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沉溺,背叛

我注视着陈郁,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是什么.我应该立刻把他拽出赌场的,因为我看见他的神情已经不像是普通的玩乐.人很容易混淆,自己对某种信念的态度是坚持,还是沉溺,只有旁观者才能将那心境看得一清二楚.就像现在的我看着现在的他一样.

这时,阿斯特里特知道我又看见了熟人,她突然对我说:“那是你的朋友吧?我最近好像经常在这里看到他.”

我一听,心里更乱了.他已不知沉溺了多久,而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经常?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他.”我问阿斯特里特.

“那天撞到我的就是他,所以我记得.”她说.

“哦!这可不行!我得马上带他离开.”说完我立刻走到了陈郁身边.当我拍他的肩膀,他回头看我的时候,他眼中的惊慌让我比他还要不知所措.天哪!他到底已经输了多少?

“哦…哥!你怎么…”他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每天都来吗?”我问.

“哦…不是啦?”

“告诉我!一共输掉了多少?”他沉默不语了.

“快告诉我输了多少?”我严厉地追问.

他几乎无声地回答:“一千.”

“只有一千吗?”

他不坚决地点头.

也许是我太愿意相信了,虽然那也不是小数目,但至少还来得及收手.

“走!现在就走!教训已经买够了.”我拽着他准备一起离开.可是,他似乎还不肯罢休.

“哎…哥!我…”

“怎么?你想继续?别告诉我,你还梦想着赢回来!”我显出了怒气.他不敢再说任何话了.

就这样,因为陈郁的关系,我匆忙地跟阿斯特里特道了别.她没有问什么,但看见我脸上的不悦,她有些担心的样子.

我拉着陈郁回了公寓,云姐看见我们一起,就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是啊!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他比我回来还晚的那些天都去了那里.

那天晚上,我有跟他谈话.

“以后不要再去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我对他说.

“哦…”他就这么低着头应了一声.

“那到底是什么感觉?真正面对输赢的时候.”我问.

“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看着一个结果出现,然后马上又期待下一个.”他回答.

是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当期待泛滥的时候,对失望也随之麻木,于是一直继续着,就好像等待戈多.

我没有资格像父母一样教训他,所以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算是一种提醒.除此之外,我还能多做些什么呢?我们都离开了家,一个人在国外,自己的事就已经操心不完了.

尽管还是非常不安,但我没有把陈郁的事告诉公寓里的其他人,他们的身份跟我一样,所以我想,多几个人担心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也只能期望了,期望不会再有下次,不会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时间又流逝了两个多星期,好像一起都风平浪静.陈郁回来得比以前早一些了.我没有过问他每天都干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信任他,也许是因为心里其实不想把那当成自己的责任.我也开始迷信数字,我对自己说,毕竟他已经十八岁了.

在学校里,阿斯特里特开始时不时跟我说说话,虽然还达不到我所期望的那种熟悉.我们见面就根据时间的不同适当地问好,早晨是“Morgen!”晚上是“Abend!”其他时间是以父之名，“Grü?Gott!(问候上帝!)”我们开始相处得像其他人一样.这似乎已经足够让我心情不错.

那是一天晚上,我回到公寓,看见云姐和小然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怀远和赵旭也在,他们也在那儿帮忙找.于是我问:“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云姐说:“我和小然的护照不见了.”

“护照?两个人的都不见了?”我问.

“是啊!我好像是有点儿记不清放哪儿了,只觉得应该是在好找的地方.云姐说她的一直放在抽屉里面.可是现在两本护照都消失了.”小然焦急地说.

“哎呀!我快到延签的时候了,找不着可就头大了!”云姐似乎更着急.

这时,怀远突然说:“哎!云姐!我怀疑是有贼进来了.”

我觉得很奇怪,“贼!有什么贼偷护照吗?没丢别的吧?”

“你可不要以为自己的护照对别人没用,至少有一种人是需要那个东西的.”怀远说.

“哪种人?”我问.

“蛇头.”怀远说.

“蛇头?”我很吃惊.

“他们走私人口就用得上我们的护照了,所以贼可以偷护照来卖给他们.”怀远说.

“蛇头…在这里很多吗?”我又问.

“当然不像遛狗的人那么多,不过你要是以为他们不存在,迟早你会发现他们随处可见.要是没他们,那么多黑工是怎么来的?”怀远又说.

