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森这觉睡得很沉很沉,昨晚喝多了。但还是被嗷嗷怪叫的电话闹钟喊醒了。铃声像淘气的孩子揪住他的耳朵不放。曚昽中他也明白,不起来是不行了,误事可不太好。自己干到这个岁数了还和一帮年轻人闹哄哄的在一起,真是像潘局说的,混吧,混点养老金就是了。五十,五十知天命了,天生就这个命,这就是天命!
他的老婆又来入梦了,入他的白日梦。不过不是与他亲近而是与他吵架。最近他总是梦见与人争执。他去询问过须发皆白的老中医,老人家说他这是“阳虚”。妈的,这个岁数了,别说阳虚,阳痿他妈又能咋地?大不了不受那份累!梦里老婆穿一件跟电影里江姐穿的那件颜色样式一样的羊绒衫,发型也一样。国森想去拉她的手,她可不是像小女生那样难为情,而是如江姐怒斥甫志高那样怒斥他。至于老婆梦里都骂他啥了,他倒是一句也没记住。记住的只是她的满脸怒容,以及自己一系列受刺激后的气急败坏。那份愤怒是真实的,醒来还余怒未消。至于是梦里怒气的延续还是闹铃闹得他也分不清了,反正心里就是愤愤的。
他终于把眼睛睁开了,老婆的怒容最终也融化在空气里了。可是糟糕的情绪却化解不掉,也如空气一样把他裹得**地,使他一动不想动。闹钟还在大叫,狂躁得象头遇到敌人的京吧。妈的,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真他妈的无聊透顶。
他要掀开身上的毛毯,扯了两把那家伙居然还捂在他的腰上,原来是缠在他身上了。既然束缚不肯离去,那就继续束缚好了,他又躺着不动了,看着天花板听闹钟声嘶力竭地叫。
妈的,什么玩意?他终于站在地上把毛毯卸掉,然后关掉闹钟。妈的,这年头谁都想摆脱束缚,年轻的闹离婚,老子也闹离婚,小孩子也要求解放,学生都想造老师的反,所有的东西都要翻新,所有的人都想创新。谁不想和谐,可是天知道怎样才能让一切都和谐!
她永远不要回来才好,孤家寡人怎么弄都他妈和谐。闹钟叫的再凶一按就消停,老婆行吗?
老婆就跟水上的皮球,你使多大劲按它,它就使多大劲向上顶,你不理她她就不顶了,但如果把握不好尺度,就可能顺水漂走了。这些年他与老婆就是这样按按顶顶,漂也漂不远地聚聚散散,流流离离的。
国森的车从南岸的公路上来,他把警车停在离大桥足有一百米远的地方,然后径直朝停靠在南岸的铁皮渔船前走。岸边挺长一段已经被蓝色的警示条拦住。国森知道,梦里和老婆吵架那是虚幻的,而现在他将正式和死人及把活人弄成死人的人周旋可是实实在在的。国森还知道,按出事地点划分,这案子归玉龙区刑警队负责,而他正是这个队的,也就是说他责无旁贷。
据初步了解,孩子是昨天下午至傍晚失踪的。乡亲们找了大半夜,除了捡回他的游泳圈毫无结果。然而,就在孩子母亲报警十分钟后,警局就接到了警务中心转来的打鱼人报告的消息。国森沿着岸边的小径走,第一注意到的就是网绳还搭在船上的鱼网。
走近了,他看见张萍就站在警示条之外。真他妈快,鼻子赶上狗的了。她要托生狗肯定是最好的警犬。这么一想他就禁不住笑了。哼,她要不出篇好东西,都对不起我。要不是昨天捎着她,她是不会赶上的,我是她的福星。那么,难道我是那个孩子的克星?三十年没特意来过这里,这里平安无事,我昨天来一趟,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妈的,在这里弄案子,简直是他妈欺负我,冲我来吗?来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的,属虎的就是运气好。比我这属猴的强。动动笔杆,不!现在连笔都不动,几个指头那么一敲一弹的就来钞票了。当初要是看上她说不定自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呢?有老婆却一整就孤家寡人的,不过也挺好,清静。
小子,你就跟着我吧。国森一拍孟庆军的肩膀点将地说。
嗯,谢谢师傅。孟庆军谦卑地说,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妈的。这一带从来没有这样的案子。国森说,还以为就这么一直安安静静地把日子过下去,跟这牤牛河似的,这才叫和谐。妈的,是哪个王八蛋搅了我的梦。
孟庆军微笑不语听他发牢骚。
妈的,敢冲老子挑战。国森似乎很生气。
他穿着运动裤,黑色皮底的布鞋,警徽用尼龙绳拴着挂在脖子上,与他穿在身上的篮球服摩挲着。他开始戴手套。
球服还是马刺的呢,NBA里我最喜欢马刺了。孟庆军笑着调侃道。
别胡诌了,眼下这事够咱们喝一壶的了。国森拧了一下眉毛说。
一群野鸭子飞起来嘎嘎叫着。国森在心里说,嘎嘎叫的水鸭子,《黑三角》里的女特务。妈的,特务都被逮住了,杀人犯这样的小儿科还在话下。
半小时之前我还躺在**做白日梦呢?
