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零点巴士

“今天你怎么了？”一等幼慈踏出直播间，艾伦就问。

她递了矿泉水给一脸疲惫的幼慈。

“没什么，有一些骚扰短信……”

艾伦惊愕地微张开嘴，“不会吧，这么无耻？”

“不过我已经删除，没什么事了。”拧开瓶盖，幼慈喝了一口。

“你现在就走吗？”

“恩，有点累了，要不要等你？”

幼慈拿起导播间挂着的披肩和皮包。夜凉难防，有时候下起雨来，空气一下就凉入皮肤。虽然有点多虑，她仍将那块别人从印度带来的大团锦簇的披肩带来。

“不用了，我还要将录音什么准备一下！”艾伦说完向幼慈挥了下手。

走出空调充足的导播间，夜气却很暖。幼慈照例会隔着楼梯口的落地玻璃往外瞧。

城市的夜被点点莹莹的灯光充满，她所处的这座广电大厦气派非凡，偌大的广场灯火通明，喷泉兀自在迷幻的灯光中摇曳挥舞。

这淳美的世界为何到了夜晚才格外妩媚起来？

这也是幼慈选择上夜班的原因，像灰姑娘踏着优雅的步伐踏入这座皇宫宝殿，她多想与爱的人一同在这漆黑的玻璃窗前伫足、拥抱、亲吻，在这二十层高的地方，将世界踩在脚底，迎风飞舞。

可惜，至今那爱的人还未出现。是那巴士司机么？

她只当他是一个秘密，藏在心底。哪一天突然他开了口，他俩真成了朋友，这种憧憬里的美好也许便会顿然消失，她不想破坏这个秘密。

手表已指向零点二十五分，再过半小时，她要乘坐的K155双层巴士便会徐徐开出。

这辆巴士通宵不眠，只是过了零点会半小时开一部，幼慈算好的，他开的那辆恰巧是整点，也即她主持完节目后的一小时才从始发站发车。

已有多久没有开自己的车了？

那辆红色马自达６五门掀背该成为睡美人了吧？

想到这儿，她不禁微笑起来。踏着轻柔的步子，走进电梯。

这已经是第二次在凌晨时分坐他的车。

节目每周三次，她会选其中一天去，一般会在周五时候，因为次日可以睡懒觉。

K155是环城线，一到终点“月禅寺”便又踅回来，绕一个弯回始发站，途中经过市区主干道，然后转入环城线，上高架，出市区……

上次那所Ｌ大学便在终点站的前两站。

而幼慈住的地方刚好是下高架那一站，“紫桂公寓”，站名即这个。

她决定坐巴士那一天，不会穿什么名牌服装，而尽量妆扮休闲一些，看起来更像个邻家女孩。这天，她有点后悔带那条引人注目的披肩了。

虽然时值凌晨，气温却不低，**着两臂并不觉得冷。

她便将披肩围在腰间，在斜三角的披肩覆在白长裙外，仿佛成了一条裙，暗红与白色拼嵌得章，一轻一重，很显和谐。

走到路口那儿，巴士站点静悄悄的，梧桐树将建筑物掩抑得密密实实，路灯光渲染出一片桔红色的海洋。

马路上车辆依稀。在等巴士的乘客三三两两。中国人口实在多，每个角落每一时段，总会占据不同的人，而那么多人当中，你能结缘的，却是微乎其微。

她依然去寻找那些沉默的车辆中的一辆。

他后仰靠在座位上，闭着眼。路灯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亚光的金属面板上，光线反射在他微仰的脸庞上。

他像一尊在光线中凝注的雕塑。

他的整个轮廓都散发出年轻男子所特有的线条，对了，他的制服大概是丢在家里，今天没有穿那件白色衬衣，而是换了一件自己的Ｔ恤。看上去年轻了一些，但因为胡须和头发都有些长，没有细心整理过，看一眼就很容易把他身上其他优点统统忽略了。

比如从那件印有英文字体的Ｔ恤衫的袖管中伸出的两只手臂，算不上**，却棱角分明，在光线映照下可看到暗红色的汗毛。他宽阔的肩膀及大腿处**绷紧的线条，让人一看便晓得这是多年健身得出的效果。

她故意在上车投硬币时放慢了速度。眼睛紧盯着他的侧影，幸亏后面没有人，车厢里也黑魆魆，没有发现其他乘客，也许是在上一层。

车厢里在放音乐，很轻，是一些英文老歌。

这个司机也真有情趣，品味不一般。

她这次挑定了一个斜朝驾驶座的位置，这样，可以从四分之三侧面从司机后面打量他。

装作慵懒的模样倦缩在座位上，一只手搭在不锈钢管的栏杆上。扶着头，有意无意可以瞥一眼他。

他依然一动不动。双手松驰地搭在座椅边的靠手上。

他穿的鞋子是一双沾着灰尘的黑皮鞋，和一条黑色运动裤十分不搭。

突然，音乐停了，响起广告。

原来是电台，一听电台宣传语，她不禁吓了一跳——竟然是她主持的台。

难道刚才他一直在听她主持？

她节目后面，艾伦的确是安排放一些录音或歌曲。她心里一阵紧张：难道他一直就在收听她的节目？他认识她么？还是那次大雨天后他从别人那儿得知自己是电台主持才开始关心起她的节目来的？

准点报时一播，司机直起腰板，身子从座位靠背上离开。他伸了伸手，捏紧拳头，然后打了个呵欠。

真够准时。

引擎点火，出发！

车子启动了。她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感受着自己的身子被他的车子带离了阴影笼罩的巴士站。视线开阔起来，路灯光射进来，将她那条暗红色镶着金线的披肩照得像块圣僧的袈裟。

幼慈隐约发觉司机通过后视镜在看她。

她躲过他折射过来的视线，蜷靠在栏杆上。一股倦意笼上身来，不禁眯起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身子一轻，飞在高架桥上。

等睁眼一看，早已过了高架，已经快要到终点站“月禅寺”。幼慈看看表，两点十一分，车窗外的天已蒙蒙发亮。路灯一点点熄下去，只好重新坐回去。

司机的身影依然稳稳坐在那儿。

一切在天亮起来后，像从童话王国走出来一样。

她感觉身子疲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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