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知道那个姑娘的名字叫无双,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奶奶也就是李大妈生活,学习成绩优异,且无恋爱史,这是我花了两个鸡蛋从与她同桌那个小个子姑娘那里打听来的。很漂亮,瘦到我正好喜欢的程度,很漂亮的眼睛却终年带点迷雾般的感觉,喜欢穿白色的长裙留黑色的长发,不太爱说话,不太爱笑,喜欢在专注的时候用左手把耳际的头发往后拢拢,微笑的时候把头略微向右倾斜。这些是我坐在教室里一个能看见她的角落里观察一个礼拜得出的结果。
我曾信誓旦旦的向一帮男生断定这个姑娘很温柔,很感性,很善解人意。众人纷纷表示不解,我解释道:你看,我是从她洗澡时候的水声判断出来的。众人大“哇”,我心中暗笑,从此认定这个姑娘已为我所打下标记,他人再也不能从我身边将其夺走。
一个月之后我开始和这个叫无双的姑娘在学校公然拉手。在每天上学去教学楼的几百米石板路上,在放学送她回家的夕阳里,在每一个课间十分钟的走廊里,都留下了我们成双成对的身影。无数男生对此表示了公开的嫉妒,他们公开的方式是千方百计的背着我向老师告密。然后每次老师远远看见我和姑娘双双经过立即想尽办法躲开,甚至曾发生过男老师慌张之下躲进女厕所的趣事。曾经有一次在走廊上一个老师没来得及躲开被我们遇到,当时我还笑着给他打了招呼,此后这个老师休假三个月没来上课,一直到后来听到没有风声才敢悄悄回来,并且之后见到我一千米之外必跑无疑。
其实当初我和无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拉着对方的手一起看夕阳,彼此相顾无言。更多的时间我们的交流方式是微笑,无拘无束,云淡风轻。我们每天最重要的戏码就是天开始亮的时候我坐在学校的围墙上等她。旷野上的天空在远方渐渐泛出鱼肚白,然后当鸡们开始纷纷站到围墙上排队之时天边有了第一缕晨曦。就在这样**的画面中李大妈家的门被缓缓打开,无双穿着一袭白裙披着一头黑发缓缓走了出来,鸡群纷纷争先恐后的打鸣,互相之间为了一较高下常常争得面红耳赤,我就曾见过有两只公鸡当场发生争执,一番混战之后其中一只摔下围墙断了一条肋骨,从此一蹶不振,不久之后郁郁而终。
无双从来不会理会这群争风吃醋的鸡,她优雅的走出来,走到井边,转动咕噜在深不见底的水井里吊起一桶沉淀了多年的清水,然后用纤细的手指试试水温,再轻轻甩动长发将它们浸在清水里开始清洗。
这样的时候我多数坐在高墙之上痴看无双的每一个动作,因此在许多年后我依然可以无比清晰的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从天边晨曦的形状到姑娘用头发把手指缠绕起来的分寸我都可以仔细的重复一遍。我也曾试图要忘记这种种,但正如我无法重现当年那个夜晚一样,这一幕幕在多年以后依然清晰如昨日。而我就在这样无数个昨日里面度日如年,没有回忆,没有未来。
当年我恶名昭彰。但凡小镇人听到我的名字都会不由自主的打冷颤,每次我上街买东西老板都不敢收钱,但我从不拖欠,每次都是在我快发怒之前他们勉为其难的收下。当年小镇每逢小孩哭闹,家长立即吓唬他:再哭让那个人来把你抓去。此方法屡试不爽,每次小孩都立即闭嘴,听话程度直逼小**。
事情的起因大概是这样的,有一次上数学课之时老师让坐在前排的无双上讲台去解题。此老师外号色棍,因为此人不仅色而且长相极为干瘦猥琐,一度有无良作风,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占女生便宜。占便宜的方式一般都是让班里长得漂亮的女生到讲台上在黑板上现场解题,然后瞅准有不准确的地方立即上前以指导为名手把手的教,趁机揩油不止。还有就是时刻观察班上女生的作业完成情况,想尽一切办法上前指导,靠近女生坐下手把手脚挨脚的教,完了之后每个女生都还得对他说谢谢。
我一度对此人不满,不满的原因除了鄙视他这种不文明行外最重要的是嫉妒他可以任意的占姑娘们的便宜并且名正言顺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将这种嫉妒转嫁到老师这个职业头上,并为此数年未能释怀。
