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游朗笑道,“如此,你先去扣门借宿,看我们是否有这口福吧。”
因此,两人加快步伐,朝那茅舍竹篱走去。
近前却见篱栏上爬满紫蔓青藤,扁豆花带露含春。篱院内有几只鸡在争啄地上的米。旁边有个四五岁的孩童,玉雪可爱,骑着木马玩耍。
“里面有人吗?”清茗呼道。
那孩童见有陌生人来,双眼直勾勾的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惊恐,迅速弃了木马朝屋内奔去。
片刻,一位老者牵着那孩童出来,须发花白,年近七旬,朝他们走来。
老者先发问道,“二位官人有何见教?”
“老人家,我们欲往蔡洲公干,路上耽误了时间,到此处见天色已晚,正无旅店可投,恰见您这处居所,所以想在此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见两人衣着光鲜,不似普通人,老者道,“小老家下贫寒怕委屈了二位大官人。”
少游道,“老人家不必顾虑,出门在外能有片瓦遮头,有汤水解渴就已是最高待遇了。”
老者见二人态度谦诚,言语恳切,形貌不俗,不似歹人样,道,“如此,二位官人请进。”
入屋内,搁好行李,安置好马匹,老者便舀了热汤捧上,道,“小老无什么好的招待官人,只有这刚从后山挖回来煮好的粉葛汤,官人请勉强喝喝吧。”
饮完汤,清茗道,“请问老人家,此地离蔡州城还有多少路程?”
老者道,“大概还需行十里路便到。”
少游问,“老人家,您家中只有您们祖孙俩吗?”
闻言,老者脸色顿时变得沉郁,眼中隐隐泛着泪花。
少游见他如此情境,心中蔚然,问,“老人家,您可是有什么难处?”
老者道,“实不瞒大官人,小老姓白,有一子,名唤阿才,因为好赌成性,把家里能够便卖的都拿去换成钱还了赌债,但是因为数目太大,根本不够抵偿,所以他背着我把我这居所地都抵押掉了,如今我们真不知该往何处安身哪!”
少游听闻,心中叹惋,人常被一些东西引诱,直到失去理智,往往不到极凄惨处,不知道回头。
清茗气愤道,“老人家,这样的儿子你还理他做什么!等着雷神爷爷来教训他。”
少游呵斥他道,“休得无礼!”对白老翁道,“刚才家童无礼,请您多多包涵。”
白老翁长叹一声道,“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倒还干净,只是可怜我这个乖孙,从小便失去了娘亲,由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拔长大。虽说我那儿子不成气候,但是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多少补贴点家用,不然凭我一个人如何可以把他养大。”
少游道,“那阿才都在外面有何作业?您不是说他烂赌成性吗?他又怎会有银两来补贴?”
白老翁道“我也问过他,他不肯说,问急了他就大发脾气拿孩子出气,所以我也就不敢再问了。只要他还知道补贴回来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说话间,却听外面有人大叫着闯进院子里来。近前一看,却是四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粗鲁的叫道,“白老头快出来,不然大爷我对你不客气了。”
白老翁脸色陡变,出来见到又是前些天来讨账的四人,惊恐万状,道,“对不住了大爷,求求您再宽限几日吧,老汉和孙儿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呀。”
那汉子道,“拿不出银两来也可以,我们家员外爷发话了,只要你肯搬离这块地,你儿子欠的赌债就可以立刻一笔勾销。”
“几位大爷请行行好吧。”白老翁哀求道,“我家世代居住在这里,更无别处可安身,若是搬离此处,可教我们怎么活啊。”说着痛哭流涕,不胜悲戚。
“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们何干?”那汉子耀武扬威道,“看样子,你还是不肯搬咯?兄弟们,快给我砸了他的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们也好拿回去交差。”
“住手!”少游肃然道。
那汉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气质非凡,衣着体面,心想,没料到这白老头还有这样一门朋友。他道,“你是何人?敢叫我们住手?”
少游傲然道,“你们可有官府发放的搜查令?”
那汉子闻言,傲慢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如果没有,你们就立刻滚出去。”少游斩钉截铁道。
那汉子怒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们滚出去,看老子今天不教训教训你。”说着卷袖擦掌,便要上前去拉少游。
清茗大怒道,“大胆刁民,你竟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我看你是活得得不耐烦了!”
闻言,那汉子十分吃惊,半信半疑道,“什么,朝廷命官?”
清茗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眼前这位就是朝廷今科新晋进士,授职定海主薄,调任蔡州做教授的秦观秦大学士。”说着将手中拿好的上任文书展开,连同官印给那汉子看。
那汉子虽不识字,但是都是江湖上混的人,也见过些世面,识得朝廷上任文书和官印,而且早就听闻名满天下的秦大学士即将到蔡州任职,未料却在这种情形下碰着,不禁惶恐,立刻恭敬跪道,“小人龙二等不知大人在此,无心冒犯尊严,请大人恕罪。”
少游指斥道,“你们既无官府搜查令,更不是衙差,谁给了你们如此大的权利私闯民宅行凶作恶?”
