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忠厚根本听不清那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只知道那声音十分可怕，就像来自遥远的地府。他惊呆了，斜着眼睛四处偷望，没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树影山石，黑乎乎的，好像暗藏着不可知的危险。他就像遇到了剪径的土匪，想跑，腿却软得跑不动，只能束手待毙。

叫他的人终于出现了，一步步地从他身侧的松林里走了出来。夜色渲染下，那越来越近的黑影，形同鬼魅。姚忠厚有了一种“魂飞天外”的感觉。

那人影一步步地走近身边，轮廓在姚忠厚面前渐渐清晰。

“良民！”姚忠厚试探着叫了一声。

“是我！”那黑暗应了一声，突然大步直奔出来，一双眸子，在暗夜里闪闪发光，似蕴藏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和仇恨。

“你……天都黑了你怎么……怎么不回家……跑这么干什么……”姚忠厚浑身哆嗦着，语不成章。俗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专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姚忠厚本就心虚，见平日和蔼可欺的良民突然间换了一副面孔，凶神恶煞一般，心里当下就慌了。

“你说我要干什么？”良民反问着，步步逼近。

姚忠厚感到无边的杀气向自己笼来，随着良民的逼迫，一步步地后退。

“地主崽，你爹当年欺负我爹，你他妈的如今又欺负我，是不是以为俺家里人都是鳖呀？”良民手指着姚忠厚，开始破口大骂。

看官听说：这姚忠厚的爹又名姚月明，解放前，姚家祖祖辈辈都是地主，北坪镇大半的土地也都姓姚；在姚月明当家的时候，良民的爹张发财穷得没饭吃，只得投到姚家当长工。在姚家，发财帮人家放牛、割草、种地，吃得是残汤剩饭，睡得地铺稻草。直到解放后，姚地主被打倒，田产被瓜飞，张家才抬起了头。后来，在长达几十年的运动中，姚月明一直被当成敌对分子，三天一批、五天一斗。

文革时，生产队将一批玉米棒子存在姚家，叫他们剥了之后晒干，来年好做种。那姚月明为图省事，竟用锥子锥了玉米。因为这事，他被戴上高帽，游街挨批。

这姚月明不识时务，又偷着抱怨了一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谁知这话又被一邻居给听到了，举报了上去，姚月明被当成反革命，打入狱中，关了三年。直到文革结束，复出，姚家才算有了出头之日，摘掉了地主帽子。姚月明还千方百计，谋得村长一职……

闲话少说，且说姚忠厚被张良民越逼越近，直到肩膀撞到了一块岩石上，他才知道已无处可逃。

五步……四步……三步……良民越逼越近。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姚忠厚知道，此刻只有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退，只有死；不退，或许还可以生。这一瞬间，姚忠厚心中的恐惧渐渐消退，他暗暗握住了拳头。

良民在距姚忠厚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双眼睛，冷冷地对视着。看来，一场恶战已再所难免。

“张良民，今天不是你就是我……”虽说已准备沉着应战，姚忠厚毕竟底气不足，只能大声咆哮着，希望可以先声夺人。

“对，不是你就是我，这叫忍无可忍……”张良民冷笑着，拳头一闪，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向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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