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钱、钱、还是

大力在医院中住了半个月，彻底痊愈了。他出院后回到家中，正赶上玉梅也在家。玉梅看见丈夫回来了，不冷不热地说：“哦，我们见义勇为的大英雄回来了。”大力本来回到家，是很高兴的，看见玉梅对他的冷嘲热讽，心里有些生气。

他说道：“玉梅，我住院了，你怎么没带强强去看看我啊？你不去看我，你让我家怎么看啊。”玉梅说：“哦，我怕你现在是大英雄，瞧不起我这个小人物。”大力听出玉梅的话里带刺儿，他也有些不客气地说：“陈玉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玉梅说：“没什么意思，就是夸你是大英雄，说我是平头小百姓。请问大力先生你救人得了什么好处，有人给你发勋章了吗？”大力说：“你有完没完了，我救人回来，好像做什么坏事似的？”玉梅说：“你救人是不是什么坏事，可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我的利益受到了损害。”大力说：“你的利益受到损害了？”玉梅大声说道：“你的自行车丢了，我得花钱给你买，你有病咱们花钱治。这不是利益损害又是什么？”大力说：“我不救他，他就没命了。”玉梅说：“他有没有命，与你有什么关系吗？他是你什么人？”大力说：“照你这么说只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事才去管，那天那个老大娘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把我们接到她家，给我们捂脚。”玉梅觉得大力的话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大力管闲事，把自己的新自行车弄丢了不算，他自己还因为这个生一场大病。

玉梅虽然大力也有做得对的地方，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语气平和了些。“大力做好事有什么用啊？这年头不如想办法多赚些钱，那才是真格的。你看，现在什么地方不需要钱啊？咱们强强过几年上中学了，得花好几万呢。”大力说：“我也知道钱是好东西，咱们确实需要，可这和我救人有什么关系啊？”玉梅说：“你把管闲事的精力放在怎么挣钱上，那该多好啊！你怎么不寻思怎么能赚钱啊？”大力说：“钱是好东西，我以后也想办法去挣，好让你们娘俩儿过上好日子。”

大力是这样说的，也打算这样做，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能赚钱的好项目。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转眼就是六年。

在这六年里，大力家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大力由于单位的不景气，已经下岗。他只好到处给人家打零工，玉梅也被单位裁剪下来，在医院里做护工。为此，玉梅更加感到自己当初选择大力是错误的。她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大力，大力为了让家庭能够和睦一些，总是一忍再忍。

这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强强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学习。玉梅对大力说：“今天我去商店看见一套粉红色的套裙很漂亮，才五百块钱。我想买下来。”大力说：“你不是有套裙吗？怎么还要买啊？”玉梅说：“那叫什么套裙啊，早就过时了。”大力说：“可是咱家没钱啊！”玉梅有点生气地说：“你不还有八百块钱吗？”大力说：“我有个同志，他妈妈病了，没钱治。我们大伙儿给拿了点钱。”玉梅一听这话，立刻就来了气，大声说道：“好你个宋大力，挣钱的本事没有，大方的本领倒有，一个月挣一脚踢不倒俩儿半钱，还给人家妈治病。你给多少钱？”大力说：“我给的不多，才三百，别人有的还给五百呢。”玉梅听这话，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说道：“你真行啊，自己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还到外面穷大方，一出手就是三百，你以为你是谁啊？”大力也不甘示弱地说：“咱们家怎么就吃不上饭，再说人家得了重病，要是再不去的话，命就没了。”玉梅说：“人家是你什么人啊，有没有命管你屁事。”大力说：“你这个女人真是任嘛不懂！”玉梅说：“我就知道这社会有钱就好，没钱儿什么也不好使。”大力有些愤怒地说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除了钱，你还知道什么？”“你好，你没钱能活吗？”大力说：“那也不能管钱叫爹吧。你现在简直太庸俗了。”

