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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毛**,更没有谁乐意在我面前扮演一个驾机潜逃的林彪。
天虽要下雨,但我妈并不打算一脚踹开我爸另谋高就。能另谋高就的女人十有八九都有一些天赋的资本,而我妈除了在后天跟我外婆学了一些煮饭烧菜的本事,其余的东西也就乏善可陈,所以就算我妈肚子里真想另谋高就,恐怕也只能停留在心动这一层次上。心动不如行动此话与古龙小说里那个迷死人不赔命的萧娇娇长得差不多,要想把她抱入怀里,就得作好随时准备被她推入深渊。我妈毕竟是一个女流之辈,虽然也经常与我爸从床头打到床尾,终究还是不敢把自己义无反顾投入另一个漂亮女人的怀抱。一个女人总是比其它生物更了解另一个女人。我妈就常对我哥说,这世上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可疑。可我妈从来就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爸也不。
我一直怀疑我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后来我鼓足勇气问我妈,我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我妈那天正穿了件月白色的褂子与我哥促膝谈心,见我此般不识好歹,指指胳肢窝,不耐烦地说道,从这里钻出来的。
我似懂非懂,但仍不死心犹自问道,那哥呢?
我妈皱起眉头,看看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我妈看我的目光就与看菜市场那些油腻案板上的五花肉差不多,但在望向我哥的时候,目光顿时轻柔,脸上也浮起笑容。我妈说,你哥是从肚脐眼里蹦出来的。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妈胳肢窝时不时就会飘出一股熏人欲呕的狐臭味来啊。我有点伤心,可我没有办法让自己也从我妈肚脐眼里蹦出来。
我怅怅地离开屋子,出门面对四周高耸的墙壁发呆。
墙壁的角落里布满蜘蛛网,不管我望向哪个角落,它们都在,都在忙着粘飞虫。
我觉得自己很痛苦,很难受,快要死掉了。为什么我就不晓得沿着我哥开辟的光辉道路前进?可见人的愚蠢是天注定。可想着想着,我就把这事给忘掉了。我又乖乖回到屋里吃饭洗脚上床睡觉。我并不恨我哥。我很佩服他。我哥考试总是全校第一,而我则往往是倒数第一,他那时已经在读高中,身边经常会出现很多可爱的女孩。我哥告诉我,那些女孩子之所以对他笑得那般妩媚,是因为她们要抄他的功课。我很嫉妒他,我身边顶多也就小胖妞那样的货色,可班上明明也有很多不是小胖妞的货色。我很想把我的考试成绩弄好一点,可无论我多么努力,成绩从来就不见过好转。我能不伤心吗?
我眼里继续滴着泪水。
我光着上身。我意识到我的形象已被彻底葬送。
我哽咽着,左手抓紧那件碎了的衬衫。我想,回家后肯定要挨爸妈一次打。
挨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若不肯再给我买一件新衣裳,那可如何是好?
我黯然神伤,又想起教室外的女老师。我只不过摸了摸她偷偷藏在胸前的那两只小兔子,她为何就如丧考妣?我哭得更悲哀了。我把右手手指噙入嘴里仔细回味刚才那几秒钟妙不可言的触感,为什么这么美好的东西我就没有,全班同学也都没有?
我不无怨恨地瞪了一眼坐在我旁边一脸惶恐的小胖妞。
我想不通,她脸上的肉不比女老师少,她胸前为什么就没有那两只可爱的小兔子?
我真的感到愤怒,为什么人与人就会不一样?我把嘴张成一个圆,以便让哭声能更为顺利地通过嗓子眼。我嚎啕痛哭。我放声痛哭。
“赔我衣服来,呜——呜——呜——”
我尖细的嗓门与女老师嘤嘤的抽泣成了一曲二重奏,这一会,我压倒她,过一会,她又压倒了我。
面目可疑的男人在我的哭声中惊惶失措败下阵去。
他铁青着脸,抡起胳膊,一根根青筋在额头上跳。如果说眼神可以杀人,那毫无疑问我肯定已经被他碎尸万段了,但眼神毕竟不是AK47式步枪,光扣动扳机,没有实实在在的子弹出膛,我又怎么会光荣倒下?我仰起脸,用仇恨的眼神凝视着头顶上的拳头。
一切当权派都是反动派,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从小我就偷偷摸摸看了许多书,知道这世上有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他们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不能给他们丢脸,我应该像《烈士金刚》中的王成学习,高喊一声,同志们向我开枪!
我咬牙切齿的表情终于激怒了男人。
一些白色的泡沫从他嘴角泛起,他低低地吼了声,小兔崽子,你还有理啊?
