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刚走，马齐已迎上来一顿劈头盖脑的抱怨：“祖宗，你终于回来了，让小爷一通好等！”

容若只道他都懂相机为自己解围，许是长进了不少。一开口，却发现马齐还是那个京城第一浑不吝的马齐。

容若尚未开口，紫鹃已抢白道：“马公子，我家公子爱去哪、去多久关你何事？您爱等不等呗。”

马齐倒也不动怒，反而嘻嘻地笑道：“紫鹃姐姐，好久不见，嘴还是那么厉害。以后还怎么朝夕相处啊？”

“谁跟你朝夕相处？”

“我哪天一发狠，求你们少爷把你指给我作妾，咱俩可不就朝夕相处了吗？”

容若哑然失笑，紫鹃一向以戏弄自己为乐，今天却遇到个不要脸的泼皮，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紫鹃却一嗔，指天发誓道：“呸，我就是削了发，作了尼姑，也绝不跟着你！”说完狠命跺了马齐一脚，跑下堂去。

“好烈的小妮子，纳兰兄以后恐怕有的是苦头吃了。”

容若面色一肃，道：“又有何事？是欠了银子，还是惹了祸事？”

“莫非我只有有事帮忙时才会找你？”

容若也不客气：“是。”

马齐气结，“罢罢罢，我这次找你可是好事。”

“说。”

“江南第一美女宁有思近日已来到京城，此时正下榻在天香楼。小爷自然要去一睹芳容，但想想不带上你，于心不忍啊……”

明明是怕自己一人去青楼狎妓，回来被家中责罚，于是拉着容若垫背。能把这样猥琐的目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普天之下也只有不要脸的马齐了，容若不由哑然失笑。

“堂堂京城第一才子，难道对美人会没兴趣？”

容若不答，只笑看着他。

“我看你还是把这头衔送给我好了，别污了风流才子的名头。该不会是惧内，怕了那位伶牙俐齿的紫鹃姑娘了吧？”

容若闻言，霍得变脸道：“我尚未婚配，有何内可惧？！”

“你稍等片刻。”说完已回房去换衣了。

马齐笑看着容若的背影，暗暗得意：

人都骂我蠢，可偏偏这位第一才子比我还蠢，激他一下，便全中计了。

容若的房间，叫做“饮水居”。取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之意。

辗转回到房中，却见紫鹃楚楚可怜地呆立在那里。

“怎么了？”容若关切问道。

“公子，求求你，别赶我走好吗？”

容若一愣：“我几时说要赶你走了？”

“那马大哈说……”

“你也知道他是马大哈，又何必当真呢？”

“你现在或许不会，但难保有一天你不会烦了紫鹃，腻了紫鹃。”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峨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纳兰容若望着紫鹃，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紫鹃真的要走，自己又会不会流泪呢……

天香楼位于京城朱雀门章台路东，虽然算不上勾栏院中的魁首，但此楼与官府颇有勾结，不少破败人家的小姐丫鬟被贩卖至此沦落为妓，因此楼中不乏遍览诗书、清雅绝伦的佳人，许多达官贵人、风流名士慕名而来，流连忘返。当天正值江南花魁宁有思远游至此，楼中早已宾朋满座、胜友如云。纳兰容若向来不喜热闹，便挑了一张靠窗的座子，远远观望。马齐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奈别处都已被占满，也只得远远地待着。

似乎大半个北京城的公子贵胄都来了，容若不时遇到熟人，对方见了他，也是一愣，随即**暧昧莫名的笑容，笑得容若心里直发毛。

人声已鼎沸，谈论的中心自然是即将登场的美女，容若不想听，也禁不住人言会自动飘到你耳里：“听说这宁有思不单是江南第一美女，更是江南第一才女，其诗文甚得西溟先生赏识……”“还有还有，这宁有思更是心地善良的活菩萨，每每布施粥米，救助妇孺……”容若本是被马齐生拉硬拽至此，听了这一番言辞，倒不由得对这宁有思有些钦佩，又不免一声嗟叹，可怜金玉质，生于烟柳家。

珠帘轻卷，秀门一开，众人为之一振。走出来的却是老鸨，又是一阵叹息叫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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