玉梅说：“你不庸俗，你多清高啊？这些年来，你是帮这个又帮那个，这钱儿没少花，力也没少出，可到头来，得到什么了？你再看看那些有钱人，像美霞她老公，前几天随便拿出几万钱捐给农村的一所小学，结果是报纸上有他的相片，电视中有他的录像，那叫一个风光。你能跟人家比吗？”大力说：“我过我的日子，不跟人家比。再说，有钱人不一定什么都好。就拿你那个同学的老公来说，他承包的工程几乎都偷工减料，还克扣工人的工钱，你认为他是什么好人呢？”玉梅说：“你那是妒忌人家有钱。人家给老婆买套睡衣就是一千多块，你连五百块的套裙都给我买不起来。可你给别人倒是痛快。我告诉大力，这事以后你少干，这三百快钱你最好也给我要回来。”大力说：“什么，给出去还要要回来，怎么和人家说啊？”玉梅说：“你不去也行，可你得三天给我弄到五百块钱，我好买套裙。”大力说：“你讲不讲道理，三天上哪儿弄五百块钱去，你不是强人所难吗？”玉梅说：“给人家治病有钱，给自个老婆买衣服就没钱了。是别人重要，还是自己老婆重要啊，你那个什么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那个狐狸精把你给迷住了？”大力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有没完了，我那个同事是男的，人家需要的救命钱，咱们能见死不救吗？”玉梅说：“我就知道怎么过好我自己的日子。”

大力缓和了一下口语说：“玉梅你不是还有**吗？等下个月我一定让你穿上新套裙好吗？”玉梅说：“不好，我就要这个月穿，而且是马上就买。”大力急了，说道：“你这个娘们儿简单是不可理喻。”玉梅说：“姓宋的，你这个穷鬼，你还敢骂人！”大力说：“我骂你什么了？”玉梅说：“你骂我是娘们儿。”大力说：“难道你不是娘们儿吗？”玉梅说：“是，也不许叫，你妈不是娘们儿？你也叫啊？你这个穷鬼，我告诉你再在外面干傻事，我饶不了你！”大力说：“姓陈的，你还别跟我说这话，我可不能像你似的，见死不救。”玉梅非常生气，说：“连五百块钱的都买不起，还要管别人的闲事。你还好意思装大方吗？那我现在没有新套裙，你怎么不管了呢？我限你三天给我拿来五百块钱，不的我跟你离婚。”大力一看，玉梅真是不讲理，他就不再和她计较了，到客厅里坐着去了。

儿子这时已经做完功课，在客厅里看电视呢。他见到爸爸来了就说：“爸，您和我妈妈怎么总吵架啊？”大力摸着儿子的头说：“没什么？你功课做完没有？”强强点了点头儿，父子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就这样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大力准备回卧室里去睡觉，可是他刚往起一站就觉得腿部是钻心地疼，然后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强强急忙把爸爸扶起来，然后又大声喊道：“妈妈，快出来看我爸他怎么了？”玉梅刚开始时以为大力是装的，没有去管他，可是强强还是一个劲儿地喊，她才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她来到客厅一看，大力坐在地上，头上是大汗淋漓的，嘴里是不住地哎哟。玉梅忙过去问道：“你怎么了？”大力说：“我腿疼。”玉梅说：“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力勉强说：“这几天就开始疼，可是今天最厉害。”玉梅和强强一起把大力从地上扶起来，好不容易把他扶到**。

玉梅说：“你这是怎么了？是受风了吧？”大力强忍疼痛说：“不知道。”玉梅见此情景，给他拿来了风湿膏。贴上风湿膏以后，大力似乎觉得腿好像不那么疼了，勉强睡到第二天亮。

第二天一早晨，强强很早就起床来到父母的卧室。这时，玉梅也起来了。强强问爸爸好些没有。大力还没有回答，强强就已经从爸爸痛苦的表情猜出来了。对妈妈说：“咱们把爸爸送到医院去吧。”玉梅看到大力难受的样子，点了点头。此时的大力已经是寸步难行了，只好由120带到医院。

