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时，没有吃人一般的阳光。街上人群最多时尚。西单一带有很多男女成群的站在路边抽烟，聊天。他们是日韩潮流的领军。他们是一群骄傲的北京青年。撞色系，马丁靴，浓重的日系朋克风格。随韩流而来的蕾丝细节，塑料材质的大珠串项链，歪扎的发辫搭配着夺目的蝴蝶结。

苏绮萌总是路过他们。她讨厌这样的搭配，她闻到她们经过瞬间，浓重的劣质的香水味。

苏前一阵子大量的画时装。把它们扫描后传到贴吧上希望有人能回应。

有时会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发呆，想很多事，很多疑虑。

现在苏绮萌开始写作。也许这也是一种创作。但这与设计时装不同，时装只在讲述自己心中的美。用文字把心中的东西写出来，再拿给别人看。它们没有形象，没有计量，只有思想，在别人眼中是一种猜测，或是一种鄙视。

无论如何，她都愿意去接受。她还不习惯写作的生活。她知道写作将给自己带来很多损失。比如青春，比如交际。甚至信仰。

石宇明偶尔给苏绮萌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没有太多话题。只是说到陈铭，或者纪梵希。陈明已经小有名气，为很多时装杂志做过大片模特，还接了几份服装广告模特。并且和石宇明混的很熟。他还是在担心苏绮萌的工作。苏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写作。

陈铭理所当然要变得很忙，也偶尔给苏绮萌打电话或者留电子邮件。电子邮件中有陈铭的广告片和模特卡。苏绮萌都一一看过，她的可塑性很强。她说她向石宇明推荐过苏绮萌，但是被石宇明拒绝了。当苏绮萌知道自己比陈铭明了时，心中无比平静。

现在苏绮萌每天的工作就是蹲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敲键盘，输入文字。她写许多短篇，许多无关紧要的故事。喝很多咖啡和桂花茶。每隔两三天会出门买水果和蔬菜回来，拌沙拉，或者和冰糖一起煮熟来吃。

她渐渐觉得，文字是很不好驾驭的东西。有时候可以涌出许多许多，无法收尾。有时却没有头绪，不能写成句子。

有时候好几个小时也写不成一个段落。苏绮萌会穿上MISSSIXTY的印花连衣裙和欧时力的小西服，去秀水一带闲逛。她的头发已经渐渐长长，可以扎起来。

她在秀水一带看到围着仿巴宝莉经典格纹围巾的外国人，身上却穿着乔治?阿玛尼的长衫。还有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的中国女人，优雅，端庄，穿着MIUMIU的复古高跟鞋和米色套装。

那天苏绮萌在赛百味吃培根三明治，旁边坐过来一位头发干净的男子，灰色的窄领衬衫，LEVI’S的做旧牛仔裤，和一双纪念版的纽巴伦。那么像他，和他一样的气质和装扮。

苏绮萌心里一阵疼痛。仿佛他就在身边，自己却无法触及。她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匆忙冲回住处。一路盲目，不知所措。她想要写她和他的故事，那些盛大和灰暗的，那些疼痛和绚烂的。那些被纪念的，和被遗忘的。

她必须写出来。

苏绮萌回到家后静静地数着墙上的BURBBERY广告，许多许多，都是BUBBERY。他喜欢巴宝莉，尤其喜欢巴宝莉的风衣。那次他去日本的时候，买了一件回来。干净的灰色，简单，利落，做工精良。穿在他身上显得随意而优雅。

现在，那件风衣就静静的挂在苏绮萌的衣柜里。那是一年前的秋天，他见她穿的单薄，于是把外套**来披在她身上的，被苏绮萌穿回家。此后再也没有机会还给他。

她还记得他抱住她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过了这么久，她仍然可以辨别出那气味。她把这件BUBBERY摘下来，贴在脸上，质感依然，只是味道不再。