他那碗口大的拳头飞速旋转,在我脸上成功迫降,我甚至能听到它那兴高采烈的笑声。我应声倒地,头颅在地板上重重一敲。我笑了,一个孩子被大人打,多少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而一个小学生被老师打更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我想,这一次,我哥所能吸引的视线绝对不会比我更多。我躺在地上,伴随着头上汩汩流出的鲜血,**了无耻的笑容。
一个男人无耻多半能心想事成;一个女人无耻那肯定能实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一个孩子无耻却总是事与愿违。
愿望与结果两者之间的漫长距离,让一切小概率事件的发生都变得理直气壮。
播下的是龙种,可收获的却是跳蚤,又或者说渴望得到一只小鹿,而最后却发现它是一只四不象。这个道理令人伤心。
面目可憎的男人是学校的体育老师,也是脸圆圆女老师的男朋友。我摸了他女朋友不可示之以众的小兔子,他当然要大发脾气。我理解他,如果我有那两只小兔子,我也不会允许别人来摸。
我躺在病**,叹了一口气,对面墙壁上挂有一幅字画,字写得很差劲,但我还是认出了它们——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虽然认出了它们,但我并不清楚它们有什么意义。
据说所有的中国文字都博大精深。每一个方块字的后面都有非凡的意义与不可测的深度,所以仓颉造字,鬼哭神惊。
我相信这个‘据说’。离我们学校几百米有一个供销社,里面有一个常年捂着盖的酱缸,有一次我偷偷搬来把椅子站在上面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也看到了非凡与不可测。我吓得一哆嗦,差点就掉里面了。我模模糊糊感觉到那种非凡与不可测极有可能把我的骨头渣吞噬得一干二净,于是赶紧爬下来飞快地跑。后来我听人说,那酱缸里还真淹死过几个小孩。我感到庆幸。很显然,我的同学没有一个人能有司马光那么大的力气,指望他们搬起一块大石头把缸砸破,无异于指望蚍蜉摇倒大树。至于为什么司马光能够做得到而我们却无能为力此一问题,就得问把一些方块字堆砌成这个故事的人了。当然这里也不排除司马光同学会特异功能。
我微微笑,眼神游移不定。
我喜欢躺在病**看一个大人对我做深刻检讨,这是一种前所未有极大的享受。
可怜的体育老师在沉痛忏悔中早已经是脸青唇白两眼呆滞。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可我一点也不怕他。杀人者偿命,他若真一拳把我轰了,他也得被一颗子弹轰了。
我虽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人给我讲过这道理,可我还是懂。这与性生活一般同属于无师自通的范畴。我又仔细地看站在体育老师身后的女老师。她已经不哭了,嫩嫩的脸是一朵梨花,上面沾满雨珠,很好看。她在用力呼吸,浑圆的肩头随着每一次鼻翕的扇动微微颤抖,而胸脯上那两只小兔子则随着每一次颤抖跳得快活无比。
我咽下口水,深深地又叹出一口气。我很想再伸手摸摸它们,但经过这次血的教训,我终于明白了有些东西只能看不能摸,摸了就要出大问题。我对体育老师点点头,轻声说道,不关你事,是我自己摔倒的。
体育老师那张已被沤成苦瓜的脸顿时就见了光彩。可爱的女老师也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我也替他们高兴,可还没等我高兴起来,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爸三步并作两步窜进来,脸色铁青,两眼冒火。我刚想把脑袋缩入被子,他老人家已一拳轰来,准确地击中了我的两颗门牙。我爸若一拳把我给轰了,是否要偿命?我一时就想糊涂了,鲜血从嘴里飞溅而出,在雪白的床单上留下朵朵梅花。我爸这才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向着那两位已被吓傻了的老师深深一鞠躬,老师,对不起,我生的这个小兔崽子就是欠揍。
体育老师立马就握紧我爸的手,拼命摇动,声音哽咽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我想若有谁在一边敲起梆子,他一定会引吭高歌——同志啊,总算把你盼来了。体育老师久久地说不出话。站在旁边的女老师忽然冷冷一哼,尖声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儿子这么小就晓得调戏女人,长大了那还得了?
我爸脸上泛起一抹嫣红,他一咬牙,转过身,对着我的胸膛又是一拳,嘴里高声喊道,打死你这只小崽子!他忘了,我若是小兔崽子,那他就一定是老兔崽子。他这一拳的力量如此巨大,我只好把满嘴的鲜血喷得他脸都是。这一下,我爸就似从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索命无常了。
那体育老师浑身一激灵,伸手就把我爸**抱住,同志,有话慢慢说,这样打会出大事的啊!我爸那两条铁铸的胳膊往外一挣,再次怒吼道,这样的小崽子也是丢人现眼,打死来省事。我爸啮牙咧嘴,唾沫纷飞如雨。女老师往后一侧,灵巧避开,继续说道,打死来也没用,反正你的儿子我也教不了,我走了。
女老师施施然走出病房。体育老师愣了愣,把手松开,赶紧追出去。我爸仰天一声长叹,双手抱头,也不看我,就地蹲下。
我爸的姿势有点像被十几个日本鬼子俘虏几千名中国士兵的其中一员。我不恨我爸。虽然他的到来让两位老师迅速充血勃起由软变硬。后来,我在自己身上观察到了这种生理现象,并对此入了迷,我仔细研究了各种状态下的勃起情况,并记录下大量数据。再后来,我又在一部野史上看到东北王高岗说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知识分子就是一根**,说软就软,说硬也就还真**。我把书本合上,狂笑起来。我笑出了眼泪,高岗说得还不对,其实我们都是一根**。
我爸是愚蠢的,几千年来孔老夫子牌位前的冷猪肉把庙门外的他也熏得晕头转向。但他肯来看我打我,不知这是否可以说明他还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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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5我爸在一家工厂砸铁,我~在另一家工厂的食堂煮饭。他们都没读过多少书,这也就怨不得他们把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奉为金科玉律。我哥很为他们争气。我却一点也不争气。所以邻居在教育孩子时,用不着挠~头皮左瞧右看,只需把~往我家的方面一指,就能找到最好最生动的例子。每天放学,我都是一只过街老鼠,虽然没有人人~打,但他们的眼神无不~~表达了这种~望。~人~到这个程度也真失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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