经过医生的精心查检，医生告诉玉梅大力得的是类风湿，膝盖上的滑膜已经脱落了，可能要瘫痪。玉梅一听这话，顿时呆若木鸡。她想到大力如果真的瘫痪了，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会更加贫穷了，这还不算，大力从一个活踹乱跳的小伙子，突然间变成事事让人扶持的残疾人，这样残酷的事实怎么能让人接受，大力会不会因此而想不开呢？自己又怎么办？玉梅简单不敢想下去，也不敢把这个事实告诉给大力。

一天，大力正在打吊瓶，玉梅悄悄地来到医生办公室，大力的主治医生周医生正在那里查看患者的病历。见玉梅进来了，就问道：“有事儿吗？”玉梅说：“我是宋大力的家属，他的病真的不能好了吗？真的得瘫痪吗？他还不到四十岁，往后我们的日子该怎么办啊？大夫您能不能帮我们想个办法啊？”医生说：“这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更换滑膜。”玉梅一听有办法，就急忙问道：“更换滑膜？这行吗？”医生说：“这当然可以，换上人工滑膜就和好人一样了。”玉梅接着问道：“如果要更换滑膜，得需要多少钱？”医生说：“那最少也得10——12万。”当玉梅听说大力的病能治时，她的心像开了两扇门似的，感到非常敞亮，可是医生说出那巨额的医疗费时，敞开的两道门又迅速地关上了。

10——12万，对于有些人来说，只是个零花钱，可对于玉梅来讲，却是个天文数字。她冷静了一下，又问道：“宋大力是怎么得的？”医生说：“主要是受风寒造成的。”玉梅继续问道：“受到怎样的风寒才能得这种病？”医生说：“如长期从事野外工作，或突然遇到寒冷刺激都有可能得这种病。”玉梅突然想起那年大力跳进水里救人的事儿来了，于是她告别医生，回到了病房。

这时，大力已经打完针了，正躺在**休息。见玉梅从外面进来，便问道：“你干什么去了？”玉梅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下。”接着玉梅又说道：“大力你那年救下的小伙子到底在哪儿，你真的不知道吗？”大力说：“你有没完了，怎么又想起这事儿？”玉梅几乎都要哭了，她说：“你这病可能就是因为那次着凉得的，你要能找到他，让他给你拿点儿钱好治病。”大力说：“我一个腿疼，还要让家人花钱给我治吗？这不，打几个吊瓶就好了。”

玉梅说：“那可不是简单的，医生说你得做手术，不的，你就得瘫在**。可做手术得要10——12万，咱家那有那么多钱啊。”大力说：“你别听医生吓唬你，我没那么严重。不信，我现在就能下地走路了。”说着，大力就起床下地，可是他怎么也不能动了，知道玉梅所说的话是真的，自己果然是离不开床铺了。

大力知道玉梅说的是真的了，他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自己怎么就能瘫了呢？可是现实告诉大力，他今后的一段时间内必须以床为活动空间了。可是他不想去找那个被救的人，因为他一是找不到人家，再说即使找到了，出那么多钱，家人可能也是不能一下子就拿出来的，可是自己怎么办？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自从大力住进了医院，宋大爷和宋大妈天天都来陪着他。当他们知道大力因病瘫痪了，他们的心都要碎了。可他们没有被吓倒，而是想和儿子一起分担痛苦。这天晚上，老俩口儿合计着说：“这可怎么办，大力还不到四十岁，这就躺在**不能动了。”说着说着，宋大妈流下眼泪来了。宋大爷说：“那有什么办法啊？既然摊上了，就得受着吧。老婆子，我当想和你商量商量，你看大力现在得在**不能动，玉梅得上班，强强得上学，家里没有人侍候他。不如叫大力全家搬到咱们这儿，这样大力白天有人给他端茶送水，而且他们搬这儿来，他们的房子还可以租出去，也能增加点儿收入。”

宋大力的这番话正随宋大妈的意，于是大力出院后，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携妻带子一起搬进了宋大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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