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会子是被身体某处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的感觉弄醒的,醒的时候,她看见哥哥和爷爷关切地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她叫了一声:“好痒!”就伸手去抓小腿处,那里有一个隆起的疙瘩。
“妹妹,怎么了?”哥哥担心地问着,同时掀开薄被看会子痒的部位。
“哎呀,是风疙瘩,吹风引起的!”爷爷看了吃惊地说:“再不要出去吹风了!”爷爷说完,出去端了一碗热糖水,叫哥哥扶起会子,将糖水用勺喂到会子喂里。可是会子一点也感觉不到甜,她觉得口中苦苦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她喝了一口,摇摇头:“我不想喝。”
“这可是爷爷才能喝的,只有你才能喝!”哥哥强调说。
哥哥说的是实话,在四个孙子中,爷爷最疼会子,他觉得这孩最有灵气,虽然是个女孩,而且不是自家的血肉,但他觉得,这个家,将来靠她搬招呢!
会子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看着别人,像可以看透每个人似的。
会子是四个孩子中身子最弱的一个,她妈怀她时住在娘家,没有粮食,只能吃红苕压压饿,而且她妈心情极糟,到他家后,她妈又极劳累,所以会子出世时可以说是皮包骨头。这孩子虽然身子弱,但极聪明懂事,大人说的话唱的歌,她听几遍就会,而且,从二岁开始,她就给他捶背刮痱子,这在别的孩子,是不愿做的。
所以,有好吃的,他总是给会子留一点。比如喝糖茶,他总要将喝得最后的给会子喝,而别的孩子,他是不给的,他喝的本来有限,他只能给最喜爱的会子。
因为有哮喘病,所以讲孝心的儿子从工作的公社回家时总要带一包红糖回家,儿媳卖了鸡蛋和糠的钱也给自己买红糖,在当时,这是最好的补品了。
会子感到身上软绵绵的,她无力地躺下去,对爷爷说:“您有病,妈妈说了,我们不能喝您的,那是能您止咳的。”会子说到这里,想起了衣中的枣儿,想起了枣儿那诱人的味道。她将枣儿摸出来,将一颗送到嘴里。刚嚼了几下,像想起了什么,会子从衣中摸出所枣儿,总共只有八个,她递一个大的给爷爷:“爷爷,给!”
爷爷接过枣,将它们放在鼻下闻了闻,送到会了手中:“爷爷吃过饭了,不饿。会儿没吃,肚子一定饿极了,你吃!”
“不,爷爷平时最疼会子,您一定要吃,这是会儿起早捡的!”会子又将枣儿送到爷爷手里。
“会子的心意爷爷理解。但爷爷解放前吃了很多枣儿,吃腻了,不想再吃了!”爷爷努力说服会子。
“爷爷不吃,会子也不吃!”会子噘起了**。
“好,爷爷吃!”爷爷接过,将枣儿攥在手心:“爷爷要去放牛了,爷爷走了。勇,今天不要走哪里,在家照顾妹妹。”爷爷说完就抹着眼睛出去了。
“哥,你也吃!”见爷爷接了枣儿,会子很高兴,又拿出一个大的,递给哥哥。
“好的!”哥哥也喜欢吃枣,但他平时要起早**学,难得放假,他想好好睡一下,不想起早床去捡枣。
对于妺妺的捡枣的尽头,他很欣赏,他觉得妺妺真是人小鬼大。
他高兴地接过枣,丢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好看的双眼皮眼睛笑得像夜空美丽的月牙。
他很喜欢妹妹,她听活乖巧,会走路就跟他一起帮家里做事,从不让他生气。
到了冬天,为了让家人吃难得吃到的鱼,每到冬天,他就在别人还没起床时就和妹妹一起去河里推鱼。他推鱼,妹妹捡鱼,辛苦二个多小时,可以推到一小碗小鱼。这是他和妹妹一起让家人吃上的最美味的浑菜。
“妈妈!”会子看到妈妈神色不好地走了进来,就坐起来:“妈妈,您哪里不舒服?”
“妈没什么,只是担心会儿……”母亲笑起来,会子看出,母亲笑得比哭还难看。会子觉得,母亲一定遇到了烦心事,又一个人闷着。
〔二〕
“妈妈,吃枣!”会子想告诉母亲自己身上长了个疙瘩而且痒得慌,但她怕母亲知道了更担心,就忍着。她觉得,只有对母亲好,才能让母亲好受些。她想母亲吃到平时吃不到的枣儿,一高兴,就会忘记烦心事了。
“我的好会儿!”
母亲走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眼泪,再也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
她懂女儿,但她怎么能让小小的女儿承受她的痛苦,虽然女儿是那样的善解人意。
她知道,为了吃饱肚子,孩子们是怎样地想尽办法弄吃的,而且,机灵的会子,总是抓住任何机会去捡枣儿,为了捡到枣儿,她不怕晒太阳吹冷风起早床,不惜钻荆棘捁野草,这个孩子,是有心又不怕吃苦,而且对所有的来之不易工东西特别珍惜。
她觉得对不住孩子,可她又能怎样呢?
