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给人误会和不必要的言论，一下了山，杨戈和林飞虹就各自分手了。回到樟背中学时，已到了傍晚。九月的气候，在湘南白昼反差很大。白天穿着短裤和背心没什么感觉，可此时杨戈明显感到一阵阵的凉意，身体不由打了个冷战。

　　杨戈不敢从校大门口进去，而是偷偷摸摸从后面的围墙缺口钻了进去。好在是星期天，学校大部分老师回了家，而初三的学生们则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自习。

　　刚换好衣服不久，张辉谷摇摇晃晃着跨门而进，嘴里飘出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杨戈疑惑地望着张辉谷，“怎么啦？”

　　“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在身边晃来晃去，心里不动，算是正常的男人吗？”张辉谷满脸懊丧的神情。

　　“是哪位女孩子打击了你？”

　　“要是她真的砸我，踢我，咬我，就好了。问题是，找她说话，她竟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哎，她的话怎么就那么珍贵？字字如金！”

　　杨戈明白了，张辉谷说的是刘蓉。不仅仅是他，刘蓉对周围所有的年轻单身男教师都有一种敌意。可能是防范心太重了吧。毕竟，和谁接近都会引起其它人的反感。

　　“呵呵，你不要想得太多，凡事有个过程吧?”杨戈安慰道。

　　“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我把这事儿想得太简单。”

　　杨戈不再说什么。张辉谷只有二十岁，就想女人，这与乡下孤寂无聊的生活不无关系。

　　张辉谷走后，杨戈躺在**怎么也睡不着。白天伍双双的情景又跳进了他脑海里之中。他显然看到了隐藏在她眼内的某种渴望。面对这样的现实，他只有无可奈何。他仅仅是一位普通的教师，除了口袋里的伍十块钱，他实在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伍绍梅呢？她到底会不会来上学呢？-------就这样想着想着，直到了凌晨两点，才慢慢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未亮，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杨戈头重眼皮沉，怎么也睁不开，没去理会，不一会儿声音消失了。

　　大约几分后钟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不是一下一下的敲，而是拳捶加脚踢。“怦怦怦”，门震荡得几乎要倒了下来。杨戈不禁火了起来，于是出去开开门。

　　“谁呀，像个催命鬼-----”当他看清面前站着怒气冲冲的雷纯时，不禁哑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忙陪出笑脸，“原来是雷校长，有什么事吗？”

　　“像什么话，你班上的学生带人把38班的教室打得天翻地覆，你居然躺在这里睡得像条死猪。”雷纯说话时手指几乎戳到了杨戈的鼻梁尖。

　　“我马上就去。”杨戈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外走。

　　“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你的责任心哪儿去了？出了事你负责的起吗?”雷纯在后面吼道。

　　杨戈走到二年级38班教室时，那个叫张虎的学生正在呜呜地哭着。脸上，手上，鼻孔里都是鲜血。

　　“这是怎么一回事？”

　　在场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原来，他班上的学生王志达今早突然带了一伙人冲进教室揪住张虎就打。张虎是樟背乡乡长的儿子，打成这个样子，雷纯不暴跳如雷才怪呢。

　　“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

　　“我们去了两个人叫你，可敲门时屋内没反应，以为你不在，就跑去找校长了。”其中一位学生说道。

　　“王志达人呢？”

　　“打完走了。”另一个学生答道。

　　杨戈转向张虎，“他为什么找人打你?”

　　张虎只是一个劲地哭，不回答。杨戈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不再说什么，于是先送张虎到乡卫生院包扎好伤口。

　　在回来的路上，杨戈又继续问道，“现在，没有人在这里。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杨戈知道，张虎仗着父亲是一乡之长，常常惹事生非。这次打架不是他打别人，而是别人打他，显然非比寻常。

　　张虎始终不肯发一句话。

　　杨戈决心去一次王志达家。王志达的家离樟背中学不远。

　　杨戈老远就见王志达的家门关闭着，里面传出一阵异常的响动，走过去透过门缝一看，简直不相信眼前的情景。王志达被一根很粗的绳子绑在石柱上。王志达的父亲王樵夫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劈头劈脑向脱光衣服的王志达打了下来。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找不到一处完好的皮肤。王志达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眼皮也没眨一下，昂首挺胸，大义凛然，似乎棍棒落在别人的身上，而不是他自已。

