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妍很早就意识到，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家里能给她疼爱的，只有爷爷和奶奶。爷爷做了半辈子的戏服，对戏服已经成了痴。后来退休了，家里还收藏着一个顶天橱柜的戏服。爷爷的性子直，这辈子爱上什么东西，就是永远爱着的。谁也说服不了他，谁也改变不了他。

若妍记得十岁那年，有一次，她跟小伙伴们一起偷偷取橱柜里的衣服，玩扮家仔。若妍从橱柜底格小心翼翼地扯出一套米黄色的戏服。那套戏服上面缀了一轮小如指甲的贝壳，最让她喜爱。若妍穿上了戏服，假扮成古装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小姐，跟小伙伴们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小孩子玩耍总是粗粗略略，等到爷爷回来时，一眼就看到了掉在地上的小贝壳。“这贝壳哪里来的？！”爷爷几乎是咆哮着：“你为什么乱动爷爷的东西，小混蛋，谁告诉你能动我的东西的。”

若妍被吓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爷爷，幼小的身体颤抖着，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下来了。幸好奶奶及时赶到，一把将她从爷爷身边拉开。

晚上，奶奶心疼地把若妍揽在怀里，恨恨地对爷爷说：“你吓她干什么，孩子还小，经不起三番四次这么吓的。”

爷爷说：“我不是吓她，小孩子不懂事，不大声说她听不入耳的。”

奶奶说：“你以前不是经常骂锦昌，还打他，也没见把他教乖。”

锦昌就是若妍的爸爸。在若妍十岁那年，他跟妈妈闹离婚，依靠到一个粤剧名伶身边。爷爷听了奶奶的话，脸色默然，不再说什么，可若妍知道，他心里也是很心疼的。后来过了几天，爷爷带若妍去吃海鲜坊吃饭。因为若妍曾经说过，班上的小同学常炫耀晚上跟爸爸妈妈一起去吃海鲜，还说有鲍鱼、龙虾。那时候，若妍问爷爷“鲍鱼是什么”，被爷爷重重地吼过一句：“小孩子不要多说话。”

爷爷带若妍到了海鲜坊，戴上老花眼镜，仔细地看着菜单。点菜的服务员说：“阿伯，怎么就你跟小孙女一起来呀？”爷爷笑着说：“是呀，家里就我们两人有空。”

爷爷把菜单从头看到尾，还仔细地问了服务员好多问题：“龙虾现在多少钱一斤？”“今天的鱼新不新鲜？”，服务员都一一回答了。最后，爷爷点了三个菜：鲍鱼汁煮花胶，羔蟹炒粉丝，花甲芥菜汤。若妍记得爷爷笑眯眯地给她扒蟹壳上的肉，说：“好吃吗，这一顿好贵的，都吃完，不要浪费。”

若妍没有说话，一味舔着嘴巴吃着，这是若妍从来没享受过的美味。爷爷小心翼翼地，用颤抖的手扒拉着鲍鱼汁拌到饭里，对若妍说：“这回你可以跟你的小同学说，爷爷带你去海鲜坊吃饭了。”

海鲜坊里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人在这里，有两人对坐着谈生意的，其中一个人拿着电话高谈阔论，也有一家七八口人坐一桌的，那跟着大人的小孩总是不安份地到处乱跑。若妍觉得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跟爷爷是最孤单的。可是看着爷爷细心地剥着蟹壳，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这些往事回想起来，总让若妍觉得沉重而心酸。她回过神，望着一脸担心的奶奶，说：“没什么，我就是对戏服不感兴趣。”

爷爷说：“若妍，你听爷爷一句，你是做服装设计的，戏服你一定要懂。不管你想做什么样的设计，你去看看戏服，对你将来的帮助是很大的。”

若妍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好吧。”她不想让爷爷奶奶为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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