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看到家里的破败情形，自考上大学后，若妍就借口专心学习，一个星期只回一次家。可每次回来，都有酸楚的感觉。若妍记得有一天，是冬至，奶奶早就唠叨着，要好好地过一个节。那天一大早，奶奶就扯着若妍一起去买菜。菜市场一到节日就涨价，可是按照老广州的规矩，这菜一定是要早上买好，不然就觉得不新鲜。若妍陪着奶奶到了菜市场，老远就被人山人海的场面吓着了。奶奶护着偌大的篮子，带着若妍在人群里拼命地挤。经过肉档、鱼档，穿过熟食档，把过节照例要买的菜色色地买好。奶奶很高兴，说：“今天的肉和鱼都很新鲜”。

若妍一边拎着那散发着鱼腥味的篮子，一边看着奶奶那一脸热切的表情，觉得既温馨，又凄凉。

好不容易买完了菜回来，奶奶还没到家门就高声嚷着，叫爷爷今天一定要帮忙切鱿鱼。没想到爷爷正**棋盘往外走。奶奶有点急了，拦住他说：“今天冬至，你还去下棋？”

爷爷漫不经心地说：“就三个人，少费点事吧。我先去下两盘。”

奶奶的一团高兴，就这样被扼杀在爷爷的冷淡中。可奶奶还是默默地，把买好的菜样样处理好。若妍看到奶奶吃力地蹲在水龙头边，用刮刀刮鱼鳞。天真冷，奶奶的手由微红色变成紫红色，老皱的表皮像一根冻坏了的腊肠。奶奶低垂着头，一丝不苟地干着这件事。风吹起她的银发，像无数凌乱的心情。

那天奶奶在水龙头边整整蹲了一上午，还花三个小时煲菜干猪骨汤。可到最后吃的时候，也只是爷爷奶奶和若妍三个人。原本想着是怎样热闹隆重的场面，结果也是跟平常一样。

奶奶有个老习惯，盛饭前总要把碗甩甩，把碗里的水渍甩开。那天奶奶还没就坐，爷爷心急，先把汤都盛到了碗里。奶奶把菜都上齐了，正照例甩碗时，没由防把半碗汤都甩到了地上。爷爷大概早就在心里存了点不愉快，立时就说了奶奶几句不是。奶奶好心好意做了一天的菜，没想到临做好了，却是收到一顿骂。当下也沉了脸色，恨恨地跟爷爷回嘴。

若妍怯怯地劝着爷爷，也劝着奶奶。可他们大概都为了这特殊日子生出的感伤，怎么也压抑不了那一团怨火。奶奶说着说着，说出了半生的委屈：“家里十几年没变过，本来就小的房子，还堆了半屋子戏服。”

爷爷粗着嗓子，恨恨地说：“冬至大过年，你发什么神经，偏要今天跟我吵！”

那天天气真冷，若妍穿了棉衣还是觉得冷，放在桌上的菜一会就凉了。

如果，若妍常想，如果有如果，这个家还会不会这样令人酸楚呢。若妍不知道。她唯一能确认的是，爷爷奶奶不管怎么发火，都不会骂她。因为她有那样不幸的童年，因为她从来只有残缺的爱。

晚上，若妍百无聊赖地陪着奶奶看电视。爷爷破例的，没有用报纸把自己整个地遮住。若妍想起戏服厂的事，只等着爷爷开口。果然，爷爷说：“我已经跟老郭说好了，你还是去试试吧。哪怕去干一天，要是不喜欢，再回来。”

若妍说：“爷爷，不要说了，戏服厂我不想去。”

奶奶在一旁做“和事佬”：“你先去做两天试试，万一做得不开心了，再回来。”

若妍摇头，说：“不用试了，不会做得开心的。”

电视里传出喧嚣的声响，这声音甚至比屋里的讨论声还大。奶奶听了若妍的话，愣了一下，说：“为什么会不开心？”

若妍自己也愣住了。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