　　“你说，你为什么要打张乡长的独子？”一句话下来一顿毒打。

　　杨戈用力推门，可门从里面闩住了。

　　“我叫你经常给我惹事生非。”

　　又是一阵响声。杨戈一急，用肩膀撞开门，冲进去，就要抢棍子。

　　不料，王樵夫根本不理会进来的人，继续高高举起棍子。杨戈挡了过去。

　　“拍”地一棍打在杨戈的肩上。杨戈只觉眼冒金星，皮肉如炸裂般的疼痛。

　　“对不起，杨老师。”王樵夫慌忙丢下手中的棍子，扶起杨戈，“没伤着什么吧？”

　　王樵夫在中学侧面开了一个肉铺，所以中学里的老师他基本上都认识。

　　“你放了他吧，他还小。”

　　“给他多次讲理，他就是不听。经常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现在闹出这么大的案子，我走出去如何做人？这个祸根一日不收拾，我的心就一天安不下来。”

　　“可是，打不能解决问题。”

　　杨戈边说着边解开王志达身上的绳子。

　　获得自由的王志达，吹着口哨，若无其事地向着门外扬长而去。

　　“王志达，你别走。”杨戈在背后叫道。

　　王樵夫气得想追上去，被杨戈拉住，“让我去找他。”

　　“杨老师，这次学校会不会开除他？”王樵夫问道。

　　“只要他肯回学校承担责任和认识错误，我相信学校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杨戈说道，“不过，王大叔你要保证不能再打王志达了。”

　　“杨老师，只要王志达变好，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王樵夫说道。

　　告辞王樵夫后，杨戈在河边的沙滩上找到了王志达。

　　王志达正坐在那儿，生气地不时从沙滩上捡起一块块薄薄的石头往河里扎着小浪花。一见杨戈走来，就站了起来，眼睛望着河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杨戈从地上捡了七八块薄薄的石头，堆放在王志达面前，说，“你可以随意挑一块石子，我们俩来个扎浪花比赛，看谁扎的小浪花数多，怎么样？”

　　王志达迷惑地望了一下杨戈，没有答话。

　　“你看，这儿的河面既宽又平，我们将石块从河面的这边旋到对岸，看谁在水面上旋的距离远且扎起的浪花数多，就算谁蠃。每人允许扎三次，以最多的一次为准，好不好？”

　　王志达仍然未作声。

　　“你是不是怕输？”杨戈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的王志达。

　　这一句话可能刺激了王志达。王志达迅速从地面上捡起一块石子旋到河面上。石子扎了三个浪花就没了动静。王志达不服气似的又拿起第二块旋过去，这次多了一个浪花。王志达重复地做了第三次，仍然没突破前面的次数记录。

　　杨戈微微笑着，选了一块石子，轻轻往河面用力一旋，“哗哗哗”象一只俏皮的小鱼从河面上蜻蜒点水般的，在水面上划过一串串浪花，一个紧接着一个，目不暇接。数一数，整整九个。

　　“怎么样？王志达。”杨戈瞧了一下王志达。

　　王志达抓抓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老师，你为什么能扎那么多的浪花？”

　　“这需要技巧。首先，选中的石头要薄而轻，这样石头对水面产生的压强就小，在水面上停留的时间也就长，因而走的距离就远。其次，石片越凹越好且朝水面的一面要光滑，这样石片在水面上行走时受到的阻力就越小。最后要注意下抛的角度一定要很小，手带住石片的边缘某一点用力，石片产生的向心加速度就大，就像掷铁饼一样，石片本身转得越快，受到水面对它的浮力就会越大，产生的小浪花也会越多。”

　　停了一会，杨戈指着河面说道，“你再试试看。”

　　王志达选了一块石片，往河面一旋，扎了六个浪花。

　　“其实，你脑子并不笨。”杨戈继续说道，“解决问题要有学问，不能光靠简单方式。你想想看，为了解恨，你今天打我，我明天想办法报复你。一个人不行，再叫更多的人。结果，相互之间的仇恨越闹越深。而且，还会把你的好朋友，甚至你的家人卷入不必要的纠纷当中。仇恨的圈子也会扩大，规模就会上升。但问题并没有真正得到解决。”

　　“老师，我打张虎是要给他教训，不要认为他爸爸当个乡长，就没人敢动他。”

　　“你就是冲这点带人去打他吗？”

　　“不是，是他平时太欺负人了。”王志达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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