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在某个三岔路口左拐,又推进了几十米,三人终于晃悠到了入口,时间大约是正午左右。
入口处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识,除了间矮矮的小木棚拦在路的正中央,上方写着硕大的“买票处”三个字,简单明了。黄毛眼角扫过,顿时心中一惊:“怎么要花钱?”
大眼笑了:“和尚也要吃饭,这地方又不能种地,我请我请,放心吧。”黄毛也笑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眼镜却没笑,正盯着停在门口的一溜汽车纳闷呢。“大眼,你不是说这边过去就都是山了么,那这些车哪来的?轮船可运不过来啊。”
大眼立刻不笑了,仿佛尾巴被人踩住一般,急急喊道:“我没骗你啊,那边都是山,但山上也有公路,是县里面专门为这个寺铺的沥青马路,方便外地人来这边拜菩萨用的。马路一直通到邻县,半道上有个岔口拐进我们村里,所以我们那儿虽然偏僻,但绝不是与世隔绝。”
眼镜惊讶于无论什么事大眼都能联系上自己的身份和尊严,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趁着大眼买票的空当,二人转过身望了望。对面的山上是针叶林,矮矮的,一簇一簇围成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而这边则是大片阔叶林,参天古树随处可以见,高高而立如同四大金刚一样俯视着他们,气势端的了得。石板道旁还有一条山溪沿山而下,流水潺潺。
爬山是一项古老的运动,古老到人类第一个会的动作就是爬而不是走,现在半山腰上的这三位就在复习这个动作,当然不是体力不行,而是台阶太高太陡,手脚并用更合理一些。合理归合理,眼镜仍在心底不停咒骂当初的建造者,好端端的干嘛非要弄出这些个折腾人的破玩艺来呢。他甚至怀疑那些建造者是不是喇嘛,硬是把一步三叩首的朝圣步骤搬到这和尚庙里来。奇怪的是大眼似乎也很不适应这种虔诚的风格,爬得还不如前面两个快——大概是他腿短吧。
一路上,来拜菩萨的香客和旅游者挺多的,到处都可以看到坐在道旁大石头上歇脚的人,三三两两,倒也热闹。这其中有些小脚老太太跑得比大多数人都快,虽然她们背着厚实的香袋,手里拿串念珠,却依旧身轻如燕。
“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累得够呛的眼镜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么一个解释,然后目送老太太们轻松甩开他,只留下一个仙人般的背影。
不管怎么着吧,一步三歇的学生们总算上了青天——到达庙门口了。从山下看,整座庙似乎是用架子搭在山腰间的,没占多大点地方,但到了这里眼镜才发现这地方并不小,且也没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仿佛是个浑然天成的所在。
这时太阳正处当空,热气腾腾的,照得人发晕。正好庙门后是一大块空地,中央有棵合抱粗细的大树,三人便立刻跑到树荫底下休息,喝点路上接来的山泉,然后极目远眺。
公平地讲,这里的风景还是非常好的。正对三人的是连绵的高山,苍翠连成片,再远一点,隐约可以看见一小段江水从山根处绕出。身后,则是笔直的峭壁,土黄的石头间零星长着些松树杂草,姿态各异。紧贴着峭壁的,是一座雄伟的大殿,高高在上,一条七拐八扭的台阶通向那里。台阶的另一头——也就是三人现在所处的这个平台的深处——坐落着几个比较小的偏殿,没有菩萨只卖纪念品。偏殿再过去一点是几间禅房,一汪清泉。上方那座大殿连着的似乎是一段比较幽深的隧道,不长,过了隧道就是条险峻的栈道。那栈道窄窄的,大约只能容一人通过,尤其吓人的是,铺作路面的不是石头而是些栅栏一样的木板,下方几根横七竖八的木头斜斜顶住就算支柱了(不知道掉下去会怎么样,眼镜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很恶毒的想法)。栈道很长,一直绕到岩石后面不见了。
“连住的地方都这般仙风道骨,难怪香火旺盛。”眼镜开始觉得出家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开阔的视野一扫三人的疲惫,“风景真好,田鸡兄,来一段吧。”黄毛又不安分了,脑袋上的毛又笔直地立了起来。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的诗,很贴切吧。”
“可是现在没月亮啊,应该改成江清日近人吧。”黄毛同学继续发挥他找茬的特长,当然眼镜也不白给,“月亮难道不是反射太阳光的么,月跟日都一个意思,甭较真了。”
估计这趟朝圣之旅让三人有了同病相怜的心情,黄毛也就不过分难为喘着粗气的眼镜了,俏皮地做了个鬼脸,便一个人跑到台子的栏杆边伸着脖子往下看。