“你也看看自己的护照在不在吧.我和怀远今天办保险,所以护照是带在身上的.”赵旭对我说.

“我今天办银行卡,所以也带在身上了.”我回答.

这时,我突然有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哦!千万别是那样!

“陈郁还没回来吗?”我问他们.

“他回来过,但是又出去了.”赵旭回答.

“他有说去哪儿吗?”我又问.

“没有.”赵旭说.

“哦!”于是我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暂时没再说什么.

在房间里,尽管很不情愿,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自己**坐了一会儿,越来越感到心慌意乱,这感觉逼迫着我去寻找答案,看来这是我必须要知道的.

我开始翻陈郁的东西,书包,抽屉,行李箱,最后我终于看到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事.我在他的衣柜里发现了云姐的护照.

正好这时,他回来了.走进房间,他就看见我拿着那本护照站在他面前.

“哥…哥!”就像这声音一样,我敢肯定,他的心脏在以更高的频率暴跳着,而脸色苍白透了.

“还有一本在哪里?我知道你拿了两本.”我问他.

“我…我…”他说不出话.

“在哪儿?”我怒吼着问他.

“已…已经买掉了.”他几乎已经被我吓哭.

我无法准确描述自己当时的心境,只知道他胆怯的话音刚落,我就重重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倒在了地上,不知是站不起来,还是不敢站起来.房间里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全都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打架了?俊洋!你干吗打他?”小然进房间的第一件事是质问我,并且扶起倒在地上的陈郁,关心他流血的嘴角.她还不知道陈郁对她做了什么.

“俊洋!告诉我怎么回事!”云姐严肃地对我说.

我先把护照递给了云姐,什么话也没说.

“这…这怎么会在这里?”云姐也惊呆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一下子就明白发生的事.而我的下一句话是对小然说的,“小然!对不起!你的…已经被卖掉了.”

小然似乎没有明白,直到身边的陈郁留下悔恨的眼泪.

“姐!对不起!”陈郁哽咽着说.

小然这才意识到了些什么.

“不…不…这不可能.陈郁!你到底干了什么?”小然还没完全理清头绪,其他人却都已经明白了.

我这时才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两个多星期前,我在赌场里碰见他.赵旭!他没有按你说的做.他在玩真的.”

“啊…”赵旭愣住了.

怀远生气地一巴掌拍在赵旭的头上

“啊!”看赵旭的反应,这一巴掌很重.

怀远气愤地说:“都是你!带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现在好了?”

“哦…我…”赵旭无言以对.

怀远对云姐说:“云姐!现在怎么办?别看他斯文,干出来的事儿可是不要命的.我估计他连自己的护照也卖了.还好多少有点儿心虚,所以暂时把你的留下了.”怀远随即带着怒气问陈郁:“是这样吧?你一共赚了多少?我听说一本八百欧,那你应该拿了一千六,对吧?”

陈郁流着泪,什么话也没说,他显然是默认了.

“留他下来迟早会害死我们大家的.”怀远又对云姐说.

云姐沉默了一阵,然后似乎做出了决定.她说:“陈郁!我给你一个星期时间,找地方搬出去吧.怀远说的没错.你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们都是漂泊在异国他乡的人,无依无靠,但你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可能让我们陷入怎样的困境.既然这样,那你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吧.不要再和我们有任何瓜葛.这一个星期,拜托大家锁好自己的东西.至于小然的护照…”

怀远又气愤地问陈郁:“嘿!你有办法联络那个蛇头吗?”

陈郁低声回答:“没有!我在赌场里认识他的,他叫我直接去约定的地点,连电话也没留.”

“哎--我看够呛!”怀远叹息到.

云姐对小然说:“小然!赶快去大使馆补办新护照吧.要是保证金不够,我们会帮你凑的.”

然后云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显得很疲惫.

“我得休息一下!哦!对了!俊洋!谢谢你!”说完云姐就出了我的房间.随后怀远和赵旭也出去了.我坐到**,也是感觉疲惫不堪.

不过,最大的受害者小然却还站在陈郁身边,只有她似乎还无法相信这一切.当初是她提议让陈郁搬进来的,可是她的善良不仅没有得到回报,反而重重地伤害了自己,并且差点连累了其他同伴.

我没有精神再去揣测小然的心情,我只知道她站在那里,目光凝视了陈郁好长时间,眼中闪出了泪光.她好像想对陈郁说些什么,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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