梦见的就是这件事?
鬼知道。国森指指岸上的灌木丛说,我猜第一现场在这岸而不是孩子的家那边——北岸。
是谋杀还是失踪案?孟庆军问。
尸体都找到了还失踪个屁!你脑袋进水了?国森斜了孟庆军一眼说。
总之是归我们管。孩子的父亲……
废话!国森说,你刚才呜噜一句啥?你说孩子的父亲,他父亲怎么了?谁是他父亲?
我们怀疑被害人就是赵建国和李彩云的儿子。孟庆军这回口齿清楚地报告道。
他妈的。国森脱口而出。
昨天遇到的那个人。孟庆军说。
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些年以为在大街上打起来都认不出谁是谁了,没想到一见面就认出来了。三十年喽,真是时光如流水。国森感慨道。
如流水,这牤牛河水此时也流的不算急。
所以才判定这个小鬼头一定是昨天失踪的那个小家伙儿。
您不用回避吗?
我想回避,孙队能同意吗?又不沾亲也不带顾的,凭什么回避?躲清净吧。国森似乎没有任何顾虑。妈的,这河岸今天可要热闹了。多大的仇,对一个孩子下手。
走到跟前,他看一眼张萍,正好张萍也在看他。他抬了抬手表示致意,张萍也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负责?张萍感到有些意外,对杨柳村这么快就来个二进宫。?
嗯。国森说,你早知道了?
这个小孩可能就是李彩云的儿子。是你让我赶上了这事,总不能冷眼旁观吧。我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
光屁股娃娃。国森不等张萍说完截住话头打趣道。
张萍被他的话逗笑了,但是明显感到自己的面皮特别的发紧,她知道这是今天陪李彩云流泪弄的。国森看出她哭过就收住笑容。
张萍,今天我还跟你说,你还就得冷眼旁观。我可不想在家有个老婆磨叽,办案还跟着个女作家唠叨,作家,就该在家坐着。国森说完一本正经地干咳一声,说完才想起老婆并没在家,于是半诡谲半无奈地笑了笑。
情况也不想听?张萍问。
简明扼要,不许罗嗦。国森说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于是张萍就把昨天孩子几点玩耍,几点发现孩子不见了和她今早在岸上遇见的钓鱼翁以及从他口中得知的情况简略地讲了。
不愧是作家,明察秋毫。国森合上本子夸张地说。
不怕你暗藏春色,不过跟你比我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有共性,绝对有共性。你若是警察一定行啊。先看看吧。国森和孟庆军越过警戒线到了渔船前,示意渔人把网拽上来。
孟庆军伸手搬住船弦,使小船不再总是要离岸的样子。渔人一脸木然,机械地慢慢地站起来,开始提着网绳往上拉网。国森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孟庆军试图帮他被国森一扬手制止了,他也就继续搬住船舷。
一群乌鸦飞来,在人们头上掠过一片黑影飞远了,渐渐地变成一串黑线最后竟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融化在蓝天里了。国森看一眼乌鸦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毛,这里鸟还不少呢,又是野鸭又是乌鸦的。
国森再次把目光投向慢慢上升的鱼网。鱼网的网眼是五分的,它本该网一些七八厘米长的青鳞子鱼麻口鱼或者小胖头鱼,让渔人回家美美地吃上一顿,那味道是再鲜美不过了。但是他今天却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网上来一个孩子,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孩子。说不定这丝丝入扣的鱼网是他的宿命,或者他是鱼网的宿命。即便今后这渔人依旧会捕鱼,这张网是不能再用了。
网被拉上来了。渔人的脸色煞白,手也抖的更厉害。孟庆军扶了他一把,他的身子和小船一起晃悠了一下。孟庆军接过渔人手里的网,渔人从船上猛地跳到了岸上,像要逃离一处险恶所在。
谋杀,绝不是失足落水。捆住的手脚是最有力的明证。国森蹲下来,仔细看着捆住孩子手脚的榆树缨子,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王八蛋”。鱼网被国森慢慢从孩子身上拨开,小小的躯体如一截木棍直挺挺地躺在铺好的塑料布上。
这时其他警务人员也都围过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工作。
