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的母亲被人从会场架了回去，她觉得无脸见人，她一路嚷着要和傻姑一起死。她想一定是自己前世作了太多孽，今生才落这样的报应。

她生傻姑的时候，疼了二天二夜，直到第三天才生下一个女婴，当时她已精疲力竭，当接生员帮着接下那个让她死去活来的孩子时，她没有听见孩了啼哭，只听见接生婆说：“是个女孩，已经没救了。”就将她放在一边，给她处理胎盘。

当时是冬天，很冷。傻姑的母亲虽然极度虚弱，但看到身边血水模糊脸色苍白的女儿，觉得她太可怜，就将准备包她的片子盖在她的身上。想到自己十月怀胎的辛苦，想到女儿的短命，她伤心地哭了。

胎盘处理完了。她求接生婆用毛巾将死婴脸上的血水擦干净，给她穿上为她准备的棉衣，将她用大絮片包的暖暖和和。因为是头生子，她为她准备的都是新的：新布新棉絮。

她的丈哭着，在她家后园后边的路边挖了一个小坑，将用篾席裹着的死婴放在里面，盖上新土，就哭着回家了。

就在一家人为死婴哭泣的时候，一个放学的小学生失魂落魄地跑到他们家，对他们说：“你们家死婴在坟里哭呢！”

他们不相信，以为小孩糊说。但这时，他们也听隐隐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他们也吓了一大跳，以为出了什么鬼怪。

这时来了不少人。他们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要他们去看个究竟。

他们怀着惊惶的心情去了坟地。

千真万确，哭声是从坟地传出的。

“我的孩子还活着！”

被人扶到坟地的傻姑妈哭喊着，扑向小坟，用手扒坟土。土很松，很快被扒开了。

人们帮着将篾席裹着的婴儿抱出来，放到地上，将席子打开。人们看到：侧着放着的婴儿脸色红润，嘴里流着涎水，声音越哭越大，还在一个劲地蹬着腿。

“好命大的孩子！”

“真是个奇迹！”

“……”

人们奔走相告。这个从未有过的怪事一下子传遍了四面人方。

人们对这件事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的说一定是魔鬼附身，不吉利。

但公社下来的医生了解情况后说：傻姑当时并没有真死，只是重度窒息，好在她妈当时给她保了暖，接生婆又给她清理了脸部，接着又给她穿的暖暖和和，而下葬只是用篾席包着，又是侧着放着，盖上的土又很疏松，空气可以从处面透进来，由于越来越暖和，又有氧气，婴儿慢慢苏复过来，恢复了生命体征……不过，这也确实是个奇迹！

傻姑就这样活了下来。

但到了四岁，她还不会说话，只知道对人傻傻的笑。

傻姑妈将她弄到县医院看医生，医生说：是因为生产时颅内受了压，大脑严重缺氧到致的后遗症，虽然奇迹般活过来了，却有智力障碍，是个傻子。

只到现在，她还只能发简单的音，说简单的话。虽然十四岁了，但智力只相当于四岁的孩子。

她特爱笑，见了人就笑，笑是她对人交流的方式。

有时候，她会去到田间地头，对着正在劳动的大人们笑；有时，她会站在村口，对着上学放学的学生们笑。

但没有人去理会她，因为她是个傻姑。

只有瘸子哥，才会跟她说话，会关心她，会会陪她玩，会去跟她一起捡好吃的枣儿。

而她的家人，只给她衣穿给她饭吃，给她屋子居住，别的，就不再过问她了。

她在家里可有可无。

“我怎么就生了个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呢？本来死了的，却又活了过来，早知这样，我就当时把她死了……现在叫我有么脸面见人啊……”

傻姑的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好心的邻居就守着她，劝她，生怕她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她还有两个读小学的儿子，她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要有什么，这个家可就完了。至于傻姑，她们觉得不会有什么，她总是那么傻傻地，她也不会感到什么丑啊想不开啊，所以她们就对她很放心，没有想到她会出什么意外。

傻姑仍然像平时一样一个人在村里逛悠，她仍然那样对人笑着，眯着那双细细的眼睛。人们对她既不同情又不讨厌，因为她是傻子，她是不懂什么道理的。

傻姑在村里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饿，突然记起了枣子。刚才追着瘸子哥到河边，和她一起躲到大桥下。但瘸子哥被他父亲凶凶地拉拉走了，她当时正将枣子放在地上，一个一个地拿到嘴里吃。见瘸子哥走了，她就跟着追，一直追到会场。现在瘸子哥被他家人关到屋里了，她再也没有做伴了，她只有一个人去河边寻找她的枣子。

傻姑一边傻傻地笑着，一边去到石桥下。她的枣子还在，有十来个，还是那样好好地放在桥下的不太平的土坡地面上。

傻姑傻傻地笑着，蹭下身子，伸手去抓她的枣儿。有一个枣儿在抓的时候顺着坡面滑了下去，一直沿着河坡往下滚。

“我的枣儿啊！”傻姑叫着，向着滚动的枣儿扑上去，想要抓住它。这时，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仆倒在坡地上，然后顺着坡面，跟在枣儿后面，向着河里滚去。

“瘸子哥……救我……”当河水将她淹没，当河水无情地沧进了她的胃内，她才意识到了什么，她奋力挣扎，身体在河水里一沉一浮，有几次，还**了头和手，她的手里，**攥着那九个枣儿。但她不会游泳，她挣扎了几分钟，就漫漫沉了下去。

河面因为她的挣扎而泛起的波纹，慢慢消失了。河面变得像平时一样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这时有一个行人从桥上经过，他不经意地看了看桥下，然后继续走他的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刻，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她的生命正被河水给吞没着。如果此刻有人将她救起，她还有可能生还，但没有人知道。也许，对于她，生和死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她，必竟也是一个生命啊。

两只小鸟飞到河面，在上面飞旋了一会儿，哀哀地叫了一阵，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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