她记得,每次和村里的妇女们一起去镇上卖糠,别人买大饼回家接孩子,她却不能,她要将那钱省下来给公公买糖喝。公公有病,没药治,只能喝点热糖水。
每一次回家,远远地,她看到会子和哥哥弟弟夹在村里的孩子中间,翘首望着她们的方向,而当别的孩子拿到美食欢呼雀跃时,她的孩子却失望地掉下伤心的眼泪,这时,她的心比锥子扎还痛啊!
实在不忍心看到孩子们失望伤心的样子,她每次买一个烧饼,回家后分成四分给孩子,看到他们拿着烧饼开心地一口吃掉时,她的心还是说不出的难受。而会子,她并不一口吃完,而是将她那一分分成更小的碎片,放在荷包里,一点一点拿出来,先放在嘴里尝尝,然后丢进嘴里慢慢嚼,再慢慢吞下。
因此,同样的东西,会子总是比别人更充分地享受,亲且还要炫耀站在别人家门口,像在对人说:“看,我妈也给我们买烧饼了!”
“可怜的孩子!”想到这里,母亲一手抱着会子,一手拉着勇,梗嗌着说:“儿啊,妈对不住你们!”
“妈――”会子和哥哥叫了一声妈,眼泪在眼眶打转。他们知道,母亲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有多难。
“妈妈-我也要吃枣-”五岁的大弟醒了,见有枣吃,从被子里爬出来,扑向母亲,从她手中夺过枣儿送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好吃好吃。”他长得黑黑的,大眼睛圆脸**巴,平时只知道玩。三岁的小弟,还睡得香着呢。
“弟弟,你怎么不懂事,抢妈的枣!”会子不喜欢大弟这不懂事的样子,她一边怒斥弟弟一边又拿了一个大的给妈,一边对大弟说:“不许再抢妈的!”
大弟就哭了起来:“要要嘛――我饿嘛――“
“儿啊,不要哭,妈给你就是!”母亲将枣送到刚的嘴里,他马上止住哭,一边吃一边笑起来,脸上还挂着泪水。
“妈,我还有……”会子见状,将剩下的枣儿全拿出来,递给母亲。刚一见,扑过去要抢。母亲将他拦住,对他说:
“你真是不懂事!要多学姐姐,凡事想着别人!”
四个孩子中,老三是惯得最很的,因为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她有意无意地就对他比别的孩子宠爱一些,吃的穿的都是他优先。所以,这孩子长得比别的孩子壮实,而且,凡事都要由着他的性子,从来不让别人。他是最让她操心的一个。所以,见他这样闹,她就心烦地吼了起来。刚一听,又哇地哭起来。
“弟弟听话,姐这就给你!”会子从自己的枣中拿出一个,递给他:“姐只有这几个,还要留给小弟。你是哥哥,是不是应该让他?”刚听了,抽噎着点了点头,不再哭了。
“好了,孩子们,我要出工了。勇,会子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刚,要听哥哥姐姐和爷爷的话!”母亲说完,拿了鎌刀,匆匆走了出去。
母亲快步走到田头,走到一个离人远远的稻田,拼命地割稻。母亲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做错了什么又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母亲走后,会子用手抓着痒处,抓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就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
〔三〕
会子醒来时,听到哥哥和他的同伴在堂屋玩。
哥哥在读三年级,会子跟哥哥去过学校。登上高高的堤坝,沿着堤头的路走一里多路,走到堤的尽头,有一块平地,那里做着几间较大的土墙青瓦的房子,有一片的松树林,房子掩映在树木中。有一个房子长长的,里面有简单的长木桌长木凳,还有上了黑漆的木黑板,哥哥和村里的孩子就在这里读书。很多孩子在一起,有老师讲课,有平整的操场,这就是会子印象中的学校。
哥哥不喜欢上学,因为他总是挨大伢的打。
有几次,会子看见哥哥被打得鼻子流血地回到家,哭着说不再读书了。
母亲问他为什么,他说人家骂他是反革命的儿子。
从大人的口四,会子隐隐得知,有人在抽水站外面的公用厕所里写着“打倒毛**”,村里人说是父亲写的,所以哥哥在学校受到了同学的围攻。
父亲会写这些反动的话吗?父亲为什么会写这样反动的话呢?
