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

　　杨戈挟着课本，站在楼梯口，看着一群群从身边鱼水而过的学生，再望望眼前几幢破庙似的建筑物，想道：原来世界多么偏心呵！祖国未来的繁荣富强，难道不也需要这些可爱的学生长大后付出**和心智上的牺牲吗？同样是祖国的花朵，可他们却长在贫瘠的土壤上。每一个学生，代表着祖国的每一片未来，每一片希望。他们现在的健康成长，才是祖国明日强大的基础。

　　走进教室，面对一张张天真可爱的脸庞，一双双睁大瞳孔的眼睛，此时，从城里调到乡下时曾占据整个心灵的屈辱感已变得不再举足轻重。

　　杨戈想到市场买些日常用品。这是他到樟背中学后第一次外出。

　　每月农历的逢二逢七是樟背乡人的赶集日，也是樟背乡最喧闹的日子。今天是初二，圩场上挤满了人流，到处是林立的摊位和声嘶力竭叫唤的小贩。

　　杨戈走到樟背乡最大的百货店门前时，一种异常的现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一位约四十岁左右的瘦高个正对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拳打脚踢。

　　“打死你这个小偷。”位瘦高个边打边骂道。

　　少年嘴角上流出一丝血，站在那儿，昂着头，一言不发，不还手，不躲让，也没有想到要逃跑，像练打的沙包，任由对方攻击。

　　“他怎么啦？”杨戈走上前问道。

　　“他偷了我的钱。”瘦高个气愤地说道，“我卖油所得的钱，刚放在**口袋里，被他和他的同伙一撞，转眼就不见了。”

　　“他的同伙呢？”

　　“拿了钱钻进人群逃跑了。”

　　一边说着，瘦高个一边继续挥起拳头照少年的脸面上打将过去，被杨戈伸手接住。

　　“叔叔，不要打他了，他还小。”

　　“只要他肯说出他的同伙，并把钱还给我，我就罢手，否则我就要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瘦高个咬牙切齿地叫道。

　　“如果他的同伙不露面了呢？”

　　“哼，那他就得还我钱。”瘦高个叫道。

　　“多少钱？”

　　“伍拾块钱。我辛辛苦苦起早摸黑，要做多少天的生意才赚到伍拾块钱？我女儿等着我拿钱去交学费呢。”

　　杨戈将手伸入口袋，摸来摸去只摸出二十块钱。

　　“大叔，这是二十块钱。剩下的钱我等会给你。”

　　“我怎会要你的钱呢？”

　　瘦高个推辞道，照样旁若无人挥拳打将过去。少年脸上又挨上重重的一击。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杨戈忽然看到同事张维春晃悠悠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张老师，能借我三十块钱吗？”

　　张维春看了看那位少年一眼，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我身上没带钱。”

　　“你能不能到我宿舍里帮我取钱过来，就算帮我的忙。”杨戈说道。

　　“对不起，我没空。”张维春脸色非常难看。

　　杨戈感到很失望。正在这时，一位穿绿**的少女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一把钞票往杨戈的手中一塞。

　　“给你。”

　　杨戈一愣，抬头望了望，少女扑闪着一双汪汪水亮的大眼，嘴角上浮着两个不起眼的酒窝。一头浓密亮泽的头发分成两股，高高地挽在头上。她朝杨戈微微一笑，转身跑进百货商店隔壁的房子。房门上有块招牌，招牌赫然飞舞着四个红漆大字：“虹虹衣店”。

　　杨戈将钱递给瘦高个，可瘦高个仍然拒绝接受。杨戈只好将钱强硬地塞在他的口袋里。

　　“当做是被偷的伍拾块钱还来了，大叔放了他吧。”

　　“既然你们执意要帮他，我只好接受了。”瘦高个说完，向杨戈鞠了一躬，然后继续做他的油生意去了。

　　获得解救后的少年，一声不吭地往前就走。

　　杨戈正要转身去追，衣角被张维春扯住。

　　“不要管他。”张维春用鄙视的口气说道。

　　“为什么？”

　　“无可救药的家伙。”张维春说道，“他三岁时死了母亲，父亲脾气大，又信奉拳头之下出孝子。久而久之，成了不归家的半个流浪儿，结果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成了一片。”

　　“你认识他吗？”杨戈问道。

　　张维春将嘴压在杨戈的耳边轻声道，“他是我班上的学生王志达，有名的调皮鬼。”

　　“他没上课吗？”杨戈想起今天正式上课了。

　　“被我赶了出来。”