国森仔细察看孩子的表象,由于一夜的水浸,孩子的皮肤肿胀着,微微地泛着青色。确定孩子确实已经死亡。这时候采证勘察的警员忙活起来,蓝光一闪一闪的耀眼。相机刚一停止照相,国森立刻把孩子轻轻抱起,孟庆军乘机撤走了鱼网。
远处开始有人朝这边走动,国森吩咐孟庆军保护好现场。
国森放下孩子,法医开始简单的查验。国森感到自己有点反胃转过身看警戒线以外的人和物。天空依然很蓝很高远,阳光也灿烂着,周围的一切却如深山老林一样静谧,只有风使灌木丛发出低低的哀鸣。国森知道此时此刻,这岸上的所有人的心里都觉得压抑,都被**了一块石头,而这块石头就是法医正在仔细查看的小小的尸身。要想掀掉这块石头,也许就要看他国森的了。
死亡时间可以确定了吗?国森蹲下身子问。
法医叹息道,从表面现象推断大约是昨天下午三点半到四点半之间。头部受了钝器击伤,更准确的致死原因要等回去做进一步的尸检。
看吧。国森用手去碰捆在孩子身上的绳索,带着手套的手感到滑溜溜的。
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绳索。国森骂道。就是用榆树缨子拧的绕子,农民过去捆柴禾用的榆树绕子。老天,百分百农民干的,哦,下过乡插过队的人也会拧这玩意。
跟过来的张萍也看清了。这是谁干的,在这里发生这么残忍的事件,真让她觉着丢脸。她有这么歹毒的父老乡亲吗?老天,对一个四岁的孩童下如此毒手,简直令人发指。张萍虽说由于学习和工作的关系见过很多很惨的景象,但是此刻她的双目盈满了泪水,毕竟她认识他的父母啊,这就不能等同于完全陌生的人。
你不会想要写这个案子的纪实吧?国森看着地上的孩子问。
张萍眨了一下眼睛试图含住眼泪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哽咽地说,那要看能否得到潘局的许可。张萍现在只希望国森使出浑身解数,尽快侦破此案。她想加入但她又怕感情上的倾斜给国森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所以她不能提出强烈的要求。
帮我吧,至少是现在。国森头也不抬地说。
尽力吧。张萍低低地说。
说说情况吧。你是在具体的哪一处水面捞到他的。国森对鱼人说。继续察看孩子。
渔人仿佛还心有余悸。但是还是为国森他们详细地描述了他所遇到的一切。
死人的事不稀奇,可是哪里能像此刻,在承受悲哀的同时还要承受心痛猜测愤怒等等要人命的折磨。张萍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灌了铅似的,在沉痛中怎么也浮不起来。
河面上的小船稳稳的,牤牛河的水波不足以撼动它。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壮硕的男人赤膊站在船头撒网。网唰地一下抛出去,成一个圆形罩住一片水面。等到网沉下去了,渔人开始收网。空网。连续几次空网后,渔人似乎有些气馁,不再撒网而是坐在船头准备吸烟。
头上骄阳似火,河面波光粼粼,河面上有微风掠过,掠过他黝黑发亮的皮肤和渴望收获的心头。他好像对紫外线有极强的忍耐力,他就那么坐在船头,没有一点遮阴的东西在他头顶。他居然卷烟,也许卷烟能使他感到一种安慰,一种从容不迫,总之,用他老婆的话说,就是卷烟挺好的,比抽现成的烟卷有意思。很快一棵烟就被他吸完了,他把烟头往河水里一扔站起身把船向岸边划了划,然后又拿起鱼网,在手里略微抖了抖,然后右手用力一扬,网就抛出去了。此时已是正午,今天正午的牤牛河异常安静,尽管昨天后半夜的大雨使河水涨了许多浑了许多。
开始收网了。嗬!这下有货。渔人感到了网的分量,心头一喜,脸上的神色就兴奋起来。他手上加劲,眼看着网一点点出水。
网上来了,网上来的物件把渔人吓傻了。原来是一个手脚被捆住的孩子。他下意识地撒了手,孩子和网又沉到了水里。
渔人跌坐在铁皮船里,怔怔地看着水面上的波纹一圈一圈扩大直到消失。渔人摇摇头,努力想把刚才的惊惧驱走。他仔细定定神回想刚才的一幕确实是真实的事情,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才觉出自己吓出了一身汗。渔人清醒了,他重新把网收起,看看孩子已经死了就没有把孩子从网里拿出来。就那么连人带网地让它荡在水中,然后在宽大的短裤上揩干手上的水掏出手机拨打110。
到底是男人,再怎么惊骇也不会吓得大惊小怪地语无伦次。国森看着张萍说。
听国森这么说他有大丈夫样,渔人的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但还苍白着,只是看着不那么吓人了。
我打了好几网都是空网,等网到他,渔人一指小智超的尸体。我还以为挺有货呢,谁知竟是这个孽障。一看手脚都被捆住我就寻思他不是淹死的,我就报了警。啥样人能干出这么歹毒的事,简直该给他点天灯。渔人总结性地补充说。
