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的话，她的嘴角再次泛起一丝笑容：“很好，你跟我来。”

我跟随她出了巷子，离开这个诡异的村庄。一路上她没再讲话，我也得个安静。后来，她带着我来到一间可以定做衣服的成衣店。那时天已经泛白，她不动声色地让门自动打开，我和她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走进店铺的后面，也就是店主居住的地方。这是一个破旧的土坯房，整间屋子只有一张缺了角方桌、两条断了腿的长椅和一张简陋不堪的床。酷似帷帐的**，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裁缝躺在上面呼呼大睡，他的身边没有别人，应该是个没娶妻的人或是个死了妻子的鳏夫。靠近他，我可以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你到这来干什么？”我问。“让他帮忙做两套衣服。”女巫轻声地回答。

“你要做什么？”她一只手钳住我伸向老者头部的手，情绪激动地说。我轻蔑地笑道：“不用慌张，我只是想拍醒这位熟睡的老人。”“不用，我们等他醒。”她拉着我的那只手退后，生怕我做出对老人不利得举动。我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走到桌子上坐下。她见我没有过激的行为，又走过去，靠在床边。

鸡鸣时刻，老人的眼皮动了动，渐渐睁开。他懒洋洋地从**坐起，当看见站在他床边的女巫和桌上的我时，他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你不用害怕，我们并无恶意。”听女巫这么说，老人的心情稍稍平静。“你们是谁？又是怎么进的屋子？”他的声音还在颤抖。

“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替我们做两套和服就行了。”女巫冷淡地说。

“你们要和服干什么，难道你们是鬼子的同党？”老人没了刚才的惊恐，相反语气里充满愤怒。

“我们不是日本人，我要你做衣服自有我的道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女巫依然冷淡，但老裁缝却因此误以为我们是间谍，他既高兴又激动地说：“好，好，我马上去做，你们等我，我一天就好。”

老头不停气地工作了一天，我们扎扎实实地等了他一天。他的动作熟练却缓慢，完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整。女巫自己将做好的衣服裹在深紫色的粗布里，抱在胸前，对我说：“走吧。”然后在桌上放下一粒金珠，告别了疲倦的老人。

我们走在寂静的道路上，四周没有别的人，我能听到的除了呼吸声就是脚轧着石头发出的叹息。“喂，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总这么叫你吧。”我对她说。她侧过头看我：“娜塔莉。这是我的名字。”“我叫……”，“顾念雪，我知道。”她打断了我的话。

“你似乎对我很了解。”我停下脚步说。“也许，比你更了解。”她的话里透着神秘感，让我有一股想去探求的欲望。“那你说说你知道些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完，她继续向前走，说是走，其实是飞。

天已经亮了，她换了件普通的衣服，带着我来到一个繁华的小镇。镇上有一条五十米宽的运河，大大小小的楼房建在河道两旁。河水的颜色是墨绿色的，水面上冒着白色的泡沫。建在一楼的大多都是沿湖的店铺，有的是饭馆、有的是当铺，但更多的是妓院。

我跟着她走进一间两层楼高的酒馆，柜台的掌柜见了我们立即迎了上来：“两位姑娘，想吃点什么？啊——”他看见我的眼睛吓了一跳，做着标准的请君入室的那只手顿时颤抖不已。“你，你”，他抖动的手臂慢慢合拢并用食指指向我，他后面的话因极度的恐惧而卡在喉咙里。“我的同学得了红眼病，但愿她没吓着你。”娜塔莉礼貌地说。“原来如此。”掌柜的拍拍胸脯，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待客之道，他说：“今天的客人挺少的，靠边的位子都给空了出来，你们可以到那做做，窗外的景致不错，还可以听到小红楼的戏曲。”

“就照你说的吧。”娜塔莉还是那个语气，其实她和我都知道掌柜的用意。“好咧，小旭，来壶上等的大红袍。”掌柜对店里的小二吩咐道，转而又轻声细语地对我们说：“两位姑娘是外地人吧，这茶是免费的，当是我欢迎二位来到我们本镇。嗯……，请问二位还要点别的小菜吗？”“端两道你们这的拿手菜就好了。对了，你们这里提供住宿吗？”娜塔莉问。掌柜殷情地说：“提供、提供。我们这里的房间时出了名的受欢迎，二位客官运气好，楼上刚好有一间空着的房间，如果二位不嫌弃，不如同住一间吧，那房间可大着呢。”

娜塔莉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对的意向，就拿出一粒金珠，对掌柜的说：“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好、好，我马上派人去收拾，一定让二位姑娘住得舒服。”掌柜兴奋地拿过珠子，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厨房大吼一声：“靠窗客人的饭菜怎么还没好，再不快点我就把你们都给解雇咯。”

“人类做生意的本领越来越高了。”娜塔莉叹道。“你有与世隔绝多少年了。”我问。“整整七百年。”她停顿了一会说。七百年，多么遥远的数字，我以后又会有多少个像她一样的七百年。“那你这些年都住在哪里？”我又问，她没有回答。“我问你话呢。”我吼道。“姑娘，上菜了。”掌柜在这时携店小二走过来，我的问话只能到此结束。

“吃晚饭我出去逛逛。”她分开筷子说。

“你来就是为了逛街？”

