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忘记那一天——晓夕出事的那一天——

那个消息如同晓夕所说的“塔”牌那样带来了毁灭的力量，让我瞬间变成木偶——

直到卿瑶摇着我大叫：“林漾，你害死了晓夕，你明不明白？”

她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盘旋：林漾！你害死了晓夕，你明不明白？

……是的，是我害死了晓夕！

——她像白蝴蝶一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在“塔罗牌”中，这张叫“塔”的卡片意味着剧变，代表了突来的意外或是毁灭，充满着惊慌与恐惧，令你措手不及，有时甚至是无法收拾残局。

1，

在外地工作了许多年以后，我又在某个节假日回到了S城的父母家中。

这天的深夜是孤独的，是的，孤独。

凄迷而冰冷的雨使得世间一切变得那么模糊……

水瓶座的我摘下银色的眼镜，用精致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雷奥维尔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昏黄的卧室灯光照在我的耳上，那儿有数个银耳坠发着神秘而古老的光。

然后我想到了“晓夕”，她那缥缈、沙哑的声音开始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令人欲哭无力的痛和心碎的幻灭：

风中，白蝴蝶在飞翔，

迷茫，我看不到远方，

过去，思念依旧惆怅，

明天，是否还要流浪？

挣扎，无法等到天亮，

黑夜，城市迷人的光，

星星，原来你也陷落？

云飘过，心被流放，

为了一个遥远的希望……

泪无悔，哪怕轮回，

自由的丝线无处飘荡……

雨不停，孤独的港，

问自己的梦何时起航？

我打开阁楼的窗，让雨打进来，落在我身上，一点一点，就像给自己的文身的感觉一样。

雨中的S城依然绽放着它勾魂摄魄的美。

各式各样的人用各式各样的习惯去填满城市的星空，但那其中，又藏着多少孤独和不安？

晓夕的声音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划过我的灵魂。

我没有死，但一种痛从身体里最深暗地方往上涌，一寸一寸。这种痛如生死相缠的恋人或魔鬼，至死方休！

那些已如烟而逝的经历，突然又像雪花片，像柳絮，像扬花一样会聚起来……

是的，过去，思念依旧惆怅。

我无法忘记那一天，晓夕出事的那一天——

卿瑶摇着我大叫：“林漾，你害死了晓夕，你明不明白？”

她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盘旋：林漾！你害死了晓夕，你明不明白？

……是我害死了晓夕！

晓夕已经像白蝴蝶一样，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2，

晓夕说：“当塔牌出现时，你要懂得如何好好反省自己。”她是个迷一样的女孩，一直崇拜塔罗牌的神秘力量。

曾有好心的耶稣教徒认真地跟我说：“塔罗牌具有‘邪恶的力量’，只有以基督之名方可降服。”

可我一直留着一副塔罗卡片，因为这是晓夕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3，

那一年的夏季，绝望而漫长。

高考。

我考砸了，天在瞬间变黑，期望和现实相差得太远太远。

高中同学“萄菲”打来挖苦电话：“林小姐，恭喜恭喜！不过你也就这档次！但以后，我和扬羽却都会在‘A名牌大学’读书呢！”

和我一样自命不凡的大小姐萄菲一直暗恋着高中的“班草”扬羽，而偏偏扬羽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朋友，让我有了和这**座的帅哥“青梅竹马”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成了扬羽的女朋友，于是，萄菲便成了我的情敌。

我麻木地回复萄菲：“谢谢祝贺。”然后麻木地扣上电话。

我已仿佛行尸走肉，完全就像被扔在了岸上的鱼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窒息。

我没有勇气复读。

你可以说我懦弱。

高复的生涯的确不是我所愿意的，而且万一……又有谁能保证明年就不会失手？

我的父亲和扬羽的父亲一起合伙经营炸药生意起家，炸石矿用的那种炸药。

如今在S城，他们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我们家开在S城的娱乐城就有四处。

父亲说，干脆送我去A大边上的B大混个文凭吧，这样出来的话，好歹也算个本科生。

我没有拒绝，麻木地接受了这个选择。

直到选专业的时候，我脑海中还一片混沌，于是，一错再错。

按照父母的意愿，我填了“国际经贸”。

事后，我后悔末及。

在高考后的这三个月中，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在封闭中，我迷上了漫画，每一次作画都直到深夜，最后，泪流满面。

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在牛顿发现万有引力，伽利略发现重力加速度，爱迪生发明灯泡，甚至是微软发明Wingdows系列的时候一样有艺术的美丽飞溅而出！

我喜欢DNA如金丝状螺旋绕着的分子结构，当我儿时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曾不由自主地赞叹：真美啊！

看到过由勾股数列拼成的树还有小三角形拼成的雪花，都很美，来自世界最本质的美。

愚蠢的人生硬地把科学和艺术分开，以至于从小学到高中，我们的教科书一直是如此呆板和枯燥！

科学不应该摆在实验室里抑或者枯燥的教科书里！

4，

大学了，B大是一所不错的学校，由几个不知从哪跑来的荷兰人投了巨资建成。

它有优美的学院建筑，高档的学生公寓，以及各种好得完全足够培养大科学家的实验设施、器材设备。

但和B大相隔不远的A大却常常讥笑这纯属浪费资金！

A大有这个讥笑的资格，她是历史悠久的名牌大学，在硬件方面完全不输给B大，而且，她还有最一流的生源。

B大却根本就是所谓的贵族学院，来这的人全部都是家里钱多得可以乱扔的纨绔子弟。像我家这样的，在这儿也比比皆是。

高三时，我曾信誓旦旦地对萄菲说：“我一定会考去A大的！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准备仗着有几个钱就跑B大混个文凭了事！”