这台子是向外扩出,凌空而立的,下面空荡荡落差差不多有三十多米,而且坡度特别大,几乎拗成半圆形,这要掉下去非直接滚到那柏油路上不可。黄毛虽然身高体壮,这时也不免有点头晕,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中一般,不由地将栏杆越抓越紧。本想往回走,腿却不停使唤,死活不肯动,僵持之下,头上的冷汗可就慢慢渗出来了——本想耍帅,结果把自己耍了——眼镜看他在那边待了半晌没动静,暗自冷笑,嘴巴却不饶人,冲他喊了一嗓子:“飞流直下三千尺。”
致命的一击——黄毛终于崩溃了,只见他慢慢蹲下身子,勉强撑着一步步往回挪,好长段时间之后,才摸到大眼身旁。那小脸白得跟六月的棉花一样,几无人色,完全虚脱了。眼镜却仿佛没事一般,跟大眼打着哈哈:“我姥姥家有一种捉猫头鹰的法子,拿四根竹竿立在猫头鹰经常出没的田里,然后并排绑上两根橡皮筋,相隔不要太远。到了晚上,猫头鹰飞过来,就想落在橡皮筋上,用爪子去抓那两根橡皮筋,没想到两根橡皮筋在它一抓之下变成了一根,太细了它用不上力,唰的一下就倒吊在那里,橡皮筋一上一下弹着,猫头鹰也就一上一下扑楞着。猫头鹰害怕掉下去,爪子就抓得**的,忘记了自己还有翅膀可以飞,早上我们直接把它摘下来就可以了。”
不管大眼有没有明白这段话的意思,反正黄毛是气得够呛,要不是身后钟声响起,他又要开始折腾了。“铛铛”声中,分散在各处拜佛烧香的游人纷纷往二层的大殿走去,大眼赶紧拉上较着劲的两人,尾随其后。
视点又飘到了大殿里。大殿右边,一个和尚正有节奏地敲着一口大铜钟,钟声缭绕,像长蛇似的在屋子里乱串,弄得在场每个人耳朵里都嗡嗡的。正中间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光鲜袈裟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和尚,看上去怕有七十开外,干瘪的脸上刻下几道大伤疤,犬牙交错坑坑洼洼像是车祸现场一样,看着着实让人害怕。一旁几个头上青青的小和尚坐在下首,低着头也不知在干吗。大伙都围着看,眼镜便也装模作样看了一会,看得直想打哈欠,再看大眼和旁人脸上虔诚严肃的表情,更想打哈欠。可还没等他真的打个哈欠,钟声就停了,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也不看殿里那些把他当保护动物参观的游客,带上两个小和尚径自走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眼镜则趁机问大眼这老和尚的来历,大眼告诉他那应该就是住持,敲钟是提醒来客住持要给大家祈福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功夫,黄毛又出事了。原来大殿门的右边摆了个抽签算卦摊,祈福结束后,黄毛看到免费两个大字就凑过去抽了根,横看竖看看不懂,旁边一个小和尚热心地给他讲解了一番,说得云里雾里黄毛只听懂上上签三个字,正开心想走人家一把拉住他,张口管他要五块钱,黄毛就如同被人扇了五个巴掌,正红着脸跟人家吵。眼镜气恼这家伙净搞些不靠谱的事,就乐得在一旁观战,倒是自尊心强烈的大眼看不下去了,终于扔下钱,拉走了黄毛。
三人在木板搭成的简陋栈道上悻悻走着,黄毛依旧气鼓鼓,旁边大眼开导他:“抽签免费,解签要钱,弄个圈套让你钻,这都是常识,以后你就有经验了。”“莫非你也被骗过?”“那倒没有,这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们村的人一般不来这个寺庙。”“为什么?”“我们村有自己的庙,过年过节大家去那里拜拜就行了,附近还有几个村子,也都是来我们村的庙拜菩萨。石生寺是给外地人用的,而且来回也不方便,小时候我常常从村后的一条小路跑来寺庙玩,后来就不来了。听老人说……”大眼咽了咽,压低了声音:“这个寺是镇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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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村』
“镇鬼?!”病殃殃的黄~立刻~神起来——虽说当时距离~四旧已经过去十多年,但唯物主义思想早就~~人心,特别是这些大城市的学生,从小就接~子不语怪~~神的训诫,~~不信这些。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听故事谁不喜欢——“传说这寺庙是南北朝时期造的,那时候荣城还是个渔村,而这条大江当时~~~急,经常淹~人。有一天一个和尚路过,发现河里住着一个罗刹鬼,淹~的人都成了它的~粮,就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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