当色棍把无双叫上去的时候她已经是我正式的女友。当时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观察我的表情,而当时我面无表情。色棍想来对无双心怀不轨已久,但苦于李大妈的威名一直未敢造次,这回实在抵挡不了美貌的诱惑对无双起了不轨之心。因此无双一上去此人就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要进行指导。我没有说任何话,直接走出教室,全班同学都以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不辞而别,而此时色棍忙于轻薄无双都来不及正眼看我一眼。我直接冲进宿舍拿出初中打架时候留下的砍刀,在一帮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的注视下冲进了教室,直接一刀劈向正把手放在伶俐手上的色棍老师的头部,这家伙居然反应迅速,匆忙之中放开搭在无双身上的手并且偏过头去闪开了致命一击。这一刀去势不减依然势大力沉击中色棍肩膀,无奈此刀多年不用钝得厉害居然没有把色棍的膀子给卸下来,在我好不容易把刀从色棍肩膀里**来准备砍出第二刀的时候此人连滚带爬冲出教室,口中狂呼救命向小镇的街道上狂奔而去。
之后我对色棍一路追杀,此人在此时发挥了最大潜能,如果当时有公证员的话他的速度应该已经打破鲍威尔所创下的世界百米记录。我持刀在其身后一路穷追依然未能伤到他分毫。这场追逐围绕小镇进行了长达10几个小时,在西边从王大爷家旁的车站转弯,然后一路奔回学校外在伶俐家门前转弯后再往西跑。他一路流血不止却不敢停下片刻,既然他这样都能跑我又有什么理由停下?于是当天我们齐齐创造了马拉松的世界最快记录。本来冠军应该是色棍,不料随后发生的事情立即让我成为了冠军,并永远无人能超越。
临近天黑的时候小镇警察终于驾着警车姗姗来迟,当时我们正追逐到学校门前那片荒野之上。色棍见到警察比见到亲娘还要亲,直接就扑向警车,由于警车速度过快,色棍瞬间被撞倒在地,在未死之前被警车继续前行的轮胎碾过断成若干零件。我停在五米开外,手执砍刀,目瞪口呆。
那是我第二次亲眼见到死去的人,并且是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失,并且死状极为惨烈。再次见到这种场面我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一些遥远的记忆从被雪藏的深处涌现出来,在黑下来的天幕里,我立在旷野之中,立在天地之间,无法自制的难过。
结果很明显,我被警察带到小镇仅有的总面积不足80平方米的派出所然后关进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小黑屋。我没有任何挣扎反抗,只是提出要一包烟,其中一个年轻那么一点的随手扔给我一包当时要用十个鸡蛋才能换到一包的朝天门,我低下头,对他说谢谢。
当天夜里我感到无比寒冷。我坐在那间屋子唯一的一个天窗底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有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我痛苦的把手**头发里,看见一张又一张以前的脸。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和从前的一幕幕都已彻底告别,从此以后我生活在一个荒凉得少见人烟的小镇不问世事不知年月。直到今天色棍在我面前死去,重要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死后的样子。几年前的画面再次重演,一个人可以在瞬间变成若干散落的零件,并且这堆零件就在你眼前,并且这堆零件的某些部分还在鲜血淋漓的挣扎。
那天晚上我又彻彻底底的失眠,自此以后的许多年里我患上失眠的痼疾就始于此。后来我倚着墙根坐下,抓起地上的一把稻草盖在脸上,轻轻的抽泣起来。
第二天小镇居民全部自发到派出所门前举行集会,并打出横幅要求判我死刑。尽管他们没弄明白判刑是法院的事情并且不能再像当年一样直接把我推出午门斩首。当时小镇人认识我的并不在多数,并且在此之前我行为良好。他们之所以要置我于死地原因在于不能容忍我这样一个杀害老师的学生和他们的子女在一个学校,在他们眼里老师一度是一个伟大的职业。更重要的是小镇中学在数百年前曾是一个刑场,而他们已有数百年未见斩首的壮观场面,出于好奇心的影响,人们激动不已。
当天情况混乱,小镇居民在请求未能得到答复之后对当地派出所展开了报复行为。他们从家里搬来一筐筐的鸡蛋不断朝着派出所大门扔去,尽管鸡蛋的威力比不上导弹,还是让警警察察们烦乱不已,因此在当天居然没有对我进行提审。人们一直折腾到当天半夜,最后终于意识到鸡蛋的价钱不便宜,才开始渐渐散去回家睡觉。而此时的我,坐在那间永远只有一线光亮的屋子里,不发一言。
我确信那天晚上无双曾经来看过我,她就站在我的囚室之外,和我隔了一堵墙的距离。她一来我立即就感觉到了,她站在墙外,白衣飘飘。然后我把手伸出去贴在墙上,感到了来自另一端的温暖。那天晚上我并未曾见到过无双一眼,之后也从未问过她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然而直到很多年后我依然相信她来过,就在一堵墙之外,和我双掌相对,面带微笑。
