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强如愿以偿地转到了文科班,有杨小娜的鼎立支持,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杨小娜为他找齐了全套教科书,还把自己的笔记和参考书都借给他看。
当吴起强坐进高二(二)文科班陌生的教室时,他就强烈地意识到,进入文科班,对他又是一个崭新的起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望着坐在左前方的杨小娜,吴起强心里升起一分感慨:自己如果不混出个人模人样来,怎么对得起如此热心帮助自己的杨小娜呢?
星期二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吴起强和杨小娜坐在双杠前的草坪上,围着政治课上一个问题展开争论。吴起强刚到文科班,打枪还没摸着火门,在杨小娜一张利嘴面前,很快就俯首称臣了。
杨小娜得意地甩了一下脑后的“马尾巴”,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微笑。她突然问道:“哎,起强,你见过大海吗?”
大海?吴起强摇了摇头,只淡淡一笑便埋下头去拨弄一根草。一提到外面的世界,吴起强就禁不住有一股深深的自卑感。他来自农村,来自这个山区小县最偏远的农村。他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奋,才考入了这县重点中学,这在家乡父老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可是,他除了县城,连省城也没去过。别人司空见惯了的许多东西,他也只能从书本上、影视中去了解,或凭自己的大脑去猜测、去想象,再就是梦中的向往了。他能超出家庭的经济能力去提过高的要求吗?不,这是绝不可能的。“有本事,自己到外边闯去!”这是家乡父老抛给年轻后生们最迷人的“诱饵”。现在他自己像蜗牛一样向“象牙塔”的最高峰苦苦攀登,不就是为了走出落后的农村,走出父辈们的狭隘,走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中去闯荡一番吗?
大海。这是多么诱人的字眼啊!可是,它离自己太遥远太遥远了。
杨小娜当然不能体会吴起强的心事。她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位工程师,一直生活在外地,几年前因工作调动才来到这个小县城。杨小娜的梦就像大都市的霓虹灯一样绚烂多姿,而很少带有吴起强那样的泥土味。
杨小娜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胳膊,双手趴在双杠上,一双大眼睛远眺着蓝天白云,脸上荡漾着梦一样的色彩,仿佛还在久久地回味。“今年暑假,我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大海。哇,那真是太壮观了!优美,雄伟,博大……我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
说到激动处,杨小娜禁不住轻舒双臂,轻盈地旋了个圈,像一只展翅的白鸽,去拥抱这份美丽的感觉。“它时而温柔地舐着沙滩,像位多情的少女;时而平静如一面镜子,像位深沉的老人;时而又咆哮狂吼,像个十足的醉汉。真是太变幻无常了……”
看着杨小娜婀娜的身姿、优雅的动作、烂漫的笑容,听着她诗一般的吟哦和爽朗的笑声,吴起强的心也醉了。此时,他心中涌起大海的波浪,轻微地一起一伏,如光滑细腻的蓝色绸缎。自己慢慢地溶为一滴水珠,懒洋洋地躺在母亲的怀里。远处,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一片白帆远远地、远远地驶来……
“哎,小娜,过来一下。”突然,一声招呼把杨小娜、吴起强从如醉如痴的回忆和遐想中唤醒。钱洪涛正从篮球场那边跑了过来。
杨小娜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如此美妙的时刻被打破,吴起强恼怒地瞪了远处的钱洪涛一眼。钱洪涛正在向杨小娜兴奋地比手划脚说着什么。杨小娜似乎也特别高兴,一双小手合在胸前,欢快地说笑,差点儿就要蹦起来。
吴起强不高兴地扭过头,可又忍不住朝那边多瞟了几眼。每瞟一眼,又平添一份愤懑,一份压抑。心中的大海不再恬静幽雅,而是变得暴躁起来,惊涛骇浪咆哮着滚滚而来,似乎暴风雨就要来临。自己成了块岩石,被海浪无情地撕咬着,咬得浑身伤痕,却只能默默忍受。
吴起强猛地站了起来,也不同杨小娜打个招呼,气冲冲地独个儿走了。
晚自习时,杨小娜兴奋地告诉吴起强,经过学校团委和语文教研组同意,钱洪涛他们准备组织一个文学社。
文学社,这是很多中学生最为熟悉、最为热衷的社团组织,是中学生花季丛林中一方美丽的花坛,是许多文学青年编织梦想、实现价值的舞台。她有过百花争艳的盛况,也有过秋风扫落叶般的颓败。可是,在这个偏僻小县的重点中学,组织文学社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吴起强一直对文学非常喜爱,一听说要组织文学社,自然很感兴趣。杨小娜又告诉了他一些筹备情况,并动员他积极参加,说他口才不错,文章更是写得有滋有味,说不定还真是一块当作家的料呢!
