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黄金山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看电视，电视机里正在播出武则天铲除异己的镜头，他马上想到卫生局长严肃不听他的指挥，还说他坏话，这还了得！他恨恨地捶了下茶几，茶几震得咣当响，茶几上的茶杯和烟灰缸震得象跳舞似的，摇摇晃晃，差点摔到地下去了。他老婆彭晓梅和女儿黄玲闻声一齐从房间里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的样子，来到客厅。彭晓梅一看客厅里只有黄金山一个人，没有人和他争吵，为什么他独自发脾气？难道上午开县常委会和哪个副书记争吵了不成？还是人事安排方面组织部长和他有分歧?还是哪个局长拂了他的意?彭晓梅和他结婚快二十年，非常了结他的性格，凡是他生闷气一定有不顺心的事，一定有人伤了他的脑筋。

她挨着他坐了下来，轻声细语地说：“金山，好好的生什么气，不要伤了身子，凡事心放宽些，这么大个情天县，八九十万人口，事情太多也太难办，你一个人急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依靠大家支持。”她叹了口气，依偎在他身上，接着说：“唉！也怪我对你关心不够，平时工作忙，又要操持家务，还要接待客人，所以，在生活上对你照料不周，这都是我的错，你有气，想骂，就骂我几句，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也能理解。”说罢，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支“中华”牌香烟，点着火，递给他，又给他冲了杯热茶。

黄金山接过烟吸了一口，经老婆劝说，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他深深地体会到，彭晓梅的确是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通情达理的贤内助。他的升迁有她一份功劳，有她的点子和智慧。她貌虽平庸，但才识过人，一般女人不如她。比如在八十年代初期实行计划生育提倡生一胎的时候，当时他们只生有一个女儿，真想生一个男孩。但是彭晓梅率先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只生一胎，这是为了他黄金山的前程。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到半年，黄金山就提升为团县委副书记、书记，成为情天县的红人，这就是他老婆彭晓梅为他的仕途奠定了基础，铺平了道路，以致逐年升为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想到这里，他由衷地感激彭晓梅。

彭晓梅躺在他怀里，黄金山轻轻抚mo她的脸，说：“你的脑袋瓜好使，还能帮我当参谋。”

彭晓梅坐了起来，说：“既然你这样说，我问你，刚才你因何事生闷气，能讲出来给我听听吗？”

黄金山沉默片刻，说：“卫生局长严肃不大听我的话，我想把他搁起来，冷冻他一阵。”

彭晓梅摇摇头，说：“不妥，现在没有到换届的时间。我想不如给他换一个冷门的位置。”

黄金山称赞地说：“好！你给了我启示，我让他到政协文史办去坐冷板凳。”

第二天上午，黄金山把分管党群的县委副书记贺一帆和组织部长曾贤明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商量人事问题。他说现在不是调整班子的时候，因有些局长年纪偏大，工作抓不上去，无奈只好局部小小的调整一下，这样不影响大局，让一些年轻有为的副局长担当重任，改变一下个别局的落后面貌。他作了这样一番铺垫，然后才言归正传，就提出想把卫生局长严肃调换一下岗位，让他到县政协文史办当主任，卫生局暂由一名副局长主持工作。二是工商局长邹卫华已经五十三四岁了，在该退居二线，我也想把他动一下，让他去当调研员。工商局也由副局长先顶一下，到时候和卫生局长一并解决。这两个局的人事调动，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意见，明天开常委会讨论通过。

贺一帆副书记深知黄金山的脾性，要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只能说赞成，不能说反对，否则他就要动怒。虽说贺一帆分管党群，管干部，然而他没有多大的权，上有县委书记，下有组织部长，他是浮在中间，做不了主，拍不了板，只能是依从。所以，他只能点点头，举举手，表示同意。