龙二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请大人明查。”
少游追问道,“奉谁的命?”
龙二据实答道,“是我家员外韩梦川老爷。”
少游冷笑道,“笑话,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敢纵奴行凶?你且回去复他,说不日秦少游要和他有个交待。”
四人必恭必敬的回应,正欲离去,少游问道,“慢着,这位老人家总共欠你们多少银两?”
龙二道,“借据上写明除借真银五十两外,再有一份价值五十两的地契合约共计白银一百两。”
少游又问,“那地契和借据可在你身上?”
龙二道,“正在小人处,因老爷怕白老头抵赖,所以命小人带地契和借据前来讨账。”说着呈给少游。少游见过,即刻命清茗取一百两银给龙二道,“好了,现在债已偿还,拮据和地契就留给白老翁,若你们以后再敢来追讨,本官必定查取你们的罪状交给知府大人处置。”
四人唯唯诺诺,仓皇而去。
白老翁感激涕零,下跪道,“谢谢秦大人救命之恩,您是老天可怜咱们给咱这家派来救命的活菩萨呀。”说着,拉着他的孙儿跪下,道,“书儿,还不快给恩人叩头,你长大了一定要记得报答恩人哪。”祖孙俩连磕了好几个头。
少游连忙扶起他们道,“老人家千万不可如此,您是长者,却对我行此大礼,这不是折煞我吗?快快请起。”
他们进屋去坐了。
少游道,“老人家,有一件事,您须听我一言:您千万不要将今日发生的事让您儿子知道,不然他就更加变本加厉了。等我回去之后,想个法子定要他悔改才行。”
白老翁连连点头,再次叩谢。
白老翁却担忧道。“大人,您这样帮助我们,我担心您得罪了韩员外,将来到蔡洲上任的时候他会为难你啊。”
少游疑惑道。“老人家此话怎讲?”
白老翁道,“您不知道,这韩员外是蔡州城里最有名的大富豪,听说他有个表叔叔叫程颐,在京城里做大官,而且知府老爷也是经由他保荐推举上去的,所以他行事才会如此猖狂。”
闻言,少游笑道,“老人家请放心程颐乃有德有才的饱学之士,怎会纵容表侄作威作福,想必是那韩梦川恃他表叔名声,再加之山高皇帝远,所以行事才会如此张狂。倘若他知道了定会对他严加管教。”
老翁道,“其实他想要强占我家,一是因为我那不肖子将地契抵押给了他,二也是因为他有一房过世的夫人,据那收账的人说有天晚上托梦给他,说她的墓地位置不够好,要他为她另选一处风水宝地,这样才能保证其家宅平安,后来他便请风水先生来看地,结果看中了老朽这块贫地,因而才借此想要我们搬走的。”
“真是荒唐!”少游激怒道,“别人的家就可以任意拆毁,他家就这般金贵?更何况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他怎可以如此的胡作枉为?”
白老翁无奈道,“哎!谁叫咱们前世没有积下厚福,却只生在这贫穷之家呢。”
少游听闻,对祖孙俩不胜悲悯,劝慰道,“老人家,您不要太过悲伤,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看看您的孙子聪明可爱,将来一定有所作为,您可要保重身体看着他出人头地啊。”
听了他一番话语,白老翁心中亦燃起了希望:对!孙儿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无论生活如何困苦艰辛,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少游又勉励了他一番,还打听了些蔡州的民俗民风,也好使自己上任心中有底。
夜渐渐沉寂,白老翁安置了一间卧房给他们。因赶路疲累,清茗已上床就寝。少游临窗而坐,点了蜡烛,捧着《道德经》翻阅,但思绪却在书外,透过窗户遥望着夜空,只见疏星几点,眉月悬空;他信步出户,感觉夜凉如水,不禁思忆起先前所发生的事。他想,所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啊。人常将自己陷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况而不自觉,总是怨天怨地,却无法想清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样浅显的道理。人也无法预知将要发生的事和所遇之人。他们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结果更无法悉知,只有任由其发生。那么每个人都是在受命运的摆布,还是受自己的指使呢?也许两者兼有。
他就这样思想着,睡意终于打败了神思,他才回卧室扶枕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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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飞花亭下,君似梦中人』
一觉醒来,已是阳光~室时分。不多时,清茗端来~面~,~侍他梳~。打点好行李,用过早膳,辞别白老翁,主仆俩便启程往蔡州而来。到了蔡州城门已是午时,他们便将~份透~给守门将士。将士听闻即刻带领他们去府衙面见蔡州知府阮行风。到了衙门~,少游~马,以待将士~衙禀报。阮行风得报,即刻整装出衙迎接。见少游潇洒卓绝,阮行风面带微笑,道,“秦大人驾临本州~职,本府理应出城奉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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