会子不清楚。
对于父亲,会子的印象是模糊的。
听母亲说父亲很喜欢她,从小总背着她在村里玩,吃饭的时候让她坐在桌子中间抓菜吃。会子相信母亲的话,因为就在前些时,哥哥听说父亲在县城开会,就瞒着大人偷偷带着会子一起跑到了父亲开会的县招待所,他们走了半天走了二十多里才到那里,可到那里后,父亲严厉地喝斥了哥哥,并且当时把流着泪要在县城玩的哥哥用自行力送了回去,而将会子留在城里玩了几天,直到会议结束用自行力将会子送回去。
那是会子第一次去城里玩,也是会子第一次住县招待所,和干部们一起吃大鱼大肉的好菜饭,也是会子跟父亲相处最多的一次。
父亲平是很少回家,不是在住队,就是上水利。
那次开完会后,父亲就去了陕西搞水利,听说三年后才能回家。
母亲还是想法设法让哥哥上了学,但哥哥总是设法逃学,和一些逃学的孩子一起躲到外面玩。
但哥哥还是家里唯一能认字的有学问的人,他写字,会算术,会唱歌,会跳舞。每天哥哥在油灯下做作业时,会子就要哥哥教她认字算术。
于是哥哥就教她。所以,会子虽然没上学,但已经会认“毛**万岁,共产党万岁”,会数一到一百,会算简单的加减法,会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放假的时候,哥哥就跟男孩们一起村里村外地玩,会子跟着哥哥,虽然哥哥不喜欢她跟着,用眼睛横着她说:“你是女孩,不要跟男孩一起玩!”但会子就是不听。哥哥们跑,她也跟着跑,有一次,哥哥们跑到村外很远的野板玩,会子跟在后面,跑不快,被他们甩得远远的。为了赶上他们,她飞快地跑,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哭,但没有人理她,她爬起来,继续追赶他们。哥哥在塘边的沟坎坎里玩打仗,泥巴土块当炸药飞来飞去,会子不怕打在身上,跟着他们;哥哥们爬树翻墙,会子也跟着爬树翻墙;哥哥们在稻场玩游戏,会子也跟着他们玩得天昏地暗;哥哥们跳舞,她在里面穿来穿去;……
〔四〕
此刻,会也听见哥哥和他的同学在堂屋里唱歌跳舞,哥哥的声音有些跑调,但最响亮:
“敬爱的毛**,敬爱的毛**,您是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会子睡不着了,她想去跟他们学。
会子从**起来,这时,她感到小腿处痒得厉害,用手一摸,好里一疙瘩贝一个变成了几个,她捋起长裤一看,小腿处有一个红红的大大的疙瘩。她吃了一惊,用手去搔,可是,越搔越痒。那痒是她从未有过的,她感到那痒到了心里,而且越搔越痒。她一边难受地挠着痒,一边走到堂屋去。哥哥和他的同学在堂屋排着一横队,正有模有样地跳着舞。哥哥的动作有笨拙滑稽,但很认真,会子看着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但笑容很快被痛苦的表情代替,她躬着身子,不停地搔那个痒的地方。
“妹妹,你怎么了?”哥哥见了,从队伍中走出来,正在跳的舞因此而中断。
“我的腿,好痒!”会子再看时,发现那疙瘩处又多了几个疙瘩,越搔越多,越越痒。“哥哥……”会子害怕了,她不知自己怎么了。
正在这时,母亲收工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把从水田边扯的野芹菜,**挽得到了膝头,**白白的像莲藕一样的小腿。
“妈妈!”会子见了母亲,奔过去给她看自己的小腿。
“是风疙瘩。”母亲看了看,摸了摸,说。“一定是捡枣时吹了凉风落下的。快,回房去,穿好衣服,睡着,不能再吹风了。”边说边将她弄到**盖上被睡着。
哥哥的同学见状都回家去了。
会子觉得痒得心烦,就难受地哼了起来。母亲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搂着会子,一只手伸进去,轻轻地给她挠着。躺在母亲怀里,会子觉得全身舒坦极了。记得每晚睡觉,只要母亲抱着自己,会子就会很快睡着,否则,怎么也睡不着。母亲的手是那么轻柔那么温暖,会子只觉得有一种感通过母亲的手传遍全身,一阵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母亲做了中饭,喂了鸡和猪,盛了稀饭去给会子吃,见她沉沉的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她。和公公儿子一起匆匆吃了饭,就对大儿子说:“你还是在家照顾妹妹,妈出工去了。”
大儿子懂事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从三岁养到九岁,母亲对大儿子就像对自己亲生的一般,而且,为了不让人家说嫌话,她对大儿子的照顾比自己亲生的还要周到。
六岁的时候,她让他上了学,不管多艰苦,她也要将他的笔和本子买好,那次儿子和别人打架,学校要开除他,她去给校长求情说了不知多少好话,才让大儿子继续上学。
为了弟妹,她没有读书,她不能让儿子不读书,她要对得住他。他三岁没了亲娘,她要像亲娘一样待他。她从不打他,但因为逃学,她打了他。他想,等他长大了,会理解她的。公公要照顾两个小的,所以母亲就让大儿子照顾会子。
会子不知睡了多久,觉得嗓子干得像火烧一样,就对着哥哥叫:“哥哥,我要喝水!”会子哥哥忙从缸里盛了一碗水来房里,喂她喝。会子喝了几口,觉得好多了,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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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傻姑』
傻姑的~亲被人从会场架了回去,她~无脸见人,她一路嚷着~和傻姑一起~。她想一定是自己前世作了太多孽,今生才落这样的报应。她生傻姑的时候,~了二天二夜,直到第三天才生~一个~婴,当时她已~疲~竭,当接生员帮着接~那个让她~去活来的孩子时,她没有听见孩了啼哭,只听见接生婆说:“是个~孩,已经没救了。”就~放在一边,给她~理胎盘。当时是冬天,很冷。傻姑的~亲虽然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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