组织部长曾贤明从内心里是不同意黄金山这种做法的，既然要调整个别局级领导，为什么又不任命新局长，让副局长一次到位呢？这里面肯定有黄金山的另外打算。一是物色他的意中人，二是肯定有人竞争这两个好位置，一定会有人下大本钱，黄金山肯定会捞到大好处。可是曾贤明又奈何他不得，黄金山是情天县的大老板，说一不二，而且在情天县工作时间长，上上下下都有人，既有八大金刚支持，又有四大罗汉拥护，盘根错节，心腹众多。省里某某长跟他关系非同一般，省纪委书记跟他是铁哥们。市里又有牛书记这座大山，谁能动他一根毫毛。所以黄金山在情天县称王称霸，独断专行，谁也不敢对他怎样，只是敢怒不敢言，背后议论罢了。比如说贺一帆副书记在一次常委会上，反对黄金山提拔八大金刚中齐局长的儿子到金泉乡当副乡长，说小齐打架赌博，群众反映强烈。这样的人提拔当副乡长，政府就会失去公信力，在群众中没有威信，工作就不好做了。黄金山听后非常恼怒，指责贺一帆不支持他的工作，和他不是一条心。并且在地委告了贺一帆一状，要方书记把贺一帆调走。后来地委方书记找贺一帆谈话，要他配合好黄金山的工作。贺一帆为此非常气愤，变积极为消极，开常委会很少发言，你黄金山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说谁行就谁行，你提拔谁就提拔谁，你罢免谁就罢免谁。你黄金山是情天县头号人物，是情天县的土皇帝，谁敢违抗你！刚才副书记都点头同意了，我曾贤明有什么办法，只好做个顺水人情，也表示同意。

过了两天，召开县常委会，县委书记、副书记、常委们到齐了。开会前他们各自开着玩笑，他说你比以前胖了，你说他比以前老了，张书记说李书记的儿子考上了清华，真是了不起；王部长说何部长的女儿很不简单，考上了北大。说说笑笑，气氛很活跃。

县委书记黄金山扫描了大家一眼，说：“今天开会，有三件事和大家商讨：第一件事是计生委起草了一个方案，是关于外出打工的农民实行计划生育的方案，在常委会上通过后以县委的文件发到各乡镇执行；第二件事是关于防洪抢险的事，目前是春夏之交，洪水泛滥季节，各位分管的片，要亲自下去督促检查，要作好防大洪抢大险的准备；第三件事，关于卫生局和工商局领导班子调整的事。此事我和贺副书记、曾部长事前商量了一个意见，把卫生局长严肃调往政协文史办任主任，卫生局暂由某副局长主持工作；工商局长邹卫华退居二线当调研员，工商局也由某副局长暂时顶上去，待后再考查配齐。这三件事，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特别是最后一件事，征求一下各位的意见。”

县委副书记和常委们只顾喝茶抽烟，没有哪一个发言，一片沉默，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黄金山沉不住气，说：“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嘛。再说现在不过是小调整，不是大换班。”

宣传部长叶兴太瞧见黄金山脸色不好看，缓和空气地说：“既然是小调整，不会影响大局，我看就这样定吧。”

常委们异口同声地说：“好，就这样定。”

黄金山脸上**了微笑，点了点头就这样通过了。

县委关于人事任免的通知书发下去之后，人们议论纷纷，特别是县委机关和县政府机关的官员们谈论得更多，他们猜测这二位局长可能是得罪了县委书记或者是逢年过节没有送礼物给他，不然的话，为什么中途换人？还有些人私下议论，这肯定是白玫瑰这只妖精在作怪，因为她的妹妹没有进局机关，她怀恨在心，所以借黄金山之权，罢免了严局长。这些议论是有根有据的，果然白玫瑰象喝了蜜糖似的，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笑嘻嘻的，走路都哼着歌儿，见着熟人便拍着巴掌说：“严肃也有今天，罢了官，看你还神气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有高兴的，就必然有愁苦的。当组织部长曾贤明代表县委在卫生局宣布县委的决定，免去严局长的职务，局机关全体干部感到非常突然，甚至莫名其妙。严肃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把他炸懵了，愣愣愕愕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会散了，他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象樽木偶，还是张秘书把他拉了起来，送他回家。