见杨小娜如此夸奖自己,吴起强心里很是受用,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立刻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他谈了自己对文学社的一些意见和看法,杨小娜都表示赞同。两人又认真地讨论了一些其他问题。在他们心中,文学社,已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只要用热情和智慧去浇灌,一定会开出灿烂娇艳的花朵。
杨小娜走后,吴起强再也安不下心来看书。脑子里总是盘算着文学社的事,连一些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他踌躇满志地预感到,文学社将为他搭起一个新的舞台,一个更重要的角色有待于他去扮演。机不可失啊,一度失去了的自信又在吴起强心中涌动。
想到文学社,吴起强立即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张口诗、闭口词、满嘴酸气的张雄。在他们三个好友中,张雄的家庭条件是最好的。父亲在乡镇上大大小小是个官,他是独生子,从小在家是掌上明珠,在学校是老师的得意门生,生活学习上一直称心如意,一帆风顺。可是美中不足,唯一让张雄长吁短叹的是文学梦难圆。这张雄,小学时就能背上百多首古诗,初中时写得一手好文章,大受老师赞赏,于是悄悄萌发了搞文学的念头,立志当一名作家。几年的辛勤耕耘,自以为呕心沥血了,却总不开花结果。投了上百次的稿,篇篇石沉大海,连二指宽的退稿信也没收到几张。
上高二分科的时候,张雄本来下定决心要读文科,可是他父母坚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的哲理,硬逼着他选读理科。张雄在家里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他虽然也为了理想努力过、抗争过,但在父母的恩威并施下,他只得屈服让步,极不情愿地进了理科班。好梦难圆又痴心不改,张雄就越发地像个老式迂夫子,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总喜欢吟哦几句古诗古词,感慨一番,或聊以自慰。这次学校组织文学社,对张雄是个展示才华的大好机会,说不准还真能圆了他的文学梦!
下了晚自习,吴起强找到张雄说了文学社的事,张雄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想不到别的学校干厌了的事儿,我们这儿倒挺新鲜。唉,这差距也真够大的!好的是,春风终于绿了玉门关!”
“别发牢骚了!张雄,这可是一个好机会。你该去好好拼一拼,施展一下你的拳脚!”吴起强催促张雄早下决心。
“没问题。要干就大干一场,我的能力你还不放心吗?起强,这个文学社,由谁来承头搞呢?”
“大概是钱洪涛。”
“钱洪涛?怎么又是他?”张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高一时,他和钱洪涛同在一个班。张雄有恃才放旷的傲气,钱洪涛有惟我独尊的霸气,俩人针尖对麦芒,一见面就少不了抬杠扯皮,唇枪舌战。张雄最看不惯钱洪涛随时以校长公子自居,高人一等,好象这所学校就是他家开的一样,处处颐指气使,不可一世。这次难得的一次机会又让钱洪涛占了先,张雄心里很不服气。
“怕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再说,文学社又不是他钱洪涛一个人的天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张雄,你一定要努力,早点拿出你的大作来,让钱洪涛这些城里人瞧瞧,我们农村学生决不是吃素的!我们一起努力吧!”
见吴起强有如此热情,张雄把头发一甩,也把刚才的不快抛开,一把抓起吴起强的手,“好样的,哥们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凭你我的本事,就比他钱洪涛差?鬼才相信!起强,你的能耐我最清楚,这次你如果不当一个副社长什么的,那就真实太委屈了!我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放心吧,我会努力争取的!”吴起强的脸上**志在必得的微笑,狠狠地摇着和张雄紧握着的双手。
文学社准备在国庆节正式成立,只剩下短短的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九月二十三日晚,文学社第一次筹备会在校团委办公室举行,参加会议的除了各班的积极份子,还有校团委的刘书记和语文教研组的严老师。钱洪涛忙前忙后,当仁不让地当了主持人。
首先是刘书记作简短讲话,表明了学校的态度,对文学社的前景进行了展望,对大家提出了殷切希望。紧接着严老师又作了热情洋溢的动员讲演。严老师一米七几,高挑的个儿,精精瘦瘦,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给人地道的文弱书生的印象。严老师毕业于师范院校中文系,听说在大学里就是有名的才子,发表了不少的文学作品。去年刚分到学校,有感于这儿校园文化生活的贫乏,所以积极倡导组织了这个文学社。
就像婴儿还没出生就得先取个好听吉祥的名字一样,会议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文学社的取名问题。到会的都是各班的文学爱好者,对文学社的名字早已成竹在胸,纷纷提出了自己的“杰作”,都希望能中个头标。提出的名字五花八门,什么“春莺”、“烛光”、“雪野”、“含羞草”、“百草园”等等之类。也有人提议以本县的历史文化名人的称号命名,或以本县革命烈士的名字命名。
在坐的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大多数都表示赞同,刘书记和严老师也彼此微笑颔首。
“我不同意。刚才这些名字都太老土、太缺乏时代气息了。我觉得用‘渴望’这个名字最好!”提出异议的不是别人,而是杨小娜。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这个穿着金黄色连衣裙、扎着“马尾巴”的漂亮姑娘身上。
“渴望,这不是太追求时髦了吗?”立刻有人反对。显然,这个名字来源于刚刚轰动全国的电视连续剧《渴望》。
一看反对自己提议的居然是自己一向喜欢和信任的杨小娜,钱洪涛很是诧异。可他并不急于反驳,而是仍一副笑脸地静观其变。见有其他同学站起来反对,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了,他才出来圆场,“我们办文学社,是脚踏实地的干事实。名字嘛,虽然只是一个代号,一个称呼,却还是应该实在点好,应该体现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最好!‘渴望’,的确很有新意,只是是不是太虚无浪漫了点?杨小娜同学,你说是吗?”钱洪涛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很委婉,很客气,然后笑眯眯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杨小娜。
钱洪涛的话合情合理,立即有很多人响应。本想支持杨小娜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又开始动摇了。杨小娜势单力薄,形势很是不妙,急得粉脸绯红。她求救似的望了一眼坐在一角的吴起强,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可是吴起强只顾低头想自己的心事,好象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这一切变化。
杨小娜把牙一咬,涨红着脸作最后的挣扎,“浪漫有什么不好?以前其他学校办文学社,什么花呀草呀的,不是太俗气了吗?我们作为新时代的中学生,就应该创新,不能步别人的后尘,再落俗套了!”