“不是。也就当是吧。”她迟疑了一会，改了答案。

我哼一声，埋头吃起饭来。

正午，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岸边、街角，到处都是叫卖的商贩。我冷眼观察着道路两旁的地摊，不认为这些对我们的行动有帮助。“喂，老太婆会对这些感兴趣吗？”我问。“她不会，我也不会。我感兴趣的是这种地方”她指着我右边高挂着的牌匾说。

牌匾上写着：小红楼。两个大红灯笼高挂在门柱两边，靡靡之音不断从大门传出。我轻佻地看着她，说：“妓院？”

“这里是唱曲的地方，不是什么妓院。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找妓院，这里最出名的妓院。”她笑着对我说。这是她第二次对我笑，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她会笑，就是她发现了对她有利的东西。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妓院有何关联。

“不懂就跟我来。”她说。

我跟着她来到离小红楼最近的一家胭脂铺，我背对着店里，这是她的吩咐。她问年轻的伙计说“小哥，请教这里最有名的妓院在什么地方？”“妓院？你一个姑娘家的，打听这干嘛。这洋人就是比咱们开放。”后一句伙计是小声说的。

“你别误会，我老板是生意人，他说要我在这里最出名的妓院等他。你也知道，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应酬的时候常到那地方去。”娜塔莉谎称自己是老板的秘书，为的是避免太招摇。我发现她总是这样，非要躲在小角落，不想被人注意到。

小二左右瞄瞄，见没人来，就凑近对娜塔莉说：“原来是这样，你这秘书也实在是辛苦。都是为了吃饭嘛，我就告诉你吧。这镇上最火的妓院就是湖边的万秀楼，这里面的姑娘啊，那真叫人**。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人家是我对你讲的，要是被我家那母老虎知道了，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放心吧，我不会的。”

娜塔莉向我走来，说：“原来是多此一举，它就在我们住的地方。大白天的，我居然没想到。”她摇摇头，示意我跟她回去。

路上我说：“你撒谎连眼睛都不眨。”她回答说：“是吗。再过七百年你也可以。”

黄昏，我和她回到酒馆。进屋子，她给我一把三线弦，说：“你这些天哪都不要去，把它学会就行了。”我看着她问：“学这干什么？”“这是你进日军军营的门票。”她说。

几天过去了，几个星期又过去了，我终于学会了三线弦。另外我还读了些书，自学日语。不能说精通，但日常的对话我还听得懂。这算得上是我的又一发现。自从变成嗜血族后，我学东西的速度很快。当然，娜塔莉早算到了这一点，不然她不会在我大公告成的时候通知我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事实上，在我学习的这段时间，她秘密打伤了万秀楼最红的两个花魁，然后自己混进去做歌姬。摸清底细后，她向老鸨推荐说她有一个瞎眼睛的朋友，无依无靠，想在这儿找份差事。老鸨同意了，我就扮作这个瞎眼的可怜人。

第一次踏入万秀楼，我是用纱布蒙着眼睛的，所以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闻到妓女身上的香粉，听到嫖客调戏花魁的声音。老鸨嫌我把白布戴在脸上不吉利，就命人给我换了个粉色碎花的料子，好配我身上的和服。

我在万秀楼里的身份是乐师，平时由龟公掺着到舞台上替娜塔莉伴奏。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一个月。我习惯了黑暗的生活，但我不懂，这又什么意义。“娜塔莉，你不会要我一直在这过下去吧？”我问她。

“不会，就三天了，你等等吧。”

她说的不错，因为一天后这里的百姓就忙着逃难了。一批三千人的日军分队向小镇行进，家家户户都急着带走值钱的东西，妓院的的姑娘也不例外。她们趁老鸨和管事乱成一团的时候把自己平日里偷藏的珠宝首饰从箱底翻出，缝在衣服里带走。我和娜塔莉的财物也被她们洗劫一空，于是，我们理所当然的留下。

第三天，皇军进城，卡车带着士兵浩浩荡荡地驶进寂静的街道，昔日繁华的小镇早已人去楼空，他们一眼能看到的只有紧闭的木门和不见牲畜的茅棚。一个准将打扮的人命令士兵进行全城范围的大搜索，到半晚，我、娜塔莉，还有另一些躲藏在地下室的百姓被捉出来。我们被关在最初住过的酒馆里，酒馆的老板和他的家眷也在，他们是被士兵从酒窖里揪出来的。

被抓的人的人数粗略估计是两位数，都关在这个酒馆了。一个普通士兵问娜塔莉：“你们为什么穿和服？”娜塔莉回答说：“我们原本是万秀楼的歌姬。”另一位等级稍高的士兵有些怀疑，用汉语问酒馆的老板说：“她说的是真的吗？”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是，她，她是本，本镇，进来最红的歌姬。”

“那这个瞎子呢？”士兵问。

“听，听说是眼疾，刚瞎，现在是个奏乐的。”酒店老板在发抖，噗咚一声跪在地上，我甚至能听到他失禁的声音。

那名士兵转对他身边的人说道：“把那个蓝眼睛的送到准将的房间。”

“那这个瞎子呢？”那人问。

“拉下去，供低等士兵玩乐。”

“是。”

两个士兵随之架起我的双臂，把我往外拖。拖到门口的时候，我的脚被门槛绊倒，这个身子下前栽，重重的摔倒在地。“起来，混蛋。”一名士兵咒骂道。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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