严肃回到家，象得了一场大病，只几天功夫，消瘦了许多，原来的国字脸，变成了瓜子脸；原来光溜溜的两颊，胡子拉茬，活象个瘦老头。自从这以后，严肃很少出门，很少到政协去上班，连工资都是他老婆去领，整天呆在家里闭门不出，话也不说，活也不干，生活全由他老婆照料。

世事无常，高兴的固然高兴，愁苦的让他愁苦，谁也不去理会。现在人们关注的是卫生局和工商局这两个宝座，就象两座宝山一样，有多少人想去开采，有多少人想去争夺。可是真正有望得到它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人是谁呢？是哪路武林高手呢？

主持卫生局工作的副局长于亮，既感到高兴，又担心能主持多少时间，能否副转正，是否有人在竞争，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如果一旦被别人夺去了卫生局长这个宝座，很多人就会讽刺他无能，说他是个笨头鹅，到嘴的肥肉被人抢去了，比猪还要蠢。他既要忙于日常工作，又要应酬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还要防止武林高手夺去他的宝座，他不知道要怎样来应付这种复杂的局面。他左思右想，想来想去竟想到了严肃是如何下台的，是谁从中搞了鬼，他立刻就清醒了，而且理出了一条思路：严肃没有让白玫瑰的妹妹进卫生局机关，白玫瑰就在黄金山面前挑拨离间，黄金山就罢了严局长的官。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于亮继续往下想：严肃没有解决白玫瑰的妹妹进局机关的愿望，我于亮反其道而行之，让白玫瑰的妹妹进卫生局机关，只要得到白玫瑰姐妹的欢心，就会取得黄金山的好感，这样就能保住了卫生局长的宝座，这样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于是，他下定决心这样做，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白玫瑰，叫她把妹妹的有关人事手续办好，到局里来上班。他很得意他这一招杀手锏，可是转身一想，如果让白玫瑰的妹妹进卫生局机关，严肃第一个就会说他做好人，让严肃做恶人。局机关的干部一定会说长道短，甚至会骂他讨好卖乖，没有骨气，连个白玫瑰都怕，还算什么男人，还当什么局长……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左右为难呀！”

这时，于亮的老婆韩莲英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于亮好象在说梦话，就用手推了他一下，说：“于亮，醒醒，你在说梦话呢。”

于亮烦躁地说：“我哪里在说梦话，我是在说真话，心里有事睡不着，烦着呢！”

韩莲英是个体贴入微、非常关心丈夫的好妻子，听说于亮心烦睡不着，就急忙爬起来，帮他揉太阳穴，劝道：“心放宽些，有些事急也没有用，还得慢慢来。”

于亮叹了口气，说：“唉，这个事不能慢慢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就象比武一样，你软一下劲，人家就把你打翻在地，他就上去了，那个卫生局长的宝座就让人家抢去了。”

韩莲英关心地说：“你看看，局长还没当三天，人就瘦了一圈，再这样下去身体会拖垮的，还不如当个副局长好，不操心不劳神。算了吧，谁想当就让他去当好了，你要急出病来，我没有功夫照料你。”

于亮不高兴地说：“你倒说得轻巧，睡想当就让人家当，我就不服这口气，我不甘心让人家当！”

韩莲英劝道：“你别和人家斗什么气，斗气有什么用？想保住宝座，就要有奇招。你想出什么招了没有？”

于亮就把那两全其美的招说给她听，韩莲英听后稍稍想了一下，便说出一番道理来，于亮频频点头，说：“高！你的主意实在高！”

“现在安安稳稳入睡，一切事明天再说。”韩莲英笑着说，于亮这才乖乖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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