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书记办公室里，黄金山正与副书记贺一帆、组织部长曾贤明商讨人事问题。黄金山心想：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姚有龙的问题，让他到龙海乡当副乡长或副书记，免得他在家碍眼。二是农业银行贾行长儿子贾飞让他到金泉镇当副镇长不能再拖了，以回报贾行长送五万元礼。三是财政局长吴国亮的儿子吴小明让他到齐山乡当副乡长，吴局长是我一大支柱，他的问题必需解决。想到这里，黄金山开始说话了。

黄金山习惯性地喝了口茶，说：“我们情天县有二十九个乡镇，乡长书记年龄都比较大。我想，应该培养一些年轻有为的干部，让他们去煅炼，经经风雨见见世面，使他们的聪明才智得到发挥与使用。为此，我想选拔几个年轻干部到基层先试着用，边使用边查考。”于是，黄金山便把上述三个人选说出来，让他们两人表态。

贺一帆心想：你黄金山名曰培养年轻干部，实际上还不是帮派利害关系。姚有龙是你情妇的老公，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也罢，我也卖个面子，不过不能白卖，我也得提个同乡的儿子帮他一把。于是，他干咳一声，说：“黄书记想得长远，是应该输入新鲜血液，使党的事业后继有人……”

黄金山听了贺一帆的表态很满意，插话说：“对嘛，革命事业应该后继有人嘛！”

贺一帆接着说：“既然黄书记提出来培养年轻干部，我想到财政局的曹轩是财政学院毕业的，很有才华，品德兼优，所以，我想把他放到江山乡当副书记，那个乡比较贫穷落后，让他到那里去开拓一下是有好处的。”

曾贤明边听贺一帆的表态说话，边在打自己的小九九，心想，你们都安插了自己人，我曾贤明也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我就把老同学的儿子徐前进提出来，让他到东港乡当副乡长。于是，曾贤明微笑着说：“培养接班人，我组织部长责无旁贷。刚才黄书记和贺书记的话我非常赞同，所提人选我也没有意见。我再提一个，物价局的徐前进到东港乡担任副乡长，让他到艰苦环境里去煅炼，使之成为一个真正的接班人。”

黄金山心想，他们明明是在要挟我，哪是培养接班人？我提出三个人，他们就各提一个，要是我不答应的话，我提出的也难以通过。他左右为难，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发作为好，等以后再说。想到这里，黄金山吸了口烟，慢慢地说：“既然贺书记和曾部长都表示同意，认为选拔一批年轻干部下去煅炼很有必要，你们也各提了一个，我也认可了，但，下不为例！”他很不满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说：“晚上七点开常委会，请贺书记通知一下各位常委。”

晚上，常委会议室灯火通明，四把电扇转得呼呼响。黄金山看了一下人都到齐了，便说：“天气很热，大家还要来开会，实在抱歉。但是，有事还得开会和大家研究。”他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今天只研究一件事，就是选拔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煅炼的事，我们要培养接班人，使党的事业后继有人。为此，我和贺书记、曾部长研究了一下，选派几位年轻有为的干部到各乡镇担任实职煅炼，现在请曾部长把名单向各为通报一下，并请发表意见。”

曾贤明打开本子，宣读了五个人的名单、简历。曾贤明话音刚落，常委们惊讶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有的说某某是某某的儿子，他们的父亲是局长是行长或是亲朋，只有姚有龙不知是谁的儿子或亲戚？有的说这哪里是选拔培养干部，是血缘传袭、裙带关系。这些被提拔的人都是有背景有来头的，他们事先串通起来，借我们的嘴通过，哼！这是阴谋！有的常委不做声，但也在考虑借此机会搞个亲朋故旧上去，不要有权不用白作废。

黄金山轻轻敲了下桌子，说：“别议论了，时间不早了，天气又很热，没有什么意见就通过。”

情天县县长王清华说话了：“选拔年轻干部，这个大家理解，都会支持，问题在于不要局限于领导干部子女，面要广，组织部门要全面考查，不能你提一个，他提一个，大家举举手就通过。”

