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贺兰山赶到母亲家，却见母亲坐在院子里正和邻居聊天。贺兰山问：“老十打电话说你胳膊跌断了，你没事？”

母亲道：“我是跌倒了，碰破了一点皮。”

贺兰山生气地道：“碰破了一点皮，为什么说跌断了？我接到电话急忙赶回来，弟弟妹妹们也到车站准备接你。”

左邻右舍见贺兰山来了，纷纷来到小院里，七嘴八舌地道：“你家老十年前借了我一百元。”“借了我五十元。”“借我二百。”

左邻刘妈道：“老十背着你妈上门借的，不借把你妈扔下就走。”

贺兰山问母亲：“年前我们姐弟给了你七百多元，还给你买了一袋子粳米，一只老母鸡，你还不够花，又借这么多钱？”

母亲不吭气。

贺兰山长叹一声。

母亲道：“派出所罚老十五千块钱，你去交了吧。”

贺兰山生气地道：“五千块钱，我去交了吧。你以为我是大款，有花不完的钱吗？”

母亲道：“你是哥哥呀。他工作也没了，哪有钱呀。”

贺兰山道：“我是哥哥就该出他犯法的罚款吗？五千元够老五二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了。我把他从二岁养到十八岁，义务就尽了，我还养他一辈子吗？他现在三十七、八岁，正年轻力壮，为什么不出去打工？给你做的棺材呢？屋里的几件家俱呢？”

母亲半会儿道：“让人家拉走了。”

贺兰山冷笑道：“换大烟抽了吧？我们每月给你五百元的生活费，你居然过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份儿上。你挨家数数，哪家退休职工人均生活费有你多？”

隔壁邻居刘妈过来道：“到我家坐一会儿吧。”

刘妈拉着贺兰山到她家，让贺兰山坐下，倒了一杯开水摇头道：“老十在街上的小餐馆里赌博，被派出所抓住了。老十这孩子，生生被你妈宠坏了。你真真是苦命的娃娃啊！你妈今年也八十多岁了，姐弟们商量一下，把她接走吧。”

贺兰山道：“我早想把她接走了，她不肯去。生怕走了以后，老宝贝儿子断了财路。上个月我姐姐把她接去住了一个月，天天吵着要回来，不让她走就要跳楼。”

刘妈道：“你说的也是，都拖儿带女的，你妈走了，谁出钱养活这个败家子儿？”

贺兰山道：“他九哥从美国回来给他四千元，让他去学开汽车。结果呢，跑到城里，领回一个小女孩儿，今天买金项链，明天买金戒指，后天领着逛西安，一个多月把钱花完了，小女孩儿也跑了，不跟他玩了。他跟我说要摆摊卖菜，没本钱，给了他一千元，领着一个坏女人跑到西安玩了三天，一根葱也没倒腾，一千块钱没了。他这样子，让哥哥姐姐们怎么帮助他？”

刘妈叹息道：“他呀，让你妈宠坏了，光想花钱不想挣。”

贺兰山道：“三天两头的跑到我那儿要钱，给了他钱就领着一个三陪女儿跑饭馆子大吃一顿，现在又吸上大烟了。是哥哥姐姐没人情味儿，还是他不是人？哥哥姐姐们都是工薪阶层，谁有多少钱供他挥金如土？”

渭水河畔，贺兰山一步一步地走着，形单影只。

河水汹涌湍急。

贺兰山弯腰拣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到水里。

铁路路基坡下，父亲坟墓前，贺兰山跪在坟前，在地上摆上供果、香烟，焚烧了一卷子冥钱，站了起来，添了一些新土，对着坟墓道：“老爹，你去世了，解脱了，却把沉重的负担压到了我的肩上，我真是不堪重负啊！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也许你在冥冥中都看到了，你啊，你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沉重的负担，给了我痛苦！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年轻的嫂子、弟媳、侄儿侄女们跪在丈夫、父亲的坟前嚎啕痛哭的时候，我心如刀绞啊！你压给我的担子这么重，我还能肩负起这新增加的担子吗？你给老儿子起名得宝，你晚年真是得了个宝啊！好吃懒惰，吸毒嫖娼，赌博喝酒，偷鸡摸狗，五毒俱全。”

贺兰山站了起来，久久地看着父亲的坟墓，泪水一滴滴地滴到墓前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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