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秋雨霏霏。连绵的荒山,黑漆漆的夜色,公墓管理处的小屋在这种氛围下显得格外的阴森。老王头一下子酒意全无。来公墓不到两年,半夜有人叫门还是第一次碰到。很多念头在他头脑里一闪而过:半夜叫门是人是鬼?不对,世上哪来的鬼,那一定是人;是人又是什么人?外面下着雨还不回家,深更半夜到公墓管理处来敲门,他有多大的胆子!不会是抢劫的吧,可是我一个老头有什么可抢的呢?碰见杀人狂魔了?那可惨了,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这里的求救声。公墓是一个杀人灭口的绝佳场所。
虽然心里想了许多,也确实有些害怕,但老王头就是老王头,这倔老头儿连殡葬管理所的领导都惧他三分。他直起腰杆,握住床边的一根木棒——那是打更巡夜时防身用的武器——高声喝道:“谁呀,谁?”外面的人似乎没听到他的喊喝,敲门声依旧那样有节奏地继续。老王头握着木棒渐渐接近前门,依然高声喊喝:“谁呀,谁敲门?”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师傅,我打听一个人,郑辛元在这里住吗?”老王头来不及多想,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就大声回道:“这里没有活人,死人我这儿倒是有八百多个。赶快走,别在这儿待着!”
外面没有人回话了,整个世界出奇的安静,只有窗外沙沙的雨声。“听见没有,快走,别在这儿待着!”老王头听不见回应,只好再喊一次。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老王头紧握着木棍,耳朵贴着门,除了雨声听不见外面有其他响动,也不知外面的人走没走,他不敢贸然做出任何举动。五分钟,十分钟……时间过得出奇的慢。老王头那光秃的脑门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已经十多分钟了,老王头估摸着那个人应该走了吧。大概是附近哪个村子的醉鬼,喝多了酒又迷了路,才半夜跑到这里来叫门,现在可能被自己给吓走了。
想到此,老王头不禁暗笑自己虚惊一场。他虽然心里有些释然,但仍旧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插,半侧身子准备把门推开一个小缝……
他失败了,门并没有被推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门。
老王头暗暗加了把劲儿,还是不行,门还是没有被推开。刚刚落了地的心又悬了起来。老王头没有办法把门推开。难道那个人还没有走?
老王头一动也不敢动了,握着木棍顶在门口,心咚咚地跳,脑中盘算着能解决眼前这件事情的办法。时间过得出奇的慢,老王头和自己斗争了十多分钟以后终于暗下了决心。
他拿着木棒悄悄地摸到了后窗口,确定窗外无人,打开窗子,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窗外,秋雨冰凉地拍打在他的身上,窗口的灌木枝也划破了他的手臂,但他顾不得这些,踮起脚尖拿着木棍顺着墙根向前面绕过去。转过前面的墙角就能看到前门了,越到这个时候他就越紧张,不敢想像,一会儿他将看到什么。
身上的雨水、汗水还有手臂上的血水都混合在一起,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感觉。老王头咬了咬牙,终于缓缓向前探出半个头去,前门的情况逐渐进入了他的视野。
门前什么都没有……
次日,雨还没停,虽然不大,但却坚持着不肯离去。我和孟哥没法骑车上班了,只好打车到公墓。真不合算,鸡西的出租车历来跑市内只要五块钱,但来公墓却要十元。这一场雨又让我们破费了。我们一边埋怨这该死的鬼天气,一边把几块新出库的石碑抬到铁架子上。老王头生好火,胳膊肘上敷了药,又倒上了二两烧酒,一边喝一边像往常一样看着我们干活。“昨晚我可见着鬼了。”老王头操着浓浓的山东口音打开了话匣子。
他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讲给我们听。
因为老王头年纪大了,还有口臭,每次喝点小酒就自己唠叨个没完。为了让他的话题早点收场,我和孟哥一般都是礼貌地附和或是干脆置之不理。但今天的这个故事确实吸引了我们,虽然我们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但是思绪已经随着他的讲述进入了昨天发生的离奇事件中。老王头讲到了门外的那个声音:“门外的那个人向我打听,郑什么元是不是在这里住。”孟哥突然停住了手中的锤錾,我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我们两个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说出一个名字——郑辛元。
