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船的鸣笛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我，睁开眼，我发现这里不是我昨天睡的地方。一摞摞的大纸箱高高叠起。看起来像仓库。身边没有了本乡，倒是娜塔莉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说：“船开了，你不能待在那。”

“本乡太太呢？”

“她没事。你准备一下，我教你隐身术。”

我粗略地叠了被子，走过去，娜塔莉在瞬间消失。“娜塔莉，你在哪里。”我大声叫唤。

“在你后面。”我回头看，还是没有她的影子。耳边飘来一阵风，随后是她的声音：“影身术是我们嗜血族最基本的能力之一。最基本的。也就是人人都会的。你体内有嗜血族的血液，你要做的就是用意念控制行为。这不是一般的专注，我要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这一点上，除了它，你不能再想别的，就像你运用腾空术一样。”

“你是说只需要意念？”

“是，基本巫术都是这样的，再难的就不是了。等你学会了这些最基本的，我在让你学上乘法术。”

我照着娜塔莉教我的方法尝试，闭上眼睛摈弃灵神，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体已呈透明状。哈，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我学会了。”

“……嗯。”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看的见我？”

“嗯，你学东西很快，但是不够熟练，资历深的吸血鬼都看得见。”

原来光靠血统是没用的，还要不断地联系才行。“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看我？”

“……因为你学东西很快。”

“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吗？”

“不是。大多数人都要经过严格的修行才能达到你现在的水平。”

“那些和我一样的‘混血儿’呢？”

她苦笑：“没有，你是嗜血族三千年来唯一的新生儿。”

“可是……”

“我出去给你找吃的。海上的风景很美，你可以去看看，但是记得要隐身。”我想要追问，可她却故意撇开话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急着离开货仓。

娜塔莉没有骗我，这里的风景真的美得令人心旷神怡。一字排开而飞的海鸥，偶尔跳出水面的鱼，还有黎明太阳的红光和微微吹来的海风，都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比起从前，我的运气好了不少。能够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得到路大娘的收养，现在又被本乡当亲人一样看待，这些明明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却觉得它们像镜花水月一样，随时会消失。

太阳完全升起，一群穿着丁字裤的男人在船甲上撒网捕鱼，勤劳的妇女忙碌在舱里舱外。一个焦急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晃荡，那个人就是本乡。她慌慌张张地在找人，不用猜都知道她找的那个人是我。

换乱的身影从甲板走到后舱门，那里少有人在，应该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去那儿找我。“雪子、雪子，你在这里吗？”

我从船顶跳下，用一双冰凉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雪子，是你吗？”她问。我放开双手，微笑地看着她。“真的是你呀，你都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我看见有人来，就先走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被抓住了呢。你的这身衣服呀……来，跟我走。”她轻拍胸口舒了一口粗气，拉着我的手往顺着台阶往下跑，到了一件普通的休息室，她谨慎地望了左右，然后拉着我进去。

“快，换上这个。”一件蓝色格子的和服被丢在地板上。“还有这个，这个。”随后又是木屐和发套。她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一定要穿吗？”我苦着脸，这件衣服分明就是她这个年纪的人穿的。

“是，一定要。”她捡起衣服就往我身上套，容不得我拒绝。

“嗨，这才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穿好衣服，她围着我转了一圈，琢磨了好久才掰出这么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话。

“本乡，你在里面吗？”门外有人叫她。“来了。”“你别乱跑，要是遇到陌生人就用日语和他说话，记住了吗。”

“嗯。”

换乱地把我换下的乡下衣服藏好，本乡理了理衣服，故作没事地走出去。“真是的，我们都忙死了，那还在这里偷闲。”屋外是刚才那女人烦躁的声音，接着是本乡轻柔的道歉声：“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还有下次，还有下次我就不保你了。”

两人渐渐远去，我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身后一阵风袭来，我愕然转身，娜塔莉带着罐头慢慢走来。“她叫你雪子？”她问。

“是，我告诉她我叫雪，她就这么叫我了。”

“这是你母亲的名字。”她委婉地笑了，笑里有着对往事的回忆。

“你认识我母亲？”

“她是我最敬重的人，也是嗜血族前任祭祀。”

“她很厉害吗？”

她淡淡一笑：“嗯，比我厉害多了。”

“可我从未见过她。”眼角的笑容变成了苦涩。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母亲这个词就是陌生的。父亲从不提她，我也从不多问。可是，每当我看见别的孩子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在商店闲逛的时候，我心里便会泛起一丝嫉妒。

“她有她的苦衷，她和你父亲的爱是跨越种族和空间的，甚至超越时空。你父亲都不怪她，你也不应该怨她。”

“那她过得好吗？”脱口而出。

娜塔莉温和的表情呆滞了，仅在下一秒她又恢复了状态。“下次看见她，我会帮你问她的。对了，这些，你趁热吃吧。”

我大口地嚼着干牛肉，一股不属于它的血腥味飘来，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娜塔莉。她手里抓着一条还未断气、正垂死挣扎的海鱼，嘴角残留着血迹。

“怎么了？”她停了手里的动作。

“你总是吸血吗？”

“这几年一直都有。”她说完又咬上那条鱼的身子，断了它最后一口气。

“不过我吸的都是动物的血。血对于我来说，如同干粮之于你。我可以不伤害人类，但我不能滴血不沾。”她回答的平静，只有嘴角勾了个嘲讽的笑。

“我会不会有一天和你一样？”

“你害怕了？”她眉毛轻挑。

无缘无故，我像被偷腥的猫被抓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放心吧，至少你现在不是。如果有一天到了这个地步，我就把你送到夜城去。”她说的不带一丝感情。

“夜城？是你来的地方？”

“是我们的第二个家乡，嗜血族人在那里生活了近三千年。那里没有阳光，我们靠灯火照明。由于极阴的地质，那里大量地生长着一种植物，叫蛇腥草。它是一种能够代替血的食物，有了它，就不用吸血。”

“什么时候带我去夜城。”我想去那里找我的妈妈。

“在说吧，会有机会的。”擦干嘴角的血渍，她紧闭的舱门，冷风随之袭入屋。“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越靠近岛国，末日的感觉就真切。”

“我们不会死，所以，这与你我无关吧。”

她深吸一口冷空气，叹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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