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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一家工厂砸铁，我妈在另一家工厂的食堂煮饭。他们都没读过多少书，这也就怨不得他们把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奉为金科玉律。我哥很为他们争气。我却一点也不争气。所以邻居在教育孩子时，用不着挠破头皮左瞧右看，只需把手往我家的方面一指，就能找到最好最生动的例子。每天放学，我都是一只过街老鼠，虽然没有人人喊打，但他们的眼神无不强烈表达了这种欲望。做人做到这个程度也真失败得紧。

有一天，我哥与我一前一后进了胡同。我哥在前面叔叔阿姨大伯大婶叫得欢，我则在后面勾着头，小心翼翼藏在他的影子里贴紧墙根慢慢蠕动。

我与我哥，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小偷。

其实小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小偷，警察还有必要存在吗？按伟大的辩证法思想，他们应该是难兄难弟，不分彼此的。可惜没有多少人能够在社会实践中清醒地认识到这点，有些警察老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小偷都一网打尽。这种竭泽而渔的结果也就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很想把这九个字写在纸上裱好送给他们，但我的字写得着实不大好，用来擦屁股都嫌太硬，我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当然也有一些聪明的警察意识到这点，兵匪一家嘛，他们很乐意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之类的话，也更乐意让小偷在嘴上涂上蜜不停地唤他们大哥。但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母生九子，九子皆不同，我哥就非常不喜欢我叫他哥，所以我只能是希望没有人看见我，可希望之所以会是希望，是因为它注定要一次又一次破灭的。几位叔叔可能想向妇女同志学习各种更年期毛病，不停地把我从我哥的影子里拎出来，一遍又一遍，脸上全是坏笑，青皮，今天又摸了哪个女生的**啊？

我满脸通红，不敢回答，头勾得更低了。我想只要我肯吐出舌头，就准能亲吻到自己的脚趾头。我哥加快脚步，他似乎没有发现我跟在他身后，回了家，砰地一声就把房门重重关上，我差点就被这扇破铁门撞扁鼻子。我敲了一会门，没人理我，只好一屁股怏怏坐下。

那时我已转学去了另一所学校，离开了圆圆脸的女老师，也离开了会给我糖吃的小胖妞。每天我都孤孤单单地踩着自己的影子。

我讨厌一切试图与我接近的人。

我爸把我的门牙打落了一颗，这让我觉得非常丢脸，我自认为已过了落门牙的年纪，我害怕别人问起这个，我只好把嘴闭紧不再说话。一个人走路确实没多大意思，很快，我就学会了从地上拣起各种小石头砸那些叔叔阿姨大伯大婶家的窗户玻璃。

大波说得对，我天生就是一个坏胚子，我能用一块石头砸烂玻璃，再用另一颗石头穿过玻璃准确地击中屋子里的灯泡。现在想来，难免嘘唏不已，若那时我能知道中国射击队在哪里，说不定我就能包揽二零零八年奥运会所有的射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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