我后来每当向人提到此事,他们的反应几乎都只有两个字:傻逼。我努力怀疑过自己是个傻逼,但直到最后我也没能说服自己。然后许多年后那个晚上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闭上眼睛就可以听见姑娘缓慢轻快的呼吸声。
第三天派出所门前又集结了一帮人,这帮人都是我当年的兄弟。这些家伙在另一个小镇听说我进去了于是纠结了一大帮以前跟我的小弟并且拉入不少崇拜我的新生力量组成了一个上百人的队伍人手一把砍刀冲到了小镇。当天小镇居民正在派出所门前集结,看见这样一帮人到来立即吓得四散奔逃,派出所仅有的几个民警见势不对立即锁上大门再也不敢出去,并且立即通知了上级部门派特种部队前来支援。我的这帮兄弟里人才济济,包含偷盗、抢劫、勒索各个行业的高手,因此打开派出所的大门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然后他们挟持了警察,打开了囚室。
为首的人叫老黑,当初此人是我手底下最厉害的一个兄弟,打架从来不用拳头,两句话不对立即摸出砍刀向着对方头上砍去。我一直觉得他鲁莽,不想今天前来救我的居然是他。此人见到我出来立即冲到我面前点头哈腰,用一种掐媚的声音叫道:老大。
我看了他一眼,立即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给了他一耳光:妈的就这么点人你挟持警察你想被特警当场击毙是不是?此人在挨了这耳光之后有几秒钟没有反应过来,听完我的话立即面红耳赤不敢吭声。然后我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说,兄弟,谢谢你。他大喜,我接着说:虽然你做了件很愚蠢的事。
我很快回到监禁室,在我的安排之下这帮人很快放掉警察撤离出派出所,并且找到一个地方把所有器械藏了起来,并且四散开去装作一群社会闲散人士。武装部队到达之后没有发现暴动迹象,于是以比来的速度快两倍的速度返回总部,并通过上级部门对小镇派出所谎报军情的行为进行了斥责,从此但凡小镇上报的情况全部视为谎报不做理会,之后小镇便成了我的天下。
安排这帮人做了几件事之后我很快被放出来,并且从此成为小镇人见人怕的魔头。首先我让这帮人调查派出所这帮人的贪污证据,由于民警们没有防范到有一天会被人查,很快我们手头就有了一大堆足以让他们坐上几辈子牢的证据,因此当地派出所决定将此事定性为意外事故。由于小镇居民对此极不满意甚至提出要上访,我安排老黑他们做了第二件事,那就是出动所有的力量到小镇家家户户威胁其要杀其全家,当然杀人全家这种事老黑是真的做得出来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当天我命人把老黑捆在家里。然后这帮兄弟在对小镇居民挨个进行威胁之后使用了一些警告措施,比如当天冲进学校将每个学生的脸上都印上几根手指印,比如捉来数百只鸡在小镇中心现场用十大酷刑将其折磨至死。小镇人从此诚惶诚恐,不敢再有任何怨言。再然后我让老黑他们通知和他们有关系的记者前来对此事做了采访,回去之后这个记者在市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题为《师生情,师生情,警车却无情》,大意是讲我和色棍老师鱼水情深,有一天在马路上追逐嬉戏,结果一辆警车开过不幸将色棍老师撞死。此事的处理结果很快出来,那就是我出来,而派出所负责赔偿色棍老师的抚恤金。
我出来那天小镇人全部闭门不出,学校也为此放假一天,整个小镇犹如死去,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老黑把我接到他们驻扎的营地。所谓营地,事实上是他们为了不扰民而在学校外面的荒野上搭建起来的一个临时草棚,地上铺了一层稻草,这就是他们每天晚上要住的地方。
我对老黑所做的这件事表示了欣赏,据说为此老黑整整高兴了三年。那天老黑弄来了酒弄来了鸡肉弄来了鸡蛋,他们全体狂欢。对这样的事我并没有多大感觉,之前经历得太多,今天这种事情不过是其中算不上大场面的一件。但是老黑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在我面前做对了一件事。
看着面前丰盛的鸡蛋鸡肉宴,我问老黑:这些是哪里弄来的。老黑嘿嘿一笑,指给我看:大哥你看,就是那家人的。我立即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冲着老黑的脸就给了他一脚,老黑被踹飞几米后停在地上满脸无辜的看着我,我冲过去,补了他一耳光:操你妈这是我女朋友家的!
