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歌尽杨花

我们夹在难民中间已经走了半个多月，说是逃难，其实一行人早已疲惫不堪，走一路歇一路，及至夜晚，露宿荒野，常有盗夺干粮之事，春香他们一直与我们同行，倒也少了许多麻烦。小北不再哭闹了，也肯让我抱了，我的心里倒是涌起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安逸。

入夜的小树林里，丝丝的春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看到火堆旁衣衫褴褛的人们互相拥挤着取暖，大多数已然睡去，我依偎在公子怀中，轻轻拍着怀里的儿子，公子一直注视着我，只听他突然唤我：“商商——”

“公子——”我们是那么的近，我用手拭去他的泪，安慰他道：“不要这样啊。”

他抚mo着我的长发，缓缓道：“倘若为夫遭到了不测，你不要为我守节，好好将小北带大。”

我愣了许久，望着地上吹落的柳絮说：“公子，容贱妾为你唱一支小曲吧！”，我就低低地哼起了这首《杨花飞》来：

轻风吹

杨花飞

一夜落满地

春晨絮飘坠

絮飘坠

青衫冷

低眉捉翠裙

依依扶柳去

草木岂关情

怎不忆王孙

拾得泪沾臆

……

唱着唱着，竟听到有了低低的呜咽声，渐渐地，有人哭出声来，我停了下来，却听近旁一个老者道：“小娘子再唱一遍可好？”

我望向公子，公子点点头，我又轻轻唱了起来。

灾难降临时总是无声无息。

“将军，树林里有火！”“人还不少”……

当燕军拿着长枪将我们这一行数百个难民团团围住时，我突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们的逃难生涯这么快就结束了，我抱着小北，和公子**依偎在一起，难民们都蜷缩在一起，谁也不敢说话。

这时，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大哭起来，哭得一阵一阵，那样嘶哑，那样让人心惊肉跳。

“可恶！”我看到站在最前面那个长官模样的人突然对身旁的军士一扭头，接着那个士兵就点了点头，拿着长枪朝我们走来。

公子赶紧护在我们母子前面。那个士兵骂了一句，伸手来拉公子，这时兴哥儿突然扑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

“兴哥儿——”我们一齐喊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杆明晃晃的长枪已经戳进了他的肚子……

小北哭得更大声了，这一刻，我真想让那个杀人凶手把我儿子戳死。

兴哥儿抓着我和公子的手，一直挣扎着喊疼，就在那个**要把他从我们身前拖开时，公子跪在了他面前朝那个当官的哀求：“长官，我们都是平民百姓，你们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接着所有难民都跪了下来，哭求声恸天。

我跪在公子身边，用手掌**按着兴哥儿的伤口，但是热血还是如决堤的河水般不断往外涌。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杀人的情状，但是我是第一次看到杀人杀到没有感觉的表情。

“刚才是谁在唱歌？”那个匪首突然问道。

人们安静了下来，但没人回答。

“好！那个唱歌的人自己站出来吧！如果不站出来，那么都去死好了！”

几十个燕兵用长枪对着我们，公子死死地拉住我的手，这时，春香突然指着我说：“是，是这个抱小孩的女人！”

怎么会是春香？怎么会？

我惊惧地望向她，她的眼中，竟没有一丝慌乱。

那个人走上前来，细细地打量我，突然大笑起来：“这么个美人，居然撞在我李三的手里，兄弟们，这下咱们可立大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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