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戈驾着受伤的脚，耳朵里塞着耳塞，独自一人坐在画室里对着已经完成一半的石膏素描作业发呆。易尘出去已经有段时间了，却迟迟不见他回来，莫不是又一个人跑去玩电玩了。蓝戈心里想，还是忍不住垫着受伤的脚踱步到窗口，看看易尘是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画室永远是凌乱着的，就好像井井有条的地方始终找不到灵感一样，蓝戈的心也是凌乱的。谁曾想到这届艺术类高考，会突然把数学加进来，本以为选择了艺术类就会彻底跟数理化说再见，谁想现在又死灰复燃，实在是折杀美好的心情。

白炽灯打在小卫石膏像头顶上，加倍强调了它的明暗关系。那深邃的眼晴，有目空一切的气势，还有那英挺的鼻梁，让多少人黯然失色，再加上那充满智慧的**......当这一切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才让人恍然明白什么才算完美。然而当骚乱心魔占领了心底的那一小片宁静，呈现在画纸上的小卫突然变得猥琐起来，就连那嘴角的一丝微笑也变得邪恶十足......

蓝戈断然停下手中的画笔，也许现在最需要的是让自己赶快安静下来。与此同时，外面传来易尘笃笃的脚步声，多少也让蓝戈找回一些真实的自我。

“有香烟吗？”蓝戈干咽了一口痰，低沉地问。

“有。”易尘艰难地伸进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扭曲变形的香烟递给蓝戈一支。

“牡丹烟下死，做鬼也不枉然。”蓝戈仰头猛吸一口，陶醉吟吟地自言自语。

“你声音好可怕，像要杀人的样子，你可要控制住自己，我还是处男，我还不想就这样结束了自己......”易尘边开玩笑边摩挲着帮自己也点上一支香烟。

“香烟真是个好东西，难怪会有那么多人依恋它到死不放，与其说是迷恋香烟，倒不如说是迷恋香烟在指尖燃烧的过程。当压抑心底的烦恼越积越多，多到连自己都无法释怀的时候，就可以把所有的一切想象成那一股淡蓝色的青烟，让它慢慢地上升到天花板上，最后消失在视线之外。”蓝戈背靠着墙，架着受伤的一只脚，仰着头如痴如醉地描述着，好像是被上了身的巫师在吟经颂道。

“一个人能有多少烦恼？无非是失恋、没有足够的钱花、被人孤立、留级和考试力不从心......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哪一个会发生在你身上。”易尘用手指逐一数落着自己能想象得出的烦恼。

“其实关键不在于烦恼有多少，而是这里无所适从。”蓝戈摇摇头，用**香烟的手点点心口比划说。

“缺少一点爱恋。”易尘不加思索地一语道破蓝戈心里的那一点无所适从。

......

蓝戈边倾听着窗外泥土下面新生昆虫破土而出的声音，边用手摩挲着即将愈合的伤口，这是一个不容易入眠的夜晚，也是一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黑夜。蓝戈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天曾一度被自己遗忘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娇滴的面孔，和那颀长的手指......当自己突然转过身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虽然那一刻忘记了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也许那是短暂的失明，但是直觉告诉自己，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蓝戈忘记了那时候为什么会记不得她的样子，也许自己根本是在感知她呼吸心跳的瞬间里没有苏醒过来。蓝戈不知不觉中闭起双眼，静止心跳重温着那可以让世界为之停止的一刻，他幻想着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的背后，还能闻到她身体散发出来的芳香，是栀子花香、茉莉花香、还是淡淡的柠檬味道，也许什么都不是吧，为什么会记不起来这一切，也许她本身就像一杯绿茶，清淡但不失味道。

......

遮天蔽日绿意浓浓的水杉树下，还习习穿梭着微凉的风，蓝戈拿着五颜六色的调色板，和插满大大小小画笔的清洗桶，伫立在高大的水杉树下，感受着这暖人心脾的春风。

“夏天还没完全来临，就一个人傻愣着躲在树下纳凉，你是钟情于这情调还是脑子进水了。”寒雨喘着粗气，一路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还别有用心地揶揄了一下蓝戈。

“一个缺少爱恋的人站在杉树低下等待爱情像鸟屎一样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易尘紧随着寒雨鬼魅般地凑过来，用手搭在蓝戈的一边肩膀上。

“你们这是用言语取笑我来了，我想要自己聪明地离去，那只有全然不以为意了。”蓝戈急于挣脱他们一唱一和的言语纠缠，准备释然地一笑而过。

“我突然萌生出一个意境，也许下次写生的时候我该把它画下来，题目就叫做‘思恋的男人’。”易尘仰望青天，显然因为自己超然的想法骄傲不已。

“蓝戈恋爱了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寒雨飞扬着浓浓的眉毛，圆睁着双眼，将信将疑地问易尘。

“也许吧。”易尘瞅瞅蓝戈，讳莫如深地说。

“其实那天在学校医务室看到的那位真不错，只可惜就这么擦肩而过了，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寒雨心如刀割般地惋惜着说道。

“她是文科班的文姝。”或许是蓝戈在心里默念的次数太多了，竟然会忍不住轻声地脱口而出，幸好声音不大，寒雨还沉浸在深深的遗憾里无法自拔，全然不以为意。当蓝戈突然觉得后悔不已的时候，心里的羞涩因子早已遍布全身。

“兄弟，你已经有了筱怡，你就知足吧，别一味地吃在碗里看在锅里的，小心最后到头来一场空。”易尘不知是羡慕还是忠告，搭着寒雨的肩膀边说边往水槽走去......

思恋真的是一种很玄很奇怪的东西，它能让原本潜心专注的心变得飘忽不定，也能让原本百无聊赖的人变得精神抖擞。蓝戈试问自己，年轻的心除了缺少一点斗志，难道真如易尘所说的缺少一段善未来临的爱恋。

蓝戈躺在**，透过玻璃窗仰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努力地找到那颗最亮最闪耀的星星，尝试着把它想象成自己最想念最爱的人。无限遐想地遥望着她，期盼祈祷着她不小心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陨落在窗前。然而自己最思念的人又是谁呢？是文姝吗？一个曾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一个被自己深刻回忆的人，但此刻却记不清她的样子，只能重复地复制那天医务室面对面发生的瞬间。蓝戈揉揉乏力的眼睛，目光从遥远的星空收回，落在深灰色的天花板上。思念让人痛并快乐着，快乐在于思念是如此美好，痛则在于思念是如此遥不可及，至少思念让今夜蓝戈原本就不那么好使的眼睛体会到了什么是眼泛金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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