会场上闹哄哄一片,基本上形成了“浪漫派”和“乡土派”。只是“浪漫派”明显处于下风。
刘书记和严老师悄悄地商量了几句。他们在整个讨论过程中不发一言,只是作壁上观,目的就是想充分发挥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让他们做文学社的主人。这会儿应该是结束讨论、盖棺定论的时候了。
眼看胜利在望,钱洪涛很惬意地靠在椅子上,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对面赤红着脸、蛮不服气的杨小娜,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本不愿意这样伤害她,但谁让她带头来反对自己呢?如果是平时,自己一定会让着她,可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了自己的尊严和利益,不得不得罪伤害这位可爱的对手了!
就在严老师发言前的一瞬间,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起强抢先站了起来。“我认为把‘渴望’说成太时髦、太离题都不恰当。相反,它正体现了我们当代中学生勃勃向上的朝气。有位诗人说过,‘热情是希望的胚胎,理想是飞跃的翅膀。’如果我们还一味地泥古、仿古,不求创新,那还有什么希望呢?渴望,我们不是正渴望创新、渴望飞跃、渴望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组织这个文学社的吗?”吴起强一口气发表完慷慨激昂的讲演,会场上足足静了有十秒钟,才有人醒过来喝彩,严老师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会场上一下子又砸开了锅,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再次此起彼伏。两派的支持者开始了又一次较量,赞同“渴望”的“浪漫派”阵营迅速扩大了许多。
吴起强矜持地坐着。杨小娜感激地望着他,一激动,脸红得更可爱了!想不到,关键时刻吴起强一语惊人,扭转了局势,给了她决定性的帮助。
面对这种势均力敌的局面,刘书记来了个最民主的表决方式,“时间不早了,我看大家还是举手表决吧!”
举手表决统计结果,以杨小娜、吴起强为首的“浪漫派”以两票的微弱优势战胜了以钱洪涛为首的“乡土派”。文学社暂定名为“渴望文学社”,报请学校领导审批。
会议散场后,杨小娜迅速走到吴起强身边,菀尔一笑,“谢谢你,起强,你讲得真是太棒了!我怎么就没想到那么广、那么深呢?太感谢你为我解难了!”
吴起强挺了挺胸脯,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说:“这有什么,我只不过讲了我想讲的罢了。其实,还是你的提议激发了我的灵感呢!”
走在最后的钱洪涛气恼地望着杨小娜、吴起强二人说说笑笑走远。想不到到手的肥肉又让这小子抢走了。开校初的演讲比赛,吴起强就让他足足惊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评委们看在他当校长的父亲的面子上,他大名鼎鼎的钱洪涛败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吴起强手上,这张脸真不知望哪儿搁!今天的一场好戏又让吴起强搅了个天翻地覆,特别是看到杨小娜对吴起强的那股亲热劲儿,他只觉得像眼睛里塞了沙子,心里打翻了五味瓶。钱洪涛和杨小娜初中时就是同班同学,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注意这个小鹿一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并且天真地认为,杨小娜只应该和他好,只有自己才配和她亲密交往。
钱洪涛本应该留下来和严老师商量一些文学社的其它事项,此时也没了这个兴趣。他狠狠地一跺脚,气急败坏地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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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正在文学社筹备工作~锣密鼓~行的时候,传来一个爆炸~新闻——文学社的发起人之一、当初表现最积极最活跃的钱洪涛突然~求退出文学社。这个消息立即带来一个~:钱洪涛起初积极~那么高,为什么会中途变卦、说走就走呢?好事的同学便有了种种猜测,有人说在文学社名字之争中,钱洪涛败在了杨小娜和吴起~~,因而愤然离去;有人说是严老师冷落了自命不凡的钱洪涛;还有人说钱洪涛有眼光,看出了文学社这类组织只不过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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