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睡房里有个五斗橱，里面都是爹当造反派时抄来的旧小说，一摞一摞摆的倒齐整，可惜不见天日，成了耗子的天堂，有一年我妈从里边掏出七只还没长毛的小耗子，母耗子居然不怕人，在一边“吱吱”叫着向我妈求情。

爹倒是经常拿出一本来，翻翻，看看，掸掸上边的灰，嘴里却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不知道是说那些书，还是说他自个的命。

其实他不知道，我每天都要偷偷拿一本，掖在衣服下面，紧贴着肚皮，小跑着回到我和大年睡觉的屋子，一宿一宿地看，如痴如醉。大年睡觉之前总要骂我一句，书虫，你怎么不逃生个耗子？然后就自顾自地睡下，一会就鼾声大震。他干了一天活，或者白天刚刚揍过我，身子骨都舒展了，挨炕就着，也没精力再给我找茬。这也就是我一天中的黄金时段，身心自由地在书海里遨游。

大年很早就退了学，田里家里，推牛拉磨，顶个大人使。我却从小学读到初中，初中升入高中，一直顺风顺水，波澜不惊，这也是娘一直以我为荣的依据。

我长一双桃花眼，有点像女孩儿，身材随了娘，瘦高挑。旧小说一本接一本地看，整天迷迷瞪瞪，做才子佳人的梦，梦多了，身上就带了点书生气。又因为娘的宠溺，长到十几岁，没往田里迈过一步，皮肤是不见阳光的灰白，这也是大年最看不起我的地方。当着人的面，他没办法对我动手的时候，就用唇语叫我，白皮，白皮。。。。。。一遍一遍，咬牙切齿。

但是，他真正恨我的根源不在这儿，而我从来不敢向爹娘告发他的理由也不是因为整晚整晚的看小说。是因为女人，嗯，没错，我从十几岁起，就开始招惹女人了。不，更准确地说，是女人开始招惹我。看不出来吧？嘿嘿，其实，我也很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

哦，忘了告诉你，我姓周，很气派的姓吧？名字？我当然叫初一，就是大年初一的初一。

算起来，往前推四五年，我是不怕大年的。相反，倒是大年有点怕我。

那会，我们还都在村小念书。学校附近方圆五里，但凡有打群架、砸窗户、捅马蜂窝、用弹弓打老师、鸡鸭狗莫名失踪这类缺德事，找大年十有八九没错。据说，大年退学之前，学校周围的农户没人养鸡，这也算一段奇闻。

大年不怕老师，却怕我爹。爹身体孱弱，脾气却相当暴躁。只要有人为鸡鸣狗盗的事找上门，他二话不说，问都不问，把大年吊到树上，用皮带蘸着水死命抽，直到手累得提不起来为止。如果觉得不解气，爹歇一会，喝口水，又接着打。大年被打得遍体鳞伤，直翻白眼，杀猪似的叫声传遍整个村子。

所以，他在学校里闯了祸最怕传到爹耳朵里。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年不但不敢欺负我，还经常用小恩小惠讨好我，就为了给我的嘴巴加把锁。

心思全在捅猫逗狗上，大年成绩自然出奇的差，大我五岁的他一直在留级，后来，居然闹到要和我同班。大年打定主意，任凭爹的皮带再厉害，死活不念了，这才免除了一段“佳话”。

爹为此罚他挖了三天的粪坑，直到黑粪全部被掏干净，**黄土，大年才带着一身大粪味从坑里跳出来。整整三天，谁见了他都要捏紧鼻子躲地远远的。他却一点也不后悔，对他来说，即便挖大粪也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自从大年退学以后，就有恃无恐了。爹一天比一天老，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从此天不怕地不怕。可怜我的好日子也就一去不返了！

接着说女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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