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妹。”他忽地脑袋跌在桌上，惊醒过来。

　　“裳妹！”他向霓裳家跑去。

　　当他疯了一样的到了霓裳家时，却见霓裳正一个人咿咿呀呀的哼唱着。

　　“裳妹。”他站在她的背后望着她，听她在那里认真的学唱。许久许久，他终于叫出声来。霓裳未听到，仍旧咿咿呀呀地唱。

　　“裳妹”，他走向她去。

　　“啊。”霓裳停下了唱，有些须不快地问，“云哥不好好读书，今日怎来小妹处了？”

　　“裳妹，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呀，小妹让云哥担心实在是罪过不浅，不过，霓裳也长大了，自知如何照顾自己，原不须云哥担心。”

　　“裳妹这话怎讲，云哥当然要照顾你的。昨日去芙蓉府，张大人待你可好？”他依旧是关切地问。

　　“噢，很好啊。张大人很欣赏我，要他的歌姬教了我几首曲子，可好听了。我要好好练习，下次唱给他听。”霓裳的脸上不由地放出光彩。

　　“喔，那也好，也好。”飞云呆呆地说，“也好。难得我们的裳妹肯定下心来学唱曲。”

　　“是啊，难得。”霓裳也由衷地附和说。然后又讲，“也许我明日还要过去，所以，要加紧练习，就不去看你读书了。”

　　“那，裳妹，你好好练唱吧，我，回去了。”他失落地说。

　　“好。”她即欢快地回答。想了想紧接着又说，“那云哥好好读书啊，距科考的时间不远了。”

　　“好。”他努力振作起，给了她一个笑容。

　　一路上，他失神地走着，心中思量，“裳妹将我读书的事看得何其重要，日日都要去问，如今，她却是没空睬我了。我，唉。”他想起自己头先做的那个梦，又心说，“算了吧，还是回去读书。”

　　这夜里，他又是习惯地跟那盆夜来香说话，他悠悠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我的花儿啊，你能体会到我的悲哀么？也不知裳妹到底如何思想，如果我没有考上，

　　你说，她会不会对我失望，生我的气？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啊？裳妹她一向单纯，虽然有些淘气，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把我当做哥哥样敬重，现在，她到底是因何啊？因何改变了？”

　　花儿不语。

　　他依旧说着自己的心事。

　　可是他愈说愈感悲凉，想起霓裳讲她明日仍要去芙蓉府，当然，他君子之心也不会想到隐藏着会发生的事，例如，霓裳会否离开他。然而，他对那花儿说着，“想起裳妹她渐渐变了心性，心里真是替她难过啊。自古以来，富贵如浮云，过眼便空，怎可执着于它？裳妹若是一直这样执着下去，只怕，会种下苦果啊。然而，我又劝解不动她，花儿啊，你说怎么是好呢？”，说罢，他又叹道，“若昨晚的那位‘浅笑’姑娘再出现在我的梦里就好了。”

　　他这句一讲完，顿时便觉有了倦意，就伏桌而睡。

　　“公子，飞云公子。”一个声音唤他。

　　他睁开眼睛，“啊，真是小姐你。”他有些意外并惊喜地说，“浅浅小姐，请坐。”

　　浅浅款款坐下，说道，“不知公子唤浅浅前来，有何事？”

　　“噢，飞云昨夜与小姐一席谈话，深感小姐乃吾辈知已。而现下，飞云心头有些须烦忧，想请小姐指教一二。”

　　“飞云公子可是为贵妹的事忧虑？”

　　“小姐猜的正是。今日我等裳妹不来，不觉便睡去。恍睡中梦见裳妹被困在芙蓉府邸，张大人逼她从他。而裳妹她则性刚，坚持对张大人说，我定会金榜题名，不肯服他。最后，大喊着，‘云哥，你一定要金榜题名”，撞墙而去。虽然眼下裳妹她尚无恙，但……”飞云吞吞吐吐地，说将不出。

　　“但，不知张大人为人如何，公子是否担心他真会如你梦中所见一样？”

　　“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古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飞云的心理，还请浅浅小姐谅解。”

　　“飞云公子不必愧疚，为了心爱的人做如此猜想，此乃人之常情。据浅浅所知，芙蓉府的张大人，为人正派，作风端良，公子大可放心。”

　　“这，就好，就好。”飞云似如释重负，“但……”他又吞吞吐吐说道，却仍又说将不出来。

　　浅浅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既把浅浅当成知已，就不必如此吞吐，觉得难堪。公子是否想说，但不知，若考不上功名，裳妹会否对你失望，因你伤心？”

　　飞云心中顿生感激，“不知小生几世修来的福，得来小姐这样的知已，对小生的心事知之若已，小生，小生真是激动至极。”

　　“公子不必太抬爱浅浅。浅浅能得公子信任，也是激动至极。公子，有浅浅在，自可助你一臂之力，公子不必为科考担忧，况且，凭公子的能力，只要科风严正，今年自可中举人，而后，金榜题名也并非难事。”

　　“小姐当然如此认为？”

　　“绝无虚言。”

　　“飞云再谢过小姐了。”

　　“公子此言便排外了，你我既是知已，又何必言谢？”

　　“说得极是，不过，有一事小生想问，小姐怎知吾已考了‘童生试’？眼下待考举人？”

　　“这个，”她浅浅一笑，“小女子自然知道。当年因你考生员之事，不是也闹出一番风雨么？”

　　他一惊，“当年的确是有一场风波，只因小生年少恃才，不得已地卷入科考，误中了‘生员’。因这事，裳妹还曾大哭一场，怕我从此踏入仕途，欲罢不能，宦海浮沉如履薄冰，担心我一时失误而引来祸事。唉，哪料时值今日，裳妹却一改初衷，一心想我从仕。”

　　“此事浅浅不好妄议，贵妹的改变，许是有她自己的原由。但，有一言，浅浅还想告知公子，欲海难平，若贵妹仍执着于此，浅浅只怕，即便公子金榜题名，惹她欢喜，那也只是一时之事。若虑长远之计，浅浅觉得，公子还是放下眼前对科考的忧虑，考虑改变贵妹的心志。”

　　飞云稍稍沉思，说道，“小姐所言极是，飞云困于眼前迷茫，看不见长远事态。飞云听进了。”

　　“公子喜读聊斋先生的文章么？”浅浅微微笑着，问道。

　　“喜。小姐也如此么？”

　　浅浅并不回她，只自己道来，“公子可有想过，世间真有鬼怪精异，真有此样之事么？”

　　“小生，”飞云顿了顿说道，“不怕小姐笑话，小生以为，世间真有鬼怪精异，相信聊斋先生所言之事。”

　　哪知浅浅却抑止不住，从心中笑出来，“浅浅也相信呢。”

　　“可惜裳妹她就不信。”他叹道。

　　“公子可会讲么？”

　　“会。小姐可有雅性听？”

　　“当然。”

　　这一晚，她们便在聊斋先生的故事中过去了。

　　直到天将明，夜来香将合拢之时，那黄衣浅浅方才离去。

　　他一觉醒来，心中再无因未读书而生后悔之意，反则感心舒神爽，跟人畅谈后的淋漓尽致。

　　他想着浅浅的话，心中思着如何说服裳妹。但又想，暂且放一放也好，毕竟与裳妹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有几分信任。相信裳妹不是那贪慕虚荣之人。

　　这一日，霓裳仍是未来。他想去看她，又恐她已去了芙蓉府，又恐倘若她未去，自己又惹她不悦，犹豫之中，想起浅浅的话，要他大可放心，芙蓉府的张大人仍正人君子。想来，也许正如霓裳所说的，张大人是看上她的才华，想要雕琢她这块璞玉。

　　傍晚时分，霓裳却是来了。

　　飞云急问她，“怎样？昨日学的曲子可会了？”

　　霓裳装扮得日益华丽，使得原本丽质的她，更为美丽，她得意地笑着，“当然，张大人还夸我聪明伶俐呢。”接着她又说，“云哥进来为科考准备的进展如何？”

　　“还好。”他听她提起这个，心中便是不爽，然而，也无心发作。

　　“科考有几分把握？”

　　“裳妹，你把昨日学的曲子唱给云哥听，好么？”他不应她的问话。

　　“唉呀，你又不懂，唱给你听做什么？你见过那样的排场么？”不自觉地霓裳的话已出口。待她看到飞云惊愕的表情，方才慌了，意识到自己的过份，“小妹，小妹并非真有此意，云哥，你莫怪啊。小妹，只是心中想着芙蓉府的华丽，站在云哥这寒酸的院子里，心中，有些生气。”

　　飞云的心却是沉下去，又痛。然而，他还是极好脾气地说，“云哥知道裳妹并无此意，裳妹只是性情爽快，为云哥着急。云哥不会怪你。”

　　“我就知道云哥疼我。”霓裳脸上顿时又泛起笑意。“云哥，你告诉我么，科考有几分把握。”

　　“云哥，定会尽全力去考，裳妹放心就是。”飞云勉强地说。

　　“那，云哥，我就走了啊，你好好读书。”说完，她便转身走去。

　　“裳妹。”飞云望着她那毫无留恋之意的背影，不由地叫出。

　　霓裳回过头来，“云哥还有何事？”

　　“裳妹，”飞云走近她，拉着她的手说，“我记忆里的裳妹不是这样的，我记忆里的那个裳妹，她天天跟在云哥的身边，恨不能时时和他在一起。她和云哥一起扫院中的落叶，一起堆雪人，她每日午饭必要云哥在她身边才肯吃，她为云哥唱歌，为云哥养的小兔割草、喂食，她还曾因云哥误中了生员而担心……”他说着，不由得眼圈红红。

　　“云哥，”霓裳打断他，“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何必提它。现在小妹长大了，自然不会缠着云哥，那岂不是叫人笑话，再说小妹的目光不再短浅，决不反对你从仕。”

　　飞云呆呆地看着她，她挣开飞云的手，又说，“等你金榜题名之后，有了可以歌舞的排场，小妹定会为云哥你唱曲。眼下你不要一味沉于旧事，好好读书吧。小妹明日再来看你。”说罢，转身而去。

　　飞云独自站在院里，看着眼前渐逝的身影，忽地感到无比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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