老黑在挨了这一耳光之后哇哇大哭,并且一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我睡觉之前他在哭,我醒来之后他依然在抽泣。后来有兄弟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老黑把兄弟们身上所有的钱集中起来问李大妈买的,目的是为了庆祝我出来。为此我对老黑一直心存愧疚,却始终未曾对他道过一声抱歉。
天亮之后老黑蹭到我身旁,我紧张的以为他要对我报复,甚至伸出手去摸到了旁边的刀。结果这厮嬉皮笑脸的对我说:老大你醒了。我松了一口气,说,这么早你干嘛啊。老黑又是嘿嘿一笑,说,大哥你看,我们以前的兄弟差不多都回来了,昨天我和兄弟们商量了,把这个帮会重组起来,你还是老大,我们就叫护主帮。我从地上跳起来,又给了老黑一巴掌。这掌极为响亮,所有的兄弟都被惊醒,纷纷坐了起来看着我们。我呵斥老黑:护主帮,一听就觉得是一群狗,这样的名字你他妈也能想出来,你怎么不叫护垫帮呢。老黑立即做觉悟状:护垫帮,好名字啊,还是大哥你英明!
我又伸出手去,最终没能抽下去。然后我抬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长叹道:老黑,你知道两年前我已经退出这个圈子,我不可能再回去。老黑欲辩解,我转过身去,对着所有正以崇拜目光看我的小弟们说:我说过的话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时候,所以任何人也不要劝我,我不会再加入任何性质的社团。等会你们全部都回去,不准留在这个小镇上,也不要对外面的人说我在这里。
老黑又哭了,这个彪悍的汉子在此刻显得尤其脆弱。他跟了我几年,自然明白我说了不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做,为此他伤感不已。当天老黑带领兄弟们回去,我没有去送他,因此此人在走之前又挨家挨户的威胁了一番,这让我之后的恶霸形象又一次在百姓心中得到了巩固。几个月之后老黑借到小镇收购鸡蛋为名来观察人们对我的态度,从此后每个星期必来一次,三年之后,老黑成为当地最大的鸡蛋收购商,钱赚得不亦乐乎。
当天老黑他们走之后我爬上高墙,坐在树的阴影里看脚下这个小镇,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伤感。这件事之后我注定要成为小镇人眼中一个异类,而那些安静的日子,是否会就此结束。
我不知道,但是至少我不想。
无双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身边的我并不知道。她把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然后我们相视而笑。后来我们一直在高墙上坐到夕阳残照,我抬头看着斜晖万丈,无双在身边唱起了空灵的歌。咿咿呀呀,咿咿呀呀的调子就一直在高墙之上回响。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
下一章“第4章:大混蛋”内容快照:
『大混蛋』
我在小镇人眼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恶霸。而我的恶霸行径就是每天~时牵着无双的~走在~学放学的路~,在每个~夜和清晨坐在高墙~看着远方的天空不知所以然。偶尔会在凌晨的时候敲开一家人的门和~主人喝酒。我最喜欢去的就是王大爷家,每次看见这个老头在见到我时立即直背~~的~稽样子我便~开心不少。然后小镇一直盛传我是恶魔,总是喜欢在半夜潜~别人的家。~传的版本有很多,其中最~彩的说法是我每天晚~~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