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妍奔奔波波地找了两个月工作，有点心灰意冷。用人单位不是说“稍后给你电话”，就是说“我们再考虑考虑。”其实若妍的专业条件一点也不差，美院的服装设计系毕业，连续拿了三年优秀奖学金。可是在广州，人力经理已经被人数泛滥的美院学生捧坏了。他们常常只是大略地看一眼作品，如果没有发现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就草草丢在一边。

若妍再次面试回来，心情仍然是郁郁的。她无精打采地走在石板路上，心想，高跟鞋怎么永远穿得咯脚。小巷子里时常回荡着缝纫车工作的嚓嚓声，假如财嫂的缝纫摊还没收档，那声音就更明显了。财嫂正忙于踩着车子，见到若妍，却也仍有闲暇问一句：“见工见得怎么样？”

若妍照例是摇摇头，财嫂点头表示明白。手下的布料仍在缝纫机下趟着，大花的丝棉布料上走出一条细密的针脚。这时，财嫂的女儿，若妍的高中同学嘉莹从里屋出来。嘉莹一看若妍就大呼小叫：“你脸色怎么那么不好，不舒服吗？”

若妍摇摇头，说：“没有生病，只是不开心啊。”

广州的女孩子，说起话来总爱拖个尾音。她们用以表达心情的话总是很简单，“开心啊”，“不开心啊”。若妍因为成长经历的关系，总是说“不开心啊”的时候多。说完她自己也惆怅地低下头，就好像那些坏情绪永远也赶不走似的。

嘉莹拉了若妍的手，说：“不要不开心啊，今晚我约了几个friend唱K，你也一起去吧。”

若妍不喜欢这种浮于表面的亲热，更不喜欢KTV里面无缘无由、不知凭何而生的热闹情绪。她摇摇手，笑着说，“下次吧。”

财嫂过去也是戏服厂的工人，爸爸的同事，退休后心有余力，在自己家门口摆了架缝纫机。主要的顾客就是小巷深处那群“小姐”们。财嫂很看得开，不管服务对象是谁，一例把衣服做得好好的。小姐们也爱找财嫂做衣服，她们买来自己喜欢的布料，把时装杂志上的各种款式剪下来，让财嫂比着样子做。

财嫂的缝纫机让若妍感到亲切，有多少年了，这台老缝纫机就这么一天到晚嚓嚓地响着。若妍不禁天真地想：要真是穷途末路了，自己索性也在家门口摆一架缝纫机。

大概是因为家里的耳濡目染，若妍从小就喜欢做衣服。文登巷连接着状元坊的平价衣服批发市场，顺着巷尾走出去，一棵大榕树下摆了十几台缝纫机。踩缝纫机的大都是跟财嫂差不多年纪的退休女工，也有稍年轻一点的“下岗职工”。因为踩缝纫机成了唯一的谋生手段，那缝纫机就不再是缝纫机，而是生钱的机器。若妍每天晚上回来，都看见收了工的女人婆们，推了缝纫机慢慢地往家里走。那小心、细致的模样，就像是推着载自己孩子的婴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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