一趟，让你大妗子去北马庄找王媒婆。”

“找王媒婆干什么？”

“还能干啥？长河提亲。”宋董氏接过话说：“长河也不小了，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王媒婆去大沟柳大山家提亲。柳家的三闺女月娥我见过，人长得水灵，挺好的。”

“娘，我不找媳妇。”宋长河着急地说。

“这事不能依着你。就这么定了！”宋锦章沉沉地说。

“你们……”宋长河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我不要。

“傻孩子，你大哥18岁就结婚了，你现在20岁啦，怎么也不能耽搁了。”宋董氏笑着说。

“不……我不要……”宋长河几乎要哭了，他跑了出去。

一口气，他跑出了东门，转向南，顺着围子墙边的小路，跑到了村边的场院里。这是宋家的打谷场，有一亩多地的样子。昨天刚下过的那场暴雨，在打谷场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有的地方还有小水汪。打谷场的东边是一个大池塘，池塘里有即可莲藕，叶子碧绿碧绿的，几多荷花开的正鲜艳。打谷场的南边不远，是宋家的祖坟地，高大的石碑，沉默不语的柏树，都显得凝重肃穆。

跑到一堆麦穰边，宋长河抬脚狠狠地踢了过去。麦穰比较稀散，踢过去竟然没有什么反应，一连踢了几脚，他又抓起两把麦穰，狠命地抛向天空。麦穰在空中散开来，在风的吹拂下，纷纷落到了他的头上，身上。

他呆坐到地上，眼前幻化出一个人影，丹凤眼、杏儿嘴、一身绿荷的衣服，这是芦花，他曾经爱过的一个姑娘。

去年从济南师范毕业后，宋长河回到了家乡。舅父祝千里打小就喜欢他，听说他毕业回来了，就让大表兄祝永福请他来祝家庄。虽说祝千里只是姐姐长琼的亲舅舅，但祝千里是青龙山区最大的地主，又是一个禀生，得过功名，家产万贯，富甲一方。宋锦章不能不给他面子，就答应宋长河去祝家庄。本来他已经答应王焕臣去王家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芦花。

第一次见到芦花，是在十年前。那是一个冬天，刚过了大年，正月初三，他去了一趟祝家庄，在舅父祝千里的客厅里，他遇见了端水送茶的芦花，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很可爱，低眉顺眼的，像一棵含羞草。那时，他只有十岁，两个人就算认识了，从表姐永梅的嘴里，他知道她叫芦花，是个新来的丫鬟。

不知为什么，自从见了芦花一次后，宋长河竟然忘不了这个丹凤眼的小丫鬟。每次去舅舅家，他都要找她一起玩。时光飞逝，转眼七八年过去了，长河成了一名大学生，而芦花，女大十八变，越长越俊俏，两个人见面时，说话的机会少了，偶尔碰面也不过是简单地问候几句。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在长河的心中涌动。当长河从济南回来，到了祝家庄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多了。芦花常常去学堂看长河，长河觉得有点离不开芦花了。

可是，芦花死了，掉进井里淹死了。

这是今年一月，在开学的第一天，当长河一大早兴冲冲地来到祝家庄时，却不见了芦花，向永梅打听，永梅瞥了撇嘴，“她呀，昨天晚上掉到井里淹死了。”

“淹死了？这怎么可能呢？”长河一万个不相信，一万个不愿意，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咋能淹死了呢？可是，在杏花河边的一个山坡上，他见到了芦花的坟。在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的坟前，他失声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不公平，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

表姐永梅来安慰他，逗他笑，他却笑不出来。芦花死了，他的心似乎也死了。尽管，半年来，母亲也找人给他说过好几个姑娘，可他一概不见。他好像麻木了，除了教书，参加党的活动，他很少再去想男女之情。他想也只是想起芦花，想起她那俊美可人的笑脸。

他曾在心中发誓，今生绝不再娶媳妇。

池塘的青蛙声一阵响过一阵，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宋长河呆呆的靠在麦穰堆上，心中却在一次次地呼唤着：“芦花——芦花——”

“二少爷，你怎么啦？”有人在叫他。长河从沉思中醒来，抬头一看，是村里的一个长工马长贵——这是他在村子里发展的第一个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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