　　“为什么？”老师可以随意赶走学生吗？杨戈感到不可思议。

　　“刘蓉老师上英语课时，他抬起屁股朝着后面的一位学生放了一个响屁，惹得全班学生哄堂大笑。我要他写检讨，他不愿写。我说，你什么时候写好了，就什么时候来上课吧，他就跑到外面去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讨厌学英语，经常在英语课时做些奇怪的动作分散其它学生的学习精力。上课的刘蓉老师经常被他气得半死不活。”

　　“-----”

　　“他还常常说，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做农民。”

　　“你为什么不多作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呢？”

　　“和他说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浪费我的时间。但是，班上有了这样的学生，你不头痛吗？他不学英语，可其它同学要学呀。英语这门功课多重要，升高中是一百分计算呢。我真希望他主动退学，偏偏他又不愿意走。这次，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非要这样做不可吗？”

　　“俗话说，一粒老鼠屎，坏烂一锅汤。这粒老鼠屎我早想丢掉了。”

　　“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了吗？”杨戈回想起刚才王志达站在那儿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的镜头，他不知道张维春心里在想些什么。倘若，每个差生都不去想办法教育，动不动就赶走，这是教师负责任的做法吗？

　　“我是黔驴技穷了。”张维春狡诈地望了一眼杨戈，“要不你试试？”

　　杨戈刚到这里，就被雷纯委任了毕业班的班主任，这多少有点让张维春心里不舒服。他是奋斗了五年才得到这种位置。

　　杨戈想了想，说道，“好吧，让他转到我班上来。”

　　“这是你自愿的，以后发生了什么你可没怨我。”张维春很快接过话荐，生怕杨戈又反悔了。

　　“放心吧，有什么问题我不会赖到你头上。”杨戈坚定地回道。

　　刚回到学校，教导主任李富春走了过来。

　　“杨老师，你班上有两位学生至今没来报到，你知道吗？”

　　“知道。”杨戈回道，“一个叫伍绍梅，另一个----叫伍双双。”

　　“伍绍梅学习成绩不错，明年考中专很有希望。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返校读书。”李富春说道，“这样吧，后天是星期六，你去她家看看是怎么回事，了解一下原因。如果能直接说服她来读书就更好，不行我们再讨论商量，好不好？”

　　“伍双双呢？”

　　李富春皱了皱眉头，“成绩不怎么出色，不来也罢。”

　　“可是-----”杨戈止住不说了。他发现李富春转过了头，根本没有听他讲下去的意思。

　　为什么非要在分数上分个优劣？难道只有成绩好的学生才是学校考虑的对象吗？杨戈想道。

　　杨戈在学生寝室里找到了王志达，将他领到自已的班上，并协助他将原来的课桌搬过来。弄妥这些事后，又上了一节课。

　　到了下午两点，圩场上有如退潮后的海滩，到处是杂乱的东西和脏物，只剩下极少数人正在收拾摊位。

　　　　杨戈把课备好，一看离上课还差半个小时，想利用这点时间找王志达谈话，可是到了男生寝室，不见王志达的踪影（学校有规定，毕业班的学生不管远近，一律要住校）。正要到基它地方寻找，忽然听到校外有人叫他，跑出去一看，李富春、张维春抬着一个被打伤的人往卫生院走去。伤者还在痛苦地**，脸上手上到处都是伤痕，伤口在不断地流血。衣裳又脏又破，被血迹和尘土染得看不出是一件白衬衫。身后拖着点点滴滴的血线。

　　　　杨戈觉得伤者面熟，走上去仔细一看，这不正是上午卖油的瘦高个吗？没想到转眼之间被打成了这样。

　　　　“怎么回事？李主任。”杨戈问李富春道。

　　　　“是张维春发现的。张维春出外闲逛时，听到有什么哼哼的声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有人躺在圩场偏僻的角落里受了伤。”

　　　　“为什么不报派出所？”

　　　　“他央求我们千万别这样，说否则他的小命保不了。”

　　　　“是什么人打的？竟然下如此毒手。”

　　　　“圩场上有好几个人看到了当时的场景。听说，打人的是一伙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其中一个人打完后进入了樟背中学。他们都说，有樟背中学的学生参与了打人。”

　　杨戈想起瘦高个打小偷的事件。

　　“难道是王志达干的吗？”

　　“不会是他会是谁？这明显是为了报复。”张维春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李富春脸色不悦地说道，“王志达既然是你班上的学生，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得为他的行为负责。你一定要查清王志达是否参与了打人。”

　　杨戈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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