你好像没有告诉我,你在哪儿,离这多远的地方把他网上来的。国森毫无表情地说。
国森注意到渔人的脸是苍白的,手还在微微地发抖,看来这个意外是把他吓坏了。国森站起来摘下手套,在渔人肩膀上拍了拍,像是安慰又像是信任。
那边。离上边老具头子坑不远。渔人一提到老具头子坑脸色更白了,又吓人了。
好了,好了。这交给我们吧,你回家吧,太阳要把你烤着了。回家让你老婆给你弄俩菜,喝两盅压压惊。别怕,别怕,一个小孩子不呼吸了而已。国森安慰道。
妈的,这么简单美好的愿望被一个王八蛋给破坏了。张萍,国森瞅一眼渔人的背影说。
国森蹲下身子,目光再次落在不足一米直挺挺的小小尸身上——胳膊腿直直地**地被缚着,这姿态让国森一下想起下乡时在立秋后打下的柴禾捆。衣服有些凌乱,孩子被捆绑时也许挣扎过,或是罪犯由于慌乱没法为他抻平。双脚并不是赤足,一双天蓝色的凉鞋还在脚上,只是由于肿胀,凉鞋扣带深深地陷进了皮肉。
张萍。国森喊道。
哎。张萍也蹲下来。
看来这河里鱼不多,国森说,至少鲶鱼不多。
张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如果有很多鲶鱼,这么热的天,在水里泡了一夜的尸体不会不被鱼叮着,那样网里还会一同网上一些鲶鱼来。
国森仔细看着尸体,孩子除了像一捆柴禾那样被死死捆住别无其他。国森把目光转向河水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回过头用手中的笔尖轻轻拨开孩子耳后的头发,他俩同时看到了孩子枕部偏左的地方塌陷下去,有鹅蛋大小。
你是认为他死于头部受创吗?张萍问。
有可能。这要等法医鉴定以后再下结论。
张萍站起身,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解开那些榆树缨子拧成的绳索,仿佛放开了孩子的手脚,这孩子就会抬手揉揉眼睛,蹬一下小腿儿翻身爬起来,离开这牤牛河跑回到母亲的身边,或是被他父亲高高地举起,咯咯笑的流下口水来。
张萍听到后边一阵骚动,一声如野兽般的嚎叫传了过来。原来不远处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刚才由于精神过分集中在小智超身上,加上围观的人也被巨大的震惊压迫的鸦雀无声,才忽略了身后。人群的嚷嚷声和警犬的吠叫声混合成一片。她转过头,看到赵建国正试图冲过来,一个年轻的警察把他拦腰抱住,另一个警察过去把他按倒在地。其中一个伸手就往腰间摸去,那是拿手铐的习惯动作。
不要。国森立刻明白他是谁了于是大声制止道,他是死者的父亲。放开他,把他推到警戒线以外。
国森的话使张萍的心砰砰猛跳了几下。两个年轻的警察不情愿地看着国森并没有放开赵建国。赵建国脸上沾了泥污,还在挣扎着,人群开始骚动。赵建国不放弃地挣扎同时嚎啕起来。所有的人都被他的哭声震撼,男人们向后退着,女人们则啜泣起来。两名警察没有松开他。
把他带远点就行了。国森一挥手重复一遍。
警察!国森!国森听到赵建国喊他的名字,转过头去。赵建国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像是玻璃被摔在水泥地上,他从未觉得他的名字听起来这么难听过。
国森立在原地,看着他的下属们。
国森,求你了。给我儿子报仇啊。
国森终于转过脸看着他,身子虽趴在地上,头却向上扬着,脸上的泥污几乎遮住了他的面貌,但是目光却如箭矢一样直刺国森的心。
我儿子是被打死的是吧?他是被人害死的是吧?这么喊叫时,他就挣扎得更厉害。
国森一动不动,只是想锁住赵建国犀利的目光和他的嘴巴。赵建国看到了儿子最后的模样。原来一切最坏的打算设想就是失足溺水,但是现在都被缚住孩子手脚的榆树缨子推翻了,巨大的悲哀之上又**了愤怒仇恨的巨石,他受不住了。他举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儿子,被人捆住手脚打死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消解这份愤怒与悲哀,如果此刻不嚎啕他一定会爆炸的,就如一只超过承受力的气球一样。
赵建国又嚎啕起来。两个警察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张萍和国森同时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这些年,他们都听过无数苦主的哀号。那些哀号中都饱含着哀怨与无奈,他们已从噩梦中清醒。但是,赵建国的哀号藏着深深的震怒,这震怒惊动了所有人的心灵,惊动了掠岸飞去的一群野鸭,久久地回荡在牤牛河缓缓地流水里。
