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走了，村里逐渐恢复平静，人们把心思收回来，一门心思的照料自家那点儿地。日子逐渐好起来，王红全他娘心情也好起来。她又申请了宅基地，支书这次没打磕就批了。

这一年，王红全十三岁，眼看上初中了。

中午，女人在烙饼，估摸着王红全该放学了，女人拿出鸡蛋，打了，搅开，待油热了，“吱溜”浇在上面，摊了个圆圆的鸡蛋饼。儿子正好进门。

“王红全，洗手吃饭了。。。。”

女人叫了一声，没人应。女人再叫，还是没动静。

女人回过头，王红全低着头，瑟缩着站在女人身后。脸上满是血污。

女人大惊。

“怎么了，这是。。。。。啊，怎么了。”

“我把支书家儿子拍了。”

“拍了？拍哪了？”

“用砖头，拍脑袋上了。。。。。”

“你。。。。。。。”

女人脸色陡变。

“你为什么打他，下手还那么狠，他人呢？”

“还在街上躺着呢，可能死了。。。。。。他说你是破鞋，说我爹是活王八。。。。。”

“你这个小兔崽子。。。。。”女人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像哭又像笑。

“打死人你也活不成，你知道不？造孽呀，你要死了，我可怎么活呀，你这个天杀的小王八蛋，还有你那个不中用的老子，你们俩气死我得了。。。。。”

女人又气又急，带着哭腔，连说带骂。一眼瞥见厨屋的笤帚，不由分说，拿起来照着王红全劈头盖脸就打。王红全不吭声，也不躲闪，直直的站着，任由当娘的打骂。

女人打了一阵儿，打累了，把笤帚仍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π自还骂着，声音却渐渐小下去，最后只剩下喘粗气。王红全还是直直的站着。

娘俩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良久，谁也没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个屋子静止了。

还是当娘的先醒过来，她咽了口吐沫，用手抚抚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呆在家里别动，我去看看。他要是没死还好说，要是死了，咱们一家都别活了。。。。。。。”

儿子偷偷看娘一眼，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女人顾不上洗脸，三步两步出了门。看着她没影了。王红全拿起烙好的大饼，裹上鸡蛋，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过了有半个钟头，女人急匆匆的回来。进屋先把门插上，皱着眉头往里屋走，一声不吭。

“娘，他。。。。他死了没有？”王红全跟在女人身后，小声问。

女人还是不说话，径直打开衣柜，铺**袱，见王红全的衣服就往里收拾。王红全不解。

“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女人回过头来。眼神冷冷的，却很坚定。王红全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个样子。

“他不死也得傻了，你得走，离开这里，支书饶不了你。我不能看着我儿子就这么给人偿命。我还指望你这个小王八蛋。。。。。。”

女人说着，忍不住又要掉泪。

“你在新疆有个舅舅，跟我一个爹不是一个妈。你先到县城，打听好车站，然后到新疆去找他。包里给你放了个信封，上边有他地址，还有点钱。到了那儿先别给家里写信，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再写。你这个儿子，我只当白养活了。。。。。。”

王红全心里一阵难过，“噗通”给母亲跪下。强忍住眼泪，磕了几个响头。接过女人递过来的包袱。想到要离开母亲，他心里掠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别的东西所代替。。。。

在1980年的深秋，一个男孩儿背上包裹，悄然离开生他养他的村庄。他走出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一下，先还能看到整个村子的轮廓，在沉沉的暮霭中，静默着，仿佛一个寡言的母亲，悄悄注视着离家的孩子。后来，便只能看到高一些的屋脊，连村里的树都模糊起来，慢慢地，整个村子都消失在他的身后。

他用衣服的下摆抹一把额头上的汗，就势在眼睛上擦了一下，眼圈顿时红起来，他用鼻子抽搐了一下，脚下却不再犹豫，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向未知的前路。

他把钱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把那个写着地址的信封拿出来，轻轻撕掉。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去新疆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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