结果。

一向成绩比萄菲好了几十分的我却在高考中低了她几十分。

于是我灰溜溜地去了纨绔子弟去的B大，她去了根正苗红的A大。

真他妈讽刺。

我笑了几声，却发现眼泪随着笑声一起涌出。

5，

大学了，但我对这个学校的确爱不起来，对我所学的“国际经贸”更是深恶痛绝。

每当我对着那些恶心的题目时，我都恨不得把它们一条条从书上抠下来，然后碎尸万段。

我常常避开人群，独自在校园的树林、竹林描摹，用线条把心灵的声音勾勒，累了，就躺倒在地，沉浸在美好的自然之中。

班上所有人的成绩都一塌糊涂，包括我（我说了我对所学的东西提不起兴趣），考试的时候，监考的老师总是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提醒我们：“同学们，你们对答案的声音轻一点好伐？”

监考老师也清楚，他监督的无非是一群混文凭的纨绔子弟，没必要太较真的。

6，

日子如风干的蝴蝶标本，从墙上跌落，碎作粉末，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春的美丽和骄傲在莫名其妙的日子里流逝。

无奈，但无法抗拒。

大三的时侯寝室重组，新寝室中的那3位“靓女”都是社交狂人，有高手甚至可以在B大乃至A大的每个系中拥有GG或者DD。

那是大三开学不久的一个黄昏。

夕阳有气无力地把周围地一切渲染成沮丧的黄。

我正和新寝室中那三个靓女漫步在A大之中。

A大和B大的物理距离并不像本质距离那么遥远，它们只隔着一条街，只需要不到10秒的时间就可以逾越。

正是落叶季节，A大林荫路两边的法国梧桐不停地掉着叶子，然后都积在地上，慢慢腐烂。

再往前走就是A大的艺术学院。

艺术学院的高楼下是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园中种着橄榄、柑橘之类的亚热带硬叶植物，再配以象牙白的种种雕塑。

每天的黄昏，总有不少学美术的学生来在这儿静静描摹。

我寝室中一个靓女“蓉儿”边喝着她手里的饮料，边指着远方一个正在作画的女生向我们介绍道：“这就是A大那个出名的骚货！”

寝室中的另两个靓女“蕾儿”和“茜儿”立刻附和蓉儿，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泄起来：

“你们知道吗？她家里很穷，她念大学的钱都是卖身卖来的！”

“早就知道她是个**了，现在不是说她被一个烂恶心的导演包养了吗？”

“他们班上也都没人要看她，她却还整天在那里卖弄，装什么才女嘛！”

“而且还专门勾引别人的男朋友，以此为乐。”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啊？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

听着她们“愤怒之词”，我疑惑地想：用得着那么义愤填膺吗？难道她真地勾引了你们的男朋友？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到了“骚货”的近处。

这一个穿着米色**的纤柔女孩。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看得到她随风的摆动的长发，还有她的手指。她的手指修长灵活，却又分明带着几分沧桑。

她作画的动作，仿佛是在抚mo情人的身体，如此地细致入微，如此地忘我，如此地投入。

她画的是一座塔，一座高大而神秘的塔，残破地几乎倒塌。

塔身上面布满了荆棘，塔顶刺破深蓝天空，而天空中的云，则都会聚成一张诡异而扭曲的脸。几只蝙蝠在塔边飞过，红色的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光。

最后，纤柔女孩在画上写了几个大字：塔，TheTower，象征毁灭。

我被她的画深深地吸引，心中最脆弱地那一根弦在一瞬间被搏动，不断颤抖，不断共鸣。

“啪！”是饮料溅在画布上的声音！

画被玷污了，肮脏不堪。

“啊呀，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饮料就溅出来了！”蓉儿轻描淡写地道歉道，声音里依然有压抑不下的兴奋。

纤柔女孩转过脸来，她有一双空灵的大眼睛，里面涂满了震怒，她厌恶扫了我们四人一遍，便不再看着我们一眼。

7，

周末的夜晚。

天上已是一片寒星，遥远而微弱地发着光。

S城的中心广场。

广场的中央是三个迷人的巨大贝壳雕像，郁郁葱葱的植物和点缀其间的灯火一层一层地包围着它们，勾勒出一幅人工与自然，文明与纯真的画面。

广场中央的长椅上，我独自坐着，似乎有一些冷，于是我下意识地把衣服紧了紧。

我在等一个人，他就是扬羽！

扬羽说好今天晚上要陪我一起回“家”，但是……

我再一次拨了他的手机号码，但是手机的那一端依然是忙音！

彻底绝望！

去你妈的死扬羽！

我狠狠地踢飞眼前的那块不幸的小石子，然后拽起手提包准备回学校寝室。

我一边准备着要拦一辆的士，一边搜索着手提包里的钱夹……

突然，我那正搜索着的手停住！

见鬼！我的钱包不见了！

掉了？……还是被偷了？

我疯了一样地在刚才我坐过的地方找了一遍，可很遗憾，我的搜索行动以失败告终。

一个“邪恶”的念头浮上了我的脑海：乘公共车吧，人很多的时候也许可以逃过投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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