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谢谢。”

“外带么？”

“不。”

“7块5。谢谢。”

“谢谢。”

不加淡奶的咖啡是一种剔透的黑色液体。苏绮萌一个人坐在麦当劳餐厅的角落里，**淡奶，倒进咖啡杯，一股乳白像烟一样，在黑色的液体中弥散开来，再撒入砂糖。她只放一包糖，如果是他，会倒整整的三包进去。

阳光从右边的落地窗倾斜进来，照在深色的衣服上很是温暖，眼球也被这样的阳光刺痛，一片恍惚。一瞬间，仿佛他就坐在对面。

空气里混着咖啡香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MOSCHINO的红黑LOVELOVE。有点辛辣，有点性感，为了中和自己身上稍显中性的休闲装扮。她从大包里拿出一本VOGUE，随意的翻开。这是去年的折旧杂志，但是仍然有很多艺术灵感和时尚话题。苏绮萌知道，有些服饰，永远不会过时，古旧的东西，可以源源不断的为设计师们提供灵感。

品着咖啡读时尚，让苏绮萌觉得幸福。杂志上美丽的衣裙，另类的搭配，精致的高级定制时装，她心中充满仰慕和渴望。

看到MOSCHINO的新款香水广告，发型蓬乱性感的广告模特的脸上有一颗粉色的心形印记，看来又是一款甜香的PERFUME。

KarlLagerfeld的设计永远拥有慑人的美丽，这一季的黑色高级定制系列依然是经典。

像H&M这种平价时装却只在上海落户。苏绮萌有一只H&M的大帆布包，是几个月前在鼓楼大街的一家小店里淘来的。

……

这种厚本的时装杂志看久了会让人脖颈僵硬。苏绮萌已经很有经验，不时的抬起头抿一口咖啡休息一下。她看到斜对面坐着的一位女士，穿着一条灰色瑜伽裤，裤脚塞在高腰帆布鞋里，一件紫色打底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小西服。她喜欢她的搭配，只是缺少一条简单而夸张的项链。

左边一位女士的PORTS印花连衣裙很经典，她却错误的选择了一双老气横秋的鞋子，夺去了全身着装应有的光彩。她的女伴穿着ASK的红色半袖薄尼外套，黑色打底衫，紧腿牛仔裤，一双鹿皮平跟短靴，只是头上的水晶发饰过于繁复，妆容过于浓艳。苏绮萌觉得看她们太久眼球会发涩，无法确定她们的品位。

苏绮萌耸耸肩，继续低下头翻看，又回到了那页MOSCHINO的香水广告，莫斯奇诺，莫斯奇诺……新生般的发音，它的香水就应该是甜腻的，酸涩的味道。而自己的，却辛辣，古怪，然而她只是爱它，爱他，爱它，LOVELOVE。

她的手机在震。

“喂。”

“苏，最近有时间么？”

电话那头是陈娟生，苏绮萌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在东直门一带租了家店铺卖衣服。

“嗯，应该有，晚上有场秀。后天有试镜。你又出门啊？”

“是啊，要出去一个星期左右，你去吧。算你提成。我会带新货回来的！”

“好吧。重要的是提成。呆会儿去你那儿拿钥匙。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苏绮萌把那页广告撕下来夹在杂志里，一齐塞进包里。端起喝了一半的咖啡，在麦当劳洗手间的镜子前照了照，拨弄了几下头发。去地铁站。

陈娟生时常和男友一起出门，她知道苏绮萌工作不稳定，只是偶尔做做模特，于是总是找她帮忙看店。苏绮萌很讨厌陈娟生的店，店里的卖的衣服都很俗气，而且还有仿冒品，这是最令她反感的。但是陈娟生每次都给她提成，她才动心去看店。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他们之间建立过什么友谊。她不能为友谊定义，只知道什么应该被否定。她不喜欢的，永远无法被她接近。

在东直门出地铁站，苏绮萌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她不想去那家店里整体天看着那堆衣服。正好路边有垃圾桶，苏绮萌顺手将咖啡杯捏扁了丢进去。

手机在震。

“喂。”

“你到了么？”

“刚出地铁。”

“我们请你吃饭好吧？”

“不用了，我拿了钥匙就去赶场了。”

“好吧，等你。”

“拜。”

见到陈娟生的时候，苏绮萌觉得自己很干净。钥匙放在手心的时候，她觉得它们轻巧的不可思议，没有重量。陈娟生穿着牛仔阔腿裤，盖住了全部的坡跟鞋，一件假的D&G上装，身上飘着一股护发素的味道。她男友的名字苏绮萌现在仍然不知道，娟生一定说过，但她总是记不得。

“我得走了，娟生。”

“哦，真是麻烦你了。等我们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再说吧。拜拜。”

“嗯，再见，苏。”