老王头愣住了。他不明白我和孟哥为什么会异口同声喊出这个名字,而且还这么准确。不错,昨晚那个人问的名字就是郑辛元。“你们、你们怎么知道郑辛元?你们认识他?”老王头的声音有些发抖了。“我昨天刚刚写过他的墓碑!”我说。“我昨天刚刻过他的碑!”孟哥说。这下老王头的嘴巴闭不上了,他瞪大了眼睛说:“你们两个小子可别骗我!”孟哥劲儿大,每次干完活他常常会帮工人抬碑到墓地中,所以他对公墓石碑的排位十分清楚。
他对老王头说:“真没骗您,您如果不信可以去墓地里看,昨天下午我帮工人抬上去的,二区四排第三个就是。”老王头没再多说什么,他打开一把伞,直接去了墓地。按孟哥说的排位,他找到了那块石碑。雨一直在下。老王头站在郑辛元的碑前,久久不动。我和孟哥也不再说笑了,我们都在试图解释这件事情,但想到的每一个结果又立刻被自己否定。我们都不敢往那个地方想,那样想会让整个事情变得可怕。
可怕,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前文讲过,老王头曾经一个人单枪匹马大半夜在公墓上喝退好几个偷东西的农民,为此殡葬管理所的孙所长还特意开车到公墓来表扬他。其实表扬是假,主要是来劝劝这个倔老头儿,不要这么拼命,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不要强出头。
说实话,这荒山野岭的,那些贼一不高兴把老头儿埋了都没人知道,如果真出了人命,那殡管所的领导可就有事干了。所以,虽然后面豪华墓的小石狮子丢了一对又一对,但领导们还是再三强调个人安全第一。打郑辛元事件之后,老王头性格大变,别说喊盗墓贼了,就是巡夜都不敢去了。天一黑就关门闭户,喝几两酒弄晕自己,再听到什么怪声也不起来。
而我和孟哥呢,每次干活路过二区第四排就有点头皮发毛的感觉。忘记了和老王头倒班的另一个老头姓什么了。只记得他性格很内向,很少讲话,又胆子很小。郑辛元事件没有吓跑老王头,但却把他吓得辞退了工作。不多日,上级单位殡葬管理所又派来了一个新的守墓人——老关头。老关头是打更的老头里我最喜欢的一个,我们都叫他关老师。他六十七八岁,瘦瘦的身材,文质彬彬的外貌,脸上架着一副老知识分子式的黑边眼镜。除了双鬓有些斑白以外,还有一半以上的黑发,充满精气神。看面貌不像什么打更老头,更像是一位满腹才学的老教授。他和我们说话也十分客气,和蔼可亲,充满着学者式的睿智和风度。尤其是他也非常喜欢书法,有了相同的话题,更快速地拉近了我们间的距离。
没几日,我们已然成了忘年之交。经过攀谈得知,关老师是殡葬管理所孙所长的中学老师,刚刚退休不长时间,孙所长前些日和他联系给他介绍了这份工作。关老师是教化学的,典型的老知识分子,也是典型的无神论者,孙所长也是因此才觉得老师一定能胜任这份工作。关老师是个勤快人,不仅做饭干净可口,手脚也麻利,常常进山打扫墓地,几个月下来把公墓上下整理得井井有条,这和酒迷糊老王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关老师生活十分有规律也精通养生,每天早晨鸡叫头遍就起床,先去墓地里巡视一圈,打扫完了才回来做饭,晚上也要在墓地里转上几转再回来睡觉,用他自己的话说,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其实当公墓的更夫不难,只要会做饭,手勤快点,能让白天上班的这些官爷吃得舒坦,剩下的就是胆子大不怕鬼神也就行了。关老师常和我们说所谓的鬼呀神呀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人自己吓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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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雪夜(3)』
我本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那时自己年纪太轻,一出那两件怪事,便向唯心主义倒戈投降了。还好有关老师及时指点~津,才使我顺利地重回无神论阵营。关老师~~有一种人民教师这个职业所特有的说~~,在他面前那些“妖魔鬼怪”~本就不值一提。我几次想向他提及之前发生的怪事,但终于不好意思张~,怕说出来以后他老人家暗笑我的胆小无知。孟哥那年二十七岁,车轴的汉子~都是~气,三四百斤的石碑,有时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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