黄金山接嘴说：“这五个人是通过组织部门考查过的，再说中央领导子女哪个没当上副部长级干部？省级领导子女哪个没当上处厅级干部？我们也只是选拔了几个局级干部子女，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清华又说：“既然如此，我推荐办公室的秘书苏鹏程到鲁庄乡当副乡长，计委的姜平到紫溪镇当副镇长。这两个人既有文凭又有水平，工作能力很强，是个可造就之材。”

宣传部长叶兴太马上接上话茬，说：“我部里干事程子龙表现很不错，我推荐他到青山乡当副书记，不过，他个子小了点。”

大家哈哈大笑。政法委书记秦政笑着说：“又不是找对象，个子矮点有什么关系？我推荐一个高个子，政法委的廖珍国，这个小伙有能力有魄力，在乡里很吃得开，我看他到高平乡当副乡长最合适，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块好料。”

县纪委书记周辉接着说：“既然有关部门都推荐了年轻有为的干部，那我也推2一个，县纪委的熊志康也很不错，虚心好学，刻苦钻研业务，我看还是让他搞本行，到紫溪镇当纪检书记。”

黄金山见情况不妙，推荐的人越来越多，马上说：“我看暂时就推荐这么多，以后再说吧。”

一直沉默不语分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马玉山这时才说：“各位在座的都推荐了一个两个或三个，我也推荐一个能力很强的干部……”

黄金山打断他的话，说：“我刚才说过了，到此为止，不要再推荐了，以后有机会。”

马玉山一板一眼地说：“你们都推荐了，我为什么不能推荐？我这个副书记就坐冷板凳？”

黄金山着急地说：“这是第一批，不要搞得太多，以后还要搞嘛！”

马玉山态度强硬地说：“我推荐一个就多了，别人推荐几个就不多？我就不信，就多我这一个，我非推荐一个不可！”

黄金山也火了，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马玉山激怒地站了起来，气昂昂地说：“不行也得行！”

黄金山也站了起来，大声说：“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马玉山跳了起来，瞪着眼睛说：“你说了算，我说了也算！”他气得发抖，右手拍着桌子，怒吼着：“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半级也能压死人吗？我就不信你能对我咋地！”

黄金山也拍着桌子，吼叫：“马玉山，你不要太狂，我马上打电话告诉地委方书记，看他怎样来收拾你！”

马玉山冷笑着说：“黄金山，坦率告诉你，省委组织部长是我老乡也是我老同学，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他，汇报你的情况。”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在场的人包括黄金山都惊呆了，全望着马玉山。

这时政法委书记秦政走了过来，捂住马玉山手机，笑嘻嘻地说：“马书记息怒，息怒，我们都是情天县委领导干部，有事还是在班子里解决，不要惊动上级领导。”说着抽出一支烟递给马玉山，并给他点着火，接着说：“马书记，坐下，有话慢慢说。”

马玉山吸了口烟。喝了口茶，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说：“你们评评理，黄金山这样做对不对？他想踩住我，压倒我，休想！”

贺一帆调和地说：“黄书记，我看这样吧，今晚很热，大家早点回去休息，至于推荐的这些干部，包括马书记推荐的在内，一律由组织部逐个认真考查，再把考查结果向常委汇报，经集体研究决定后，再发任命通知书，你看这样是否可以？”

黄金山点点头，随和地说：“好，就这样办吧。”

情天县纪律检查委员会的小会议室里，真在召开科室负责人会议。

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周辉开门见山地说：“信访科收到几个反映强烈的材料，集中起来说，就是基建包工头在承包工程中贿赂单位领导，少则三四十万，多则百万元，象这么重大的案子，我们怎么办？是否组织人员查处还是暂搁一下，待以后形成气候再说，请各科室负责人发表意见。”

纪委副书记吴珮璋有些激动地说：“有人举报民政局、建设局、供销社的问题，反映罗强收受包工头的贿赂，社会上反响强烈。我建议应该立案查处，在罗强案子中打破缺口，查处情天县基建项目中的贿赂问题。”