她转身后抿了抿**，觉得**没有干。突然想要买一只倩碧的唇彩，一只颜色艳丽的唇彩。这样的欲望总是随时闪现在她脑海中，就像关于他的回忆，一大段，一大段的回忆，还有一小段，一小段的回忆，没有对话，只有欢笑声。那时候很快乐，拥有很多。

比现在还要多。

他送给过苏绮萌一件MOSCHINO的黑色吊带，绣银色亮片的领圈。他喜欢她穿黑色，他喜欢她性感。

从娟生的店往东走有直接到秀场的公车。苏绮萌在金融街下车，去秀场集合。

很多模特都已经到了，忙着做发型，化妆，试衣服。虽然是不太知名的南方服装品牌，但是做的还算精致，也许是一支很有潜力的队伍。因为这场秀的妆容很精致，服装款式也很新鲜。大多是斜裁剪的设计，青色系。

苏绮萌要展示的是一条淡青色长裙，还有一套白色飘逸的套装。头发做的很干净，全部束在脑后，银色，粉色和红色相搭配的眼妆，哑光的苍白唇色。白色的仿蛇皮细跟鞋。后台的模特们都很少说话，有的用吸管喝饮料，有的在看书。经纪人来到后台向模特们讲走台的顺序和形式，苏绮萌被长裙的斜襟绊了一下，鞋子掉了一只，旁边的一个模特赶忙扶她起来，拽得她胳膊生疼。苏绮萌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谢谢。”

“小心点。”

“没事，鞋子有点大。”

“我的有点小哎！我脚比你的大吧？我们换下试试吧。”

“嗯，行。”

苏绮萌很感激。这位模特比她高，高额头，小鼻子。眼部一定两个月前左右做过整容，很漂亮。

“你是全职模特吧？”她整理好上衣后问苏绮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很明亮，笑得很温柔。

“不是。我很少做这个的，相当于无业游民。”

她笑出声来：“无业游民？我上次参加了新思路模特大赛，结果因为不够瘦被淘汰了，最近又狠狠减了减肥。你怎么不去参加啊？”

“我镜头感不是很好吧，我觉得。而且我个子也不够高啊。”

“但是你瘦啊！你有多高啊？一米七六？”

“七三。”

“要不下次我去试镜之前叫上你吧，也好有个伴。你的手机号，姓名。”

苏绮萌和她交换了电话号码。她叫陈铭，天津人，刚刚高中毕业，抱着时尚超模的梦，不顾家人反对，一个人来北京闯荡。苏绮萌对她好感倍生，她喜欢独立的女子，陈铭就是这样。

该上场的时候，苏绮萌还在担心高跟鞋会不会在表演时半路掉下来，陈铭正好排在她下一位出场。她轻轻推了一下苏绮萌。

品牌时装秀在轻飘的音乐声中结束了。苏绮萌的鞋子没有制造尴尬局面。谢幕时，苏绮萌和陈铭并肩站在T台上，相视而笑。

回到后台，模特们先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去领出场费。随后一部分模特用湿纸巾卸一点妆，只带着淡淡的台妆离开。陈铭和苏绮萌一起对着镜子擦妆，整理衣服。陈铭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褶皱长衫，一条瘦腿裤，外面搭了一件黑色长马甲。

苏绮萌的黑色小西服被压得有点不贴身。她戴上来时那条简单的长项链，往下拽了拽胸衣和灰色背心。

“一起去吃点东西吧？”她们一起出门的时候陈铭提议。她从红色皮包里摸出一包中南海和一支打火机，抽出一支烟，自己点上，动作还不算熟练。

“没问题。去哪儿？”

“我想吃麻辣香锅。”她向苏绮萌递烟和打火机。

“不，我不喜欢中南海。那我们去新光天地好了。”新光天地一直是苏绮萌最爱去的购物中心。她看到其中有越来越多的名品入驻。虽然有很多不是首席设计师的一线产品，但也足以她满溢爱慕之情。那些奢侈的时装，精致的鞋子，总是不时的刺激苏绮萌，让她记得去奋斗，去争取。

进新光天地时，已经快九点钟了。

她们点了麻辣香锅，每人又要了一杯红豆奶蓉。

两个本来陌生的女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进餐。一个27岁，一个19岁。彼此间竟没有觉得陌生，偶尔聊聊工作，偶尔说说笑话，轻松自在，就像是熟识的老友一样。都是一样的热爱时尚，想要做时尚。

苏绮萌原本防备心很强，但是在陈铭面前却没有戒备。她喜欢她。

苏绮萌和陈铭道别时已经是深夜，恰好赶上最后一班地铁。

地铁里几乎是空的。她可以望穿前后所有车厢，微蓝的灯光，没有人在身边。地铁走走停停，轰隆隆的声音冲撞着耳膜。她望着玻璃中映着的变形的自己，想象，一个男人可以站在身边，环住自己。心中该有多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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