张萍怔怔地看着孩子的尸体,想到几年前看过的继母虐杀男童的案件。小智超没有继母,他有的是怎么疼他爱他都嫌不够的亲生母亲,她此时在这呜咽的牤牛河岸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不可逆转的一幕悲剧。赵建国的哀号低下去了,低的仿佛深深渗进了脚下的泥土。
我都要麻木了。国森说完竟想吸烟,但他控制住了。在这么沉重的气氛里吸烟,绝对要不得。这里是他下乡插队的地方,乡亲们的感受他没法不在乎。
从尸体表面看一切完好,**的部位没有瘀血和红肿,不过一夜的浸泡也许会消去一些。总之,孩子不像被殴打过。但是后枕部的塌陷,证明绝对受过钝器击打,法医说的没错。没有开放性创口可以初步判断为木棒或者铁管之类的凶器。至于从捆绑孩子手脚的物质来看,不像是有预谋的,也许这孩子突然间惹恼了谁,而那个人心狠手黑下了毒手。
孩子的尸体被抱起来,抱着他的警察一步步向停在不远的警车走去,一个警察跑过去快速把厢型车门打开,开到与车厢侧面一个平面上,这样可以挡住围观人群的视线。法医明白这么开门的用意,手脚麻利地把尸体装进了尸体袋。在一个警察的帮助下,尸体被装进了车厢。等砰地一声关上门,地上已经空无一物了。
到了警车把小智超的尸体拉走的时候,赵建国的心就已被掏空了,眼前一片茫然。不管女儿多么乖巧多么孝顺,在他心里始终都比不上儿子。儿子,那是喊上一声就让人从头到脚感觉通泰自豪的称谓,一百个女儿也赶不上一个儿子。就算他是弱智,傻的光知道吃饱不饿,那也是他的儿子,他的命根子。
赵建国一个人向警车走去,没有去拉一下甚至都没看一眼同样痛苦得瘫倒在地的李彩云。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力气和心思了,儿子没有了,一切仿佛都归于虚无。他的脚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身子也轻飘飘的摇晃着,要不是有个警察扶了他一把,脚下的一截树枝一定会使他来个嘴啃泥。他一个人上了另一辆警车,留下在他身后发出无声无力的呐喊与哀号的女人。
国森和孟庆军他们可顾不得人们散去不散去,开始沿河南岸的灌木丛搜索第一现场。他们特别注意树丛中是否有矮小的榆树,仔细检查每一棵小榆树是否有被劈下枝条后留下的白色痕迹,这让国森想起死于剥皮树下的庞涓。
四岁,四岁的孩子能得罪谁?张萍说。
他是不能得罪谁,他爸他妈呢?不生二胎……
张萍不等他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国森装作没看见。又一群野鸭被惊飞,嘎嘎叫着掠过河面向北飞去。
这里还有这么多野鸭,看来这里的生态环境不错嘛。国森看着天上的野鸭说。
这些年禁猎取得成效了嘛。
国森忽然想到了束缚这个词,野鸭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束缚的。小智超是被束缚了的,要不也许不会被害。自己被毛毯缠住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想那孩子,手脚被捆住,该死的歹徒,一个孩子,才四岁的孩子!有本事他妈冲大人来。
该死的榆树缨子,束缚孩子的同时也成了证据。张萍在一棵小榆树下仔细看着寻找着。如果不是那样,谁会把它和谋杀联系在一起。不过就是溺水而已,那么再悲哀也就悲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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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牤牛河 七』
直到天色将晚,国森和孟庆军以及张萍才离开河南岸的灌木丛到了李彩云的家。李彩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看~去就跟得了~骨病的病人,虚弱的什么似的。~二~也~着泪,对国森孟庆军及张萍讲诉着昨天~午的事情。李彩云正在房子东边的菜园子里拔草准备种白菜的菜地,整完菜地她又把茁壮成长的白皮蒜蒜头~的土用巴锄散开,使蒜头漏出地面。这样可以使蒜头膨大时少~一些阻~,以便蒜头长的大些。过些日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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