县纪委副书记耿民接着说：“我们情天县是个农业贫困县，经济比较落后。可是，情天县私人的房子，尤其是有些领导干部的房子，耗资二三十万元甚至四五十万元建造四五层的楼房，装璜得象宫殿一样富丽堂皇，电气设备一应齐全。我们在座的也是拿工资的，谁有这么多钱建造这样豪华气魄的高楼？那么，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哪个单位搞了基建，哪个单位就财大气粗，单位的领导就住上了新房，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耿民喝了口茶，又接着说：“刚才说过，我们县是个穷县，连工资有时都发不出，可是有些领导干部衣着光鲜，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生活糜烂，住宾馆，逛歌厅，上发廊，包情妇，这样的领导干部不是一个两个，三个五个，而是几十个，这里面有没有腐败？我敢说肯定有。县纪检机关不过二三十个干部，对付得了这些腐败分子吗？不是我悲观，我们对付不了他们。再说立案查处正局级领导干部，是要县常委表态同意的，我对此没有信心。”

一室主任邹增辉接着说：“耿书记说的这些确实是实情，说出了本县问题的要。问题是，面对这些腐败现象，面对群众举报的材料，我们纪检干部怎么办？查不查？敢不敢查？我是这样认为的，既然组织上安排我们在纪检部门工作，我们就应肩负反腐重任，不能畏首畏尾，应该大刀阔斧去查，办他几个大案要案，杀杀腐败分子的威风。”

信访科长江玉洁发言说：“我在信访科经常收到一些群众的举报信，看后使我触目惊心！有些单位的领导简直无法无天，大肆贪污受贿，侵吞国家和集体资产，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真是惊心动魄呀！我们作为纪检干部能听之任之吗？能熟视无睹吗？对群众的举报无动于衷吗？如果是这样，要我们这些纪检干部做什么？要我们这个纪检机关做什么？我认为，群众举报几个局长贪污受贿的严重经济问题，犹其是民政局的问题，应立即果断立案侦查。”

周辉一边倾听同志们的发言，一边在想：同志们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是正确的，而且份量很重，我应该站在他们一边支持他们立案侦查。可是考虑到这几个局长与黄金山的关系，他们是黄金山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黄金山是得罪不起的，而且黄金山是否同意立案查处还是个未知数，搞不好狐狸没抓住反而惹得一身骚。正在犹豫之间，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听，原来是地区纪检陈书记打来的。

手机里传出陈书记的说话声音：“你们情天县民政局有人写了份举报材料给你们，快四个月了，还不见你们有何动静，特地打电话问问你，你们是否打算查罗强的问题？为什么没有行动？你们是怕罗强还是包庇罗强？作为县纪检书记要无私无畏，大胆查处腐败分子。不然的话，要你这个纪检书记做什么？你要立即行动起来，将查处结果报告地区纪检！”

周辉连连点头，爽快地答应着：“是，是，好，请陈书记放心，我们正在研究，很快就会组织人员查处。”

周辉接到陈书记的电话，犹豫不决一扫而光，精神振奋起来，态度非常坚决，振振有词地说：“刚才地区陈书记的电话，对我震动很大，作为纪检书记，应该无私无畏，大刀阔斧查处腐败分子。根据你们的意见，对罗强的问题立即立案侦查。至于查处正局级干部，我会把地区陈书记的来电向黄书记汇报。”沉默一下又接着说：“罗强的案子，由吴珮璋和邹增辉负责。不要打草惊蛇，以防走漏消息。先要把举报人找到，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切断包工头和罗强的联系。如何着手查处，你们两位周密计划，不在这里多研究。必须交待的是，在座的务必加强保密，泄漏消息要严厉处理！”

吴珮璋接受了任务，心情也很沉重。他想：这个案子是情天县目前最大、最复杂、最难对付的案子。为什么搁了几个月周书记下不了决心立案查办？他早就掂量这个案子的份量，方方面面的复杂关系，考虑到密密麻麻的关系网的难于攻破。现在下决心立案查处，而且任务落实到自己的头上，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得要有一个好的思路，一个好的方案。对，先找到举报人再说。他一边慢慢地走，一边慢慢地寻思，突然一辆摩托轰隆一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把他吓了一跳，等他抬头再看，摩托早就影踪全无了，剩下的是飞起的灰尘和摩托喷出的黑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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