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蔚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车，她觉得疲倦，靠在副座上昏昏欲睡，凌霄见了在路边停了车子，扶她坐了后排。那车身较窄，她只好蜷了身子躺了。蒙蒙地又下起了些细雨，凌霄开着车子眼见窗外益加黑沉，他怕音乐吵着她暗地里关了，车里面静悄悄的，静到只听见细雨悉悉索索的声音。凌霄抬眼自镜子里看去，连蔚蜷缩在一起，一件短小的粉红色外套搭在外面，那样子像极了孩子，他忽而咧开嘴笑了起来。

手机却不适时宜地响了。凌霄匆匆接了，那边一个恭敬的声音叫：“凌少？”

凌霄沉下声音问：“什么事？”

那边那人急不可耐：“聂医生已经查明了是肺癌，请您尽快赶回来。”

凌霄吐了口气，又笑：“这个原因倒是新颖！”

那边那人急了，口气加重了起来：“凌少！”

凌霄不想再听，匆匆挂了电话。回头见着连蔚已经醒了，又笑：“你再睡下，前面还有段路。”

连蔚顺着他意思又睡了，迷迷糊糊间有人扶了她起来，又拍了她脸颊，低声说：“你醒来看看？”

连蔚这才睁了眼睛，只见天际隐隐约约露着些白，外面有些许的露气，她诧异地见着这一切。凌霄倒不好意思，笑：“你睡得极沉，我也没叫你，只是天就快亮了，定要见见这花海的日出的。”

连蔚这才知晓已经过了一夜了，她心内扑扑乱跳，直想自己大意，竟就那样睡在了别人的车上，还糊里糊涂跑了这么远路。挣扎着问凌霄：“我今天要上班啊？”

凌霄诧异：“周末还需要上班？”她这才知道原来是周末，凌霄却已经笑了出来：“没见过你这样迷糊的人。”又说：“你转身看看，都是水仙。”连蔚转身一见，那些嫩白色的花一直连着天际，在木蓝色的晨间隐隐约约透着股神秘，鼻间浮动着彻彻底底的幽香，那种味道**风过来又消失，一波接着一波无比沁人。她闻着那味道，见着那样子，仿佛就醉了，闭了眼睛只是狠狠地呼吸。

凌霄见了又想笑，忽然明白自己竟然带着她就笑了没有停下来，不觉地说：“跟你一起真是开心。”

连蔚回身疑虑地看了他，叫：“叶先生？”

他听着这叫唤却眼神一暗，语气微寒：“我不姓叶。”

连蔚奇怪，她明明在那访谈版面见过照片和报道，知道他叫叶凌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只介绍自己是凌霄。这中间的事情她不清楚，却也知道不该询问太多，又笑着改口：“凌先生。”

凌霄语气缓和：“叫我凌霄就好。极小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叫我。那时候我们住在老屋子里，，园子里种了许多花，高大的木槿、秀丽的百合、火红的玫瑰、清雅的亳菊，苍劲的野山兰……母亲最爱便是水仙，那样多的品种，嫩黄的、嫩绿的，也有淡红的，她花了十几年的心思，去各个地方寻找，有一次还带了一支**的红色回来，放在我的窗户下面，夜里醒来的时候还能闻见暗暗的香气。母亲要在我的窗户前站很久，那时候她叫我，凌霄，你就像这**的水仙一样，是与众不同的！”

他狠狠地将最后一句话又说了一遍，连蔚以为他又要吸烟了，他却站着没有动，太阳渐渐地升了出来，透着一些**的黄色，蒙蒙的映射着雾气，有些许的光圈蕴了开来。连蔚见着那一片花海，静悄悄地就流下泪来。

她噙着泪笑：“原来真有纳西塞斯这样的人呢。”

他见了那阳光，初生的光芒太多旺盛，射得他睁不开眼睛，他见着她的长发映在这光圈里，藏着一股柔软，仿佛他自己就要葬在这样的柔软里，许久才笑：“原来你也知道那个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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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连衣挂了电话转身，见着叶绍英正**一支烟缓缓吐着烟雾，忙过去抢了下来，急道：“明知道是肺病，怎么又要吸烟？”

叶绍英靠在那织着海棠的锦缎沙发上，浊着眼睛笑：“又挂了么？”

孙连衣只得点了头，又笑：“老爷，要不回老屋住住？那里空气好。”

叶绍英心下微微一颤，他想着许多年前的那个早晨，她站在那窗台边，手扶着竹制的椅背，见着那**的水仙花，温温地笑。那样一个早晨，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她却要迫不及待看她的爱人了！他知道她一直想着那个骄傲的人！就算是已经入了土，掩埋了，腐烂了，化成了灰，她仍是不能忘记！他受不了这煎熬，他拥有她的一切，有她的眼睛，有她**，有她的微笑……有她一切的一切。可是他又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她，她的眼睛只看得见她心里的那个人，她的**从来不会主动吻他，她的微笑从来不会施舍给他！他却见着她对着那水仙笑！那样多**！多无耻！多不该！他疯跑了过去，用脚狠狠踢了花盆！狠狠地践踏！她拉着他的袖子求他，直哭得肝肠寸断，那白瓷的花盆清脆脆地一片片裂开，他却愈加心寒，狠狠地踩！要把那个人从她心里踩出去！出去！凌霄从屋子里跑出来，拉了她，不哭不闹，只狠狠看着他。他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那个眼神太可怕，一直寒到了心里。他觉得胸闷，掀开了搭在胸口的毯子。孙连衣接了过去。

外面车子响了起来。孙连衣说：“安少回来了。”

果然是叶成安回来了，他仔细看了父亲，鼻息间闻到烟味，又怪了几句到底还是不敢拂逆，只说：“我明天动身。”

叶绍英点头目送他出去，又忍不住叫了。叶成安转身看他，他才说：“若是有问题，你暗中插手就可以，不要让他知道。”

叶成安轻说了声：“我知道了。”又开了车子匆匆出去了。

孙连衣端了银耳莲子羹来，喂他喝了几口，帮他拍了背才说：“你放下心来，凌少虽然转不过来弯子，到底是亲生的，还是会回来的。”

叶绍英见了外面黝黑的天际，仿若未闻。许久才说：“收拾下，明天回去。”

孙连衣知道他说的是老屋，原来在他心里，那里一直是家，只说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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