如果你再出现，我希望把它还给你。

如果你不再出现，我希望它可以随我一起怀念。

这些天里，苏绮萌一直在不停的对着显示屏叙述他们的故事。事情那么多，那么繁复。有时写了几万字还是要全部删掉从新开始。他们的过去仿佛是四维，很多事情几乎无法衔接。苏绮萌偶尔去烧水，或者洗衣服，用这样的方式来理清头绪。

睡眠变得不规律，有时候要从夜里写到天亮。她不想在这段时间里被人打扰，关掉手机，不读邮件。与外界失去联系。

苏绮萌觉得自己在大篇大篇的文字输入中逐渐消亡。她的精力和神经，都陷入了那些回忆。他脸庞英俊。他的眼神疼惜。拥抱的瞬间安好。**的夜晚黑暗。她对他的依赖使她无法释怀。很多时候，写着写着，会泪流满面。

对着显示屏，一边回忆，一边整理。抬头去看窗外时发觉天已经亮了，或者已经黑暗。

她好像是在这样的回忆中自残，也许最终会死去。

苏绮萌渐渐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在分裂。她心中恐惧，却无法自拔。

凌晨两点左右，她打开手机。里面已经攒了许多的短信。有模特公司的面试，有陈铭的问候，还有石宇明的担心。

苏绮萌拨通石宇明的电话。她不管时间是否适宜，如果能有回音。

“苏！你这些天去哪儿了？为什么总是关机啊？”他的声音里竟然全无睡意。

“我在家，我很好。”

“你真是把我急坏了。我不知道你的住处，也不知道你其他的联系方式。”

“我很好。”

“让我看看你好吗？”

“你来我家吧。我不想出门。”

“苏，你会把自己闷坏的。”

“我知道。这是一种病。”

“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苏绮萌关掉电脑，换下家居服，穿上牛仔裤和衬衫。等着石宇明来。

苏绮萌为石宇明开门后，没有对话。虽然是凌晨三点半，但石宇明没有倦意，依然干净，明朗。

他随苏绮萌进了房间。灯光照得房间有些诡异。苏绮萌预料之中的看着他对那面布满杂志页的墙发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女子。他看到她的生活。她的落魄和骄傲，她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喝点什么？有咖啡，桂花茶，奶茶。”苏绮萌看着他脖子上的纪梵希吊坠，觉得自己仿佛是**。

“咖啡。苏，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石宇明看到她在憔悴。

苏绮萌递给他咖啡，让他坐在**，自己蹲坐在椅子上。“我只是不想接电话而已。”

“苏，我不希望你这样封闭自己。”

“我不是对谁都这样，我只是不能接受你爱我。也许让你看到真实的我，你就不会再敢说爱了。”

“不是的，苏。我确实很惊讶你的生活。你比我想象中复杂。但是不管你过去经历过什么，我希望我能在此后保护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

“不。你应该有宽敞而整洁的房子，有华丽的轿车，有很大的衣帽间。苏，那些才应该属于你。”

“你能给我么？”

“是的，我能。”

“我不想被包养。”苏绮萌说完站起身，撩开衣袖，让石宇明看她自残的伤疤。“你看，你不了解我。我的过去，我的思想。你一样也抓不到。”

石宇明没有再说话，他轻轻拽过苏绮萌的左臂，小心的抚mo那些突起的的刀疤。他的手掌是温暖的。它们曾经流血，疼痛，被他慰藉。而现在，另一个男人在读它。石宇明眉眼之间的疼惜像极了他。他让苏坐在床边，揽住她，亲吻她。

苏绮萌没有回应，她只是在用这样的温度和气味对比从前。每一样都不同。她觉得自己如此卑鄙，身边的男人如此可怜。她依然无法快乐。

石宇明试图解开她的衬衫时，苏绮萌推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石宇明起身离开。

苏绮萌觉得他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她看看窗外，天空已经是青灰色。像熬了夜的脸一样憔悴的天空。

她拉上窗帘。去厕所洗了澡，敷了一片芙丽芳丝的舒缓面膜。关掉灯，倒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那些对的与错的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只有自己和记忆。石宇明的